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往事》江左是谁开

31、骤婚（二）

　　从孙权那里回到陆家在建业的府邸，陆议便去了陆老夫人那里。陆绩被派往交州后，陆老夫人便一直住在建业城里。陆氏家主娶孙策之女这么大的事，必须让家里的长辈先知道。
　　陆议敲了敲老夫人的房门，“叔祖母，孙儿有事请见。”
　　“议儿？”老夫人听见陆议的声音，有些惊讶，从屋里给陆议开了房门，“孩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来，进来。”
　　“是，前几日就回来了。因为是带兵回来的，很多军务需要安排，所以一直住在城外的军营里。”陆议先给叔祖母行礼，然后扶着她走进房间，“孙儿这几天会回来府邸这边住。孙儿久未归家，祖母安好否？”
　　“好，都好。自从绩儿被孙将军派去了交州，府里也冷清得很。如果不是牵碍太多，我都想回吴县去了。我们的亲戚们毕竟都在那里。”陆老夫人招呼陆议坐下，“你这次回来是否就不会再出去外任了？你看看你，两年未见，你清瘦了不少。这次若能多留些时日，便好好将息。我吩咐厨房做些你爱吃的菜。”
　　“唔，是，孙儿这次会多待些日子的。”陆议有些犹豫，言语有些支吾，“叔祖母，孙儿有些事情，想和您商量。”
　　“是关于陆家的？陆家的事交给你，我一直都很放心。你自己拿主意就行。”陆老夫人笑着说道。
　　“是。不过这件事，还是需要得到长辈的同意才合礼数。”陆议停顿了一小会，接着说道，“叔祖母，孙儿想要再娶一位夫人。妙双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了，我想我也该放下了。”
　　“孩子，你这么想很好啊。我真替你高兴。”陆老夫人欣慰地笑着，“难得你肯主动开一次口，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要不要叔祖母出面给你说亲？”
　　陆议踌躇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口：“这次……孙将军，为我赐了婚。他想将他的侄女许配于我……”
　　“孙家的女子？孙将军的侄女？”陆老夫人原本欢欣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沉郁起来，“莫不是当年攻打庐江那人的孩子吗？”
　　陆议撇过头去，没有说话。
　　陆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吗？你可知你这个决定一出，以后再也没有可能和那孙家划清界限了。我们陆家到底是同其他吴郡的大族不同，同孙家的芥蒂是实实在在的。我知道，你想要保护这整个家的人。你不用做到这一步。绩儿和瑁儿如今都各自成家了，叔祖母也希望你能娶一位和你相知相许的夫人，而不是为了陆家去难为你自己。当年你出仕孙家，家里的那些叔伯长辈都不理解，我知道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后来我又让你娶顾家姑娘，你也接受了。如今你已经可以做主自己的婚姻大事，要想清楚。”
　　陆议跪在陆老夫人的面前说：“叔祖母对孙儿的疼爱和关心，还有为陆家的考虑，孙儿都明白，亦十分感激。这次是孙儿自己做的决定，绝没有为难自己。何况前些年，孝则也娶了孙家姑娘，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孙儿也相信，这是对陆家最好的决定，也是对我最好的决定，是彻底放下过去恩怨最好的机会。请叔祖母成全。”
　　“既是如此，看来我劝也是无用。你这孩子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任谁也是劝不动的。”陆老夫人摇摇头，站了起来，走到屋子尽头的立柜边，从柜中取出了一方小匣，“议儿，这还是当初妙双嫁到陆家时，我亲手交给她的陆家主母的信物。这信物代代相传。我原盼望着你们能一起白头。可惜，她实在是福薄，还那么年轻……后来连阿寿也……”陆老夫人说到这里，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她抹了抹眼泪，“本该是大喜的事情，你瞧我，人上了年纪总是这样。不说这些了。”
　　她慢慢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块方形的玉佩，玉的材质与陆议所持陆家家主信物一样，应是出于同一块母玉。玉佩的一面刻有“陆”字，另一面则刻有相同的祥云绕鹤的图案。陆老夫人慢慢用手抚摸过这块玉佩，说道：“妙双临走的时候，是我一直陪着她。她便把这信物交还给了我。说是等你再娶之时，便转交给新的夫人。你一直奔波在外，我也没有机会给你。如今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就把这信物作为订婚之礼交给那位孙姑娘，也算是我们陆家的诚意。我这个老人家，也不过希望子孙都能和美，相携到老。”陆老夫人合上匣子，把它放在陆议的手上，“就是不知道这孙家姑娘是怎样的人……绩儿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写信告诉他的。以前他还小，不懂事，才会跟你闹脾气。现在他长大了，操持过陆家的事，也明白身不由己的道理。”陆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你当初担起这个家，绩儿现在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些责任，本来都该是他的。结果却落在你头上。”
　　陆议双手接过那方匣子，“孙儿是自愿的。叔祖父和阿儁待我如此，孙儿一刻不敢或忘。我绝不会辜负他们的嘱托。”
　　“孙儿叩谢叔祖母成全。”

　　孙策去世后一年，孙戎被孙权接回了当时尚在京口的将军府养育。在将军府已经住了大半个月，谁也不认识的她，每天只能坐在小院里，孙献在府上的时候偶尔也会同她一起玩耍。可大多数时间，孙戎都一个人。
　　“小戎？”周循追着孙戎的背影，跑到她的面前，“你是小戎？”
　　孙戎望着周循，上下打量着，问道：“你是？你认得我？”
　　“我是周循啊！你不记得了，以前我阿爹经常带着我来将军府玩的。”周循开心地说着。
　　“周循？……啊，你是公瑾叔叔的儿子……周循哥哥？”孙戎恍然想起了过去。
　　“是啊。你怎么会在将军府？我之前听我阿爹说，你回富春去了。”
　　孙戎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停顿了一会儿，说：“是二叔接我回来住的。将军府这边有老师，二叔说我可以在这里读书。”
　　“那你是跟我们一起上课咯？大虎也在的。以后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读书了。”周循有些兴奋地说。
　　孙戎点点头，没有说话。
　　孙戎是孙策的次女。孙策当年为她取名“戎”，希望这个新诞生的女孩，为他带来武运，助他戎马天下，成就一番霸业。
　　孙策一共有四个孩子，可是真正跟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却只有孙戎。他遇刺身亡后，孙戎六七岁的时候，被孙权从富春老家接到了京口的将军府养育。那时，孙权身边只有孙鲁班一个女儿，比孙戎小了不到一岁。
　　孙鲁班是孙权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最为宠爱的步夫人所生。她出生的那天，孙权正巧在京口郊外猎获了一只极为罕见的白虎，便给孙鲁班取了个小名，叫“大虎”。她一出生就得到了孙权全部的父爱。不仅吃穿用度全是珍品，孙权还亲自教养她，将她带在身边。有时候，就算是出去行军，也不愿与这个女儿分开片刻。
　　而此时的孙献也不过只比孙戎大了四五岁，姑侄两人倒是颇为投契。
　　周瑜常年在外带兵，孙权有时就让周瑜的儿子周循也来家中和孙鲁班、孙戎一起上课。周循总是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护在两个女孩的身前。周循也遵着父亲的话，一直十分照顾孙戎，把她像小妹一样看顾。孙戎从小也对周循十分敬重。那时候，三人年纪相仿，彼此友好，有时候会一起吹笛子，有时候也会一起骑马郊游，还会一起逃学出去贪玩。这样的时光，让孙戎渐渐从丧父离家的痛楚中解脱了出来。
　　“戎姐姐，给你。这是刚才循哥哥带我去偷偷爬树摘的野果。我之前吃过，可好吃了，那时候你不在将军府。现在给你吃。”孙鲁班拿裙摆兜着几颗果子，开心地拿到孙戎的面前。
　　孙戎取了一颗，酸酸甜甜，味道很好，“大虎，下次你们去摘果子能叫我一起吗？”
　　“好啊，好啊。循哥哥，行吗？”大虎转头询问周循。
　　周循看着两个女孩，“当然好啊。不过可不能被将军知道，否则我阿翁和将军一定会责罚我们的。”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狡黠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