《武昌往事》江左是谁开

84、暗战（三）

　　册立太子和分封鲁王的公文先后发往武昌。
　　世事不过又要重演。陆逊合上文书，疲惫地闭上眼睛。孙权终究不会放弃任何一次试探权力的机会，只是陆逊怎么都没想到，这次，他居然用吴国的江山和储君作为筹码。他的心从未觉得如此得寒凉，连手都开始震颤。此刻他尚未从宣太子过世的悲伤中完全恢复，却仿佛已经看到国家和自己又即将被推上下一个风口浪尖。
　　这一阵，写信去武昌找陆逊推荐入侍太子宫和鲁王宫的吴郡亲友越发多了，有时一连几天都能够收到信函。频繁的书信让一向不太过问政事的孙戎都有些好奇起来。
　　“伯言，最近府上收到不少吴郡那边来的书信。是朝廷里出什么事儿了吗？”吃完晚饭，孙戎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
　　陆逊一边帮着孙戎收拾，叹了口气说道：“陛下下旨，为太子南宫和鲁王宫选拔侍读和属官，百官都可以举荐。吴郡那边不少大族子弟都想去建业待选入仕。那些信，很多都是他们的长辈让我推荐他们待选的。”
　　“太子殿下选属官倒是平常。怎么鲁王殿下的仪制也能这么大吗？”孙戎有些疑惑。
　　“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当然不应该是如此仪制。”陆逊有些变了脸色，义正辞严地说道，“做藩王的，更不应该在这件事上僭越。只是陛下他……”陆逊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又不住地叹起气来。
　　最近陆逊叹气越发频繁，有时候甚至连自己都未有察觉。孙戎每次看到那样心事重重的他，也越来越担心。
　　“伯言莫要发愁。太多事情我们没法左右，只能无愧于心便好。这件事，是不是也应该告诫一下抗儿，叫他在外要谨言慎行，毕竟张家同太子牵连得太深，我怕……”孙戎也开始有些担心起陆抗来。此时的陆抗已经十七岁了，已经隐约有了些当年陆议的样子，文武双全，正直坦荡。最近他在读书的时候，也结识了不少荆州和吴郡的世家子弟为朋。作为如今陆逊膝下惟一的孩子，陆抗身边自然也不乏想要通过他攀附陆逊和陆家的人。因此陆逊一直对陆抗管束得十分严格，除了读书习武正常结交的同龄人外，他不准陆抗结交在职官员，也很限制他平日里去各种官宦公子间的聚会郊游。虽然一早就同张昭、张承为他订下和张家姑娘的亲事，但那个时候，孙和还并未成为太子。陆张两家结亲纯粹是因为自己同张承交好，又十分敬重张昭，故而才希望结为姻亲。现在情况又是不同，孙和的正妃就是陆抗未婚妻的亲姐姐，自己的儿子未来就会和太子成为连襟。考虑到这一点，陆逊一直没同意在陆抗及冠前举行婚礼。如今朝局变幻莫测，有很多事情都无法按照原先的路线继续下去。他也不想让这个独子惹上无妄之灾。
　　陆逊点点头，“是要好好约束他。他才十七岁，应当专心学业，不要过早参与朝堂上的事情。等他成年了，果真是个人才，陛下也自然会重用的。至于和张家，还没有正式成为姻亲，不该有的来往就不要有，奉礼而行便可。”
　　“那吴郡子弟请托的事情？”孙戎看着案台上的信，“这么多人……还有陆家的信。我刚才看了一眼，是敬宗托人从建业寄来的。”
　　“只要陛下任人惟贤惟德，我一向是不愿意干涉建业那边的用人，也无意推举陆氏子弟去建业侍奉太子和鲁王。以前子默他们已经跟着宣太子。如今也可以继续跟着新的储君，无需再另荐。这些信就放在那里吧。”陆逊瞥了一眼那些信件，还是犹豫了一下，“把敬宗的信给我吧。我要亲自回一下。告诫一下家里的人，免得他们再动心思寻别的门路。”
　　陆凯陆胤兄弟俩是陆逊的远房亲戚，按照陆家的排辈，应该叫陆逊一声叔父。兄弟二人一向好学，未出仕前在吴郡的名声就颇为不错。哥哥陆凯在黄武年间就已经被举出仕为官。他官声清明，治理郡县很有政绩，行军打仗也是一把好手，是连当年的暨艳都挑不出瑕疵的才俊。弟弟陆胤此前一直在吴县家中读书，过了而立，陆凯才准陆胤出来做官。如今陆胤正在建业做御史，是陆家仅有的留在京畿为官的子弟。
　　陆胤的信里，他自荐想要去太子南宫辅太子。因为太子年幼之时曾在武昌受过陆逊的教导，陆胤便希望陆逊能够出面，向陛下和太子推荐自己出任属官。
　　陆逊合上陆胤的信，摇了摇头，给他写了一封十分简洁的回信。
　　“吾侄敬宗亲启，
　　信已收到。太子属官自有陛下考量拔擢。陆氏子弟有能者自会中选。君已为御史，更当外修经史，内修品行，以求德才兼备，报效社稷。切莫望风梯荣，取媚于君上。
　　望君传此义于诸吴郡陆氏子弟，以绝私要荣利之心。
　　叔议上。”
　　书罢，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写了一封信给陆凯，让他出面告诫家里的小辈。陆瑁去世后，家里的事务很多都是陆凯在帮忙打理。陆逊将两封信密封好，才交给家里的从人送了出去。
　　“伯言，对这些小辈，这样做会不会太打压他们了？”孙戎在一旁看着陆逊写完信，有些担心地问他。
　　“这些孩子都太年轻，自视甚高，做事飞扬浮躁。敬风以前之所以管着敬宗，三十岁了才准他出仕，就是因为觉得他做事不稳重，功利心过甚。如今他做了御史没多久，心思就不在本职上，想要攀附太子。这个时候还要举荐他入侍太子南宫，无论是对太子还是陆家，都不是好事。”陆逊叹了口气，“可惜我远在武昌，阿瑁也不在了，家中没有长辈当面管束他们。陆家子弟就不该有任何求荣要利之心，只希望他们能够自制，不要惹出祸才好。”
　　孙戎点了点头，“我都明白你的苦心。你放心，抗儿那里，我会时刻提醒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