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往事》江左是谁开

30、骤婚（一）

　　在平定了鄱阳数郡的山越叛乱之后，孙权把陆议从临时驻地利浦召回了建业城，想要当面表彰他。
　　“属下向主上问安。”陆议一到建业城，安顿好军队驻扎，就径直去了孙权的府邸。
　　孙权看到陆议，立刻走下台阶，将他扶起，“伯言，自前一别，这是有两三年未见了啊。”孙权拍了拍陆议的手臂，“看上去多了不少风霜啊，也结实了不少，同当初在将军府时候，真是快要认不出了。”
　　“回主上，上次还是属下出任海昌屯田都尉，主上下令讨伐三郡山越之时了。久疏问候，属下伏愿主上安康。”陆议恭敬地低着头，向孙权说着，“不知主上此番传召，是又有郡县有山越之乱了吗？”
　　孙权大笑了两声，说：“伯言啊，你这是在山里待得太久了。满心只想着打山越了。”孙权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示意陆议先坐下，“三郡的平乱你做得很好。也算是除了我一块心病。”
　　“这次回建业呢，多待一阵，先别着急回山里去，之后我还有些事情吩咐你。待会回去家里看看，你小叔调去交州带兵之后，你叔祖母现在一个人住在这建业城，我偶尔也派人去拜候她老人家。”孙权望了一眼陆议，“之前我还想把你那个弟弟召来建业为官，找你们同郡人劝说了好几次，不过他似乎对出仕无甚兴趣啊。”
　　陆议低下头，说道：“属下代幼弟谢主上抬爱。幼弟一向颇爱经史游历。之前他也同我商量过，州郡已经辟举多次，他都已婉拒。他确实志不在此。还望主上见谅。”
　　“我想着伯言你这么勤勉，你的弟弟，当也是不差，这才有意招他入仕。不过既然他无意为官，我也不强人所难了。著书立说也自有天地，人各有志嘛。” 孙权笑了笑便垂下眼睛，略略停顿了片刻，“还有你那个小叔的事，你知道了吧？”
　　“是……小叔给属下写了家书。”陆议准备起身向孙权解释。
　　孙权上来按住他的肩，让他不要起身，“这事你可不能怨我。你那个小叔叔，什么都好，唯独就是这个脾气。本来我看中他的才华，想让他留在我身边，先当个奏曹掾，之后有机会再做升迁。原本倒也相安无事，他的政见颇有见地，学识又渊博，我非常欣赏。可一遇到意见相左，他在议事堂就跟我吵，半点颜面也不留，连一群长辈劝都劝不住。我呢，本意只是想让他去郁林带带兵，历练一下，在那边吃两年苦头，让他把脾气收敛收敛，就把他召回建业来。结果可倒好，他居然去了就不愿意回……今年一年，我调他回建业的公文下了三四次了，他找各种借口抗命不遵。”
　　“小叔的脾气过于耿直，还望主上能够海涵。若是他真的不愿回建业，还请主上能宽宥他，准他留在郁林，也算是遂了他的意愿……小叔在家书里提起，郁林那边民风淳朴，他和当地百姓也相处甚欢。”陆议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陆绩的还是那个直脾气，看见不过眼的事，无论对方是谁，都会直抒胸臆。哪怕自己已经在孙权手下做事，他也丝毫不愿向孙权服软。孙权之前在给陆议的信里已经说了很多次这个事情，让他管管自己的小叔。可陆议写了很多次信给陆绩，无奈陆绩依旧我行我素。陆议也无甚办法。
　　“好，好。这事姑且这样吧。他到底是你的小叔，我也不会真的难为他。其实我是听说他的腿脚得了病，郁林湿热，瘴气也多，不利于病情，这才想把他召回来，也好让他在建业养病。哎，也罢，他是你的长辈，估计就算让你去劝，他也是不会听的。”孙权摇摇头，“好了，不提这事。这次召你回来，其实是还有一件事想要同你商量。”
　　“请主上吩咐。”
　　“伯言误会了，这事儿是要同你商量，至于你想不想做，还是两说。”孙权笑道，卖了个关子。
　　“请主上明示。”
　　“伯言，我记得你夫人过世也有六七年了吧。一直也没见你续弦啊。家里内务如今都是谁在打理啊？”孙权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回主上，这些年，属下都在外带兵，无甚时间打理家里的事务，小叔还在吴郡之时都交给了他。前两年小叔去了交州，临行前便将陆家交给幼弟代为看顾，老夫人也会帮衬。续弦之事……确实是一时间未顾得上。”陆议将情况如实相告。
　　“这些年你在外风餐露宿，我知道殊为不易。不如，让我替你做个主怎样？”孙权笑道，“我不介意给伯言你当个媒人，许你一段良缘。”
　　“主上，这恐怕……”陆议未曾想到孙权所提竟是此事，下意识便想要拒绝。
　　“哎，伯言，别这么着急拒绝。这样吧，你回去考虑一下，也同家人商量商量。我呢，就帮你物色一位合适的人选。然后我们再议如何？”孙权似乎对此事很是热衷，完全不给陆议拒绝的机会。
　　孙权这有些强硬的盛情让陆议只能先应承下来。他媒妁的“美意”，着实让陆议有些不知所措。
　　自建安十三年，顾珏和陆延相继过世之后，他早已把家庭生活抛在脑后，一年到头都在外奔波。如今他实在是不知如何应下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
　　先前陆家的老夫人也不止一次让他考虑续弦之事，陆家毕竟家业庞大，族人众多，没有一个女主人于内操持，实在是诸多不便。更何况，将来陆家的这些家业也需要有个人继承。本来陆议也曾经动摇过，但随着陆绩和陆瑁先后成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一下子就卸下了包袱。老夫人弄孙为乐，也已经很久没再提起这件事。
　　如今孙权提及此事，想必心中早已有主意。陆议这次怕也是难以拒绝。只不过，吴郡大族间向来彼此联姻联亲，无需孙权赐婚。由此看来孙权所媒并不是吴四姓或者是其余几家大户的姑娘。
　　思来想去，陆议心里大概有了底。孙权是想把哪位孙家的姑娘嫁到陆家来，让孙家和陆家正式成为姻亲。陆议此刻担心的不再是孙权，而是老夫人和陆绩了。他们会同意一个姓孙的女子成为陆家的女主人吗？

　　过了几日，孙权为了升迁和婚事再次召见了陆议。
　　这次孙权下令，升陆议为定威校尉，还赏赐了他一些金器玉石，以作为他讨越立功的奖励。
　　“伯言，这些年你讨越成效颇丰，实在是为我解了不少后顾之忧。这些赏赐是你应得的。”孙权满脸笑容地对陆议说，“我也给你家老夫人送去了些礼物，老人家一个人住在建业，也算我的心意。”
　　“属下谢主上赏赐。日后定当继续竭力，以图报效。”陆议双手接过任命文书，恭敬地向孙权行礼谢恩。
　　“前几日，我同你提起的婚事。你考虑的如何了？”孙权走到陆议身边，扶起他。
　　“但凭主上安排。”陆议没有抬头，缓缓地说道。
　　“也就是你答应了？甚好，甚好。那我也可以放心把我心里这个人选说出来了。”孙权对于陆议如此顺利就接下了这门亲事十分高兴，“吾家有个小侄女，去年已经及笄了。你也知道，我大哥过世后，他的孩子一直都是我在看顾。这个小侄女更是一直在将军府养着。我一直想给她寻觅一个好人家，让她可以托付终身，也能告慰我大哥和长嫂。”
　　“主上，属下……已经三十有余，此次亲事又是续弦。孙姑娘正青春少艾，怕是……会失礼主上同姑娘。”陆议跪在地上，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点你大可安心，我这侄女知书明理，颇识大体。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者，她的姐姐前些年嫁了你先前的妹夫顾孝则，也是我安排的。你们如此也算亲上加亲。当然，这门亲事的用意，想必我不说，伯言你也当明白。”孙权摸了摸胡子，蹙着眉问道，“所以我倒是有些担心你陆府的人，是否会同意这门亲事啊？”
　　“既如此，属下谢过主上赐婚。至于府上，属下回去自会交代。也会着人准备提亲过礼。”陆议早已预料到孙权的用意。孙权亦毫不避忌地表明顾虑，陆议便也不再抗拒。
　　“好，好。孙陆两家，以后便是姻亲，有什么事就更好商量了。”孙权笑着扶起陆议，“别跪着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不要这么见外了。至于婚礼的事情，我可就交给你全权处理了。”
　　“是。属下会尽心安排。请主上放心。”陆议依旧是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去，向孙权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