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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海昌(一) ...

  •   去海昌的时候,陆议只带着孙权为他亲自挑选的十名经验丰富的亲兵,还有两个陆家的随从,便一路从吴郡出发。一行人在第七日到达了海昌境内。
      虽然一早就知道海昌是一个不甚太平富庶的地方,可当陆议一行人到达这里的时候,还是被这里严酷破败的情况所憾。海昌位于会稽郡,距吴县大约三百里,可两地的差距却有如天渊。
      自看到海昌的界碑后,沿途的荒芜让陆议不禁想起了十几年前庐江城外的惨淡景象。大片的田地龟裂,荒无人烟。田埂间的篱笆早已倒塌,干枯的野草填满了田间的沟壑,四下的很多房屋也年久失修,有些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连土坯都已经坍塌。沿着官道走了许久,除了能听见乌鸦哭啼和野狗嘶吠,半点人声也没有。
      “陆都尉,看来海昌郊外不会有投宿的驿站了。这日头这么大,不如找一处阴凉地方,稍作休整,然后尽速赶路,这样便能在傍晚之前进海昌城,可以直接去县令府衙休息。”跟随陆议同行的亲兵已经是满头大汗,一边擦拭着额头一边同陆议建议到。
      陆议环顾四周,正午的日头很是毒辣,晃得人睁不开眼。一行人在烈日的炙烤下满脸通红,官服也已湿透。马匹也都吐着舌头,发出燥热不安的喘气声。
      “也好。前面田埂那里好像有个歇脚亭。大家将就一下,吃些东西再赶路。”陆议挥了挥手,示意后面的从人跟上。
      这所谓的歇脚亭似乎是过去县民留在田埂里临时休息的地方,只是几块块破烂的麻布和草席搭在几根竹竿上。麻布已经烂了几个口子,而竹竿也几乎快要倒在田间。陆议和随从下马,扶起了竹竿,勉强撑起了些阴凉。
      一行人就地坐了下来,胡乱地塞了些干粮,喝了些水,填饱了肚子。
      “没想到海昌这里干旱至此……”陆议又四周张望了片刻,“既没有水道也没看见水井。看来田间的灌溉应当是个大问题。”
      “属下们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过属下记得这里靠海,应当产盐。本以为虽是个小城却应是富庶之地……”带头的亲兵说道。
      陆议沉思了片刻,在心里默记下,便说道:“这便动身吧,要尽快到官衙看看。”
      坐了不到一刻,陆议他们就重新上马,继续往海昌的方向走去。暴晒之下,马儿也只能用很慢的步伐行走着。陆议的官服被汗水紧紧地黏在身上,十分不适。他的脸也已经有些晒伤,汗水流过的地方,灼烧般疼痛着。行程不能耽误,他的双腿轻轻地夹了夹马肚子,催促着它的步伐。一路上,他还记下了这些荒田的位置和数目,在心中默默打算着上任之后的安排。
      一行人又在烈日中行了几个时辰,在夕阳就要落下的时候,终于赶到了自己在海昌的居所——海昌县令府。
      县令府的门口很是萧条,沿街的墙面都已斑驳,大门紧闭,门板上也有不少缺损,连门环都少了一个,似是很久未曾有人修葺。陆议下马,走到门前,拍着仅剩的门环向府内喊道:“孙将军麾下屯田都尉陆议前来海昌赴任,有劳开门!”
      过了片刻,才有府里人在府门后应着。他缓缓打开了海昌县衙的大门。陆议稍微打量了他,此人看上去比自己大四五岁的样子。
      “在下是讨虏将军委任的屯田都尉陆议,今日前来赴任。”陆议从怀中掏出印信和名帖,“这是在下的上任文书和印信。”
      这府里人也打量了一下陆议和他身后的随从,又接过他的印信查看了片刻,说道:“阁下就是先前吴郡文书里所说的陆都尉?”
      “正是。”
      “都尉快请进来。前任海昌县令已经卸任回家乡了。小人是这县衙里的管事,也是主簿。有什么需要的,您告诉我。”管事领着陆议和一众随从进了海昌县衙,“小人带您到处看看,顺便把行囊放下。”
      “有劳了。”陆议跟在管事身后,四处打量着这座府衙。
      海昌县衙的前面是衙门和办公的地方,有两个放置文书和会客的偏厅,正中是办公的正堂。过了前堂,便是县令休息的后院。前堂和后院间隔了一个小小的院子,有几块不大的田地,不过都已经荒废,只剩下些枯死的野草躺在田间无人清理。角落里有一口井,大约应该是平时用水的取水地。后院除了柴房和伙房,就只有四间连成一排的房间,外面有条连廊。整座房子看上去很是老旧,有几处甚至连屋檐都已经折断。
      管事推开了一间房的门,“陆都尉,这就是以前县令住的卧室了。家具摆设都还能用。都尉的行李放这里即可。”
      陆议在外看了一眼,便走了进去。房间很小,家具摆设全都是竹制的,只有床、案几和一个柜子。虽然家具很旧,但是房间里倒还算打扫得干净整齐。陆议将行囊放在地上,转身问道:“隔壁几间屋子呢?”
      “回都尉,连廊尽头有一间书房,还有两间以前是县令的家眷住的,后面的柴房伙房收拾一下也能住人。小人看您似乎也没带家眷,您想用来放些杂物,或者让随从住在那里都行。”
      陆议点点头,“还有,海昌的军营在何处?”
      管事怔住了一阵,思考了半晌,“海昌这边没……没军营……”
      “……那县衙的卫兵呢?平时在县城里巡街的兵勇呢?”陆议有些窘迫,他完全没有料到,海昌这里居然并没有固定的军队建制。
      “啊,您说卫兵啊。以前的县令还在的时候,大部分都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家丁。其他那些都是附近农闲时候来赚些口粮的人。有时候附近山越来打劫的时候,也还能捉到些山越来补缺。”
      “如此,我知道了。有劳了。”陆议微微叹了口气,“还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陆都尉太客气了,小的叫韩扁。也是海昌本地人。在这县衙里当管事当了有十年了。”韩扁突然有些不自在,来这里上任的官员,陆议是第一个如此客气的。
      “韩管事,海昌这些年的收成、税赋还有官仓的记录都还在吗?”陆议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先把海昌的情况彻底摸清。
      “在的,都在的。小人这就去给您取来。”这个韩管事倒是很愿意帮忙,转身就要去取文书。
      陆议叫住了韩扁,“这样吧,现在天色也迟了,我们赶了几天的路,有劳你给我的随从们安排一下住处和吃食,让他们休息一下。至于那些记录,明日你再带我去文书房看看,此刻也不用着急。”

      来到海昌的第一夜,尽管已经很是疲惫,但是海昌如今的情况还是让陆议没法停止思考治理的方案,难以成眠。因为赶路而湿透的官服早已经风干,黑色的衣料上白色的汗渍十分显眼。他走出屋子,来到井边。所幸这井并没有枯水,井水还甚是清凉。他打了些水,把官服清洗了一遍,又回房随便地冲洗了一下身体,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单衣,这才觉得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已是子夜,天气还是很燥热,卧室门窗大开着,却没有半点风。屋外时不时传来野狗的夜吠,声音惨厉,让人周身不适。陆议躺在床上,让自己静下来,借着窗外的月光,盯着房梁思考着。
      海昌这里的情况比他在吴县所掌握的要更加艰难。全县已经连续三四年干旱,田土荒废得很严重,沿途耕种的人寥寥。进了城中,市集的人也不多,商贩们看上去也都是艰难度日。按照吴县的文书所写,去年海昌应有户数约两千多户,然而就陆议看到的情况,只怕连记录的一半都未必有。这些户数缺口,很可能已经成了隐户或者躲避赋税进山为寇。连年欠收,就算是还生活在县里的百姓也还要担忧衣食。看来,在查清收成和官仓情况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尽快赈灾。今年的天气干旱如此,想必又将是欠收的一年。为今之计也只有尽可能先保住已经耕种的田地,想办法灌溉。等熬过七月便可种一季晚稻,这样明年就能有收成,还要劝更多的农户回到自己的家园耕种,同时还要向孙权请命减免赋税,让他们有喘息的时间。
      听韩扁说,这附近的山越还经常骚扰平民。募兵练兵也是当务之急。可是海昌县中连一个固定的军营都没有,新筑营地也需要物资和时间。本地的粮田看上去是没法给军队提供补给了,还需要再设法找到适合军队就地屯田的地方为军队解决粮草问题。
      陆议想到这里,蹙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点起灯,把刚才所想全都罗列在了竹简上。写完了又逐条梳理检查了一遍,方才稍微心安了些,重新躺回床上。
      夜已经沉了,周遭已经寂静了下来,连野狗也似乎都隐匿起来。这些日子赶路的疲惫终于渐渐袭来。陆议有了些困意,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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