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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被抛绣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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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徐来,水波粼粼,一艘船顺着江流缓缓而下,春江水暖,绿木成林。
明明已逢春,梅长苏却依旧穿着毛茸茸的披风裹紧身子,头上还戴了一顶白狐皮制成的帽子,不允许他吹上一丝风,受一丝凉。
这帽子可是蔺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打下的白狐,再由贺兰柚一针一线花了三日制成。
此刻蔺晨半躺在甲班上,手里还拎着一壶酒,吟着诗句,好不惬意。
梅长苏坐在木桌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口中,细嚼慢咽,他觉得自己像活了过来,这是他这几日吃到的第一口肉。
飞流从厨房端了一大锅汤,放在桌子上,有些笨拙的拿起大勺乘了一碗汤,送到梅长苏面前,然后又赶紧躲回厨房,挨着贺兰柚,生怕被蔺晨逮到。
梅长苏无奈的摇摇头,拿起勺子喂进嘴里,闭上眼感受药膳汤的美味。
“柚姑娘的厨艺越发长进了,山药的糯软和玉米的清甜非常到位。”
蔺晨撇了他一眼,“可惜我就只带了柚儿这一个姑娘,你要是带上宫羽,她每天都能换十几种吃食亲自喂到你嘴边。”他又瞟向厨房里帮贺兰柚打下手的飞流,“你说说你,就带个飞流能干啥?”
梅长苏也懒得杠他,他的性子你不让他说他偏要在你耳边叨叨,还不如直接忽略,自己干自己的便是。
“我听说这茶妃在景琰那儿三天两头闹腾一下,这洛王世子不肯娶妻被禁足。就属你这个大徒弟最省心了吧?”梅长苏反问他。
蔺晨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却立刻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你个大没良心的试探我?”
蔺晨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坐下,为自己打了碗汤,勺子都不拿直接端起碗来就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确实好喝,我都好多年没吃过她的手艺了。如今也算是沾你这病秧子的光。”
渝梁的战争也收了尾声,最重七皇子没落到什么好处,大梁军队也重筑了北境防线。
蔺晨为梅长苏把了脉,看着他虚弱的模样,“这华佗在世,也撑不过一个月。你还打算回金陵见萧景琰一面吗?”
梅长苏笑着摇摇头,“不了,是你说的,你要带我游山玩水的。如今我已了无牵挂,接下来的时间,我便交给你吧。”
“什么呀?你这是践诺,当初你自己答应我的要与我游山玩水的,说的好像是我逼你一样。”蔺晨不愿意的很,说着还替梅长苏收拾行李,“你,我,飞流,还有柚儿四人,我也已经想好了,直接出发去抚仙湖去品茶,然后去秦大师那儿吃两日素斋为你调理身子,小灵峡那儿守佛光太耗时间了,就不去了,凤栖沟的猴子可以看两日,顶针婆婆的辣花生来得及拿两坛,还有我们还是可以顺道往姬家道那儿,我让公输老头做了三年的红甲伞,应该也做好了,那个是柚儿的二十二岁生辰礼…… ”
梅长苏急忙打断,“你确定我这不到月余的寿命来得及做这些?”
蔺晨眯眼笑道,“这怎么做不得?都是一路顺着走的,我算了算一个月正好。”
“行吧,既然你都盘算好了,那就这么做吧。”梅长苏淡然一笑,瞧着远处和飞流一起栽树的贺兰柚,“只是她究竟愿不愿意与我们一同游玩,你问清楚了?”
蔺晨哼了一声,“我可是她师父,我说什么她能反抗不成?”
梅长苏抬头看向天,松了口气,也该结束了。林殊也好,梅长苏也好,都要在这世上消失了。
蔺晨为梅长苏施了针,点了香,眼瞧着他睡着了,才敢稍微松一口气,轻巧的退出房门,又小心的掩上,想要走到甲板上透透气,却瞧见贺兰柚在上面坐着看月亮。
他走到她身旁,跨坐在她身边,问了她一句,“你在瞧什么?”
贺兰柚开口回答,“我就是在想,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是不是每个人都要经历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人好像一直都在得到,但又一直在失去。就像师父您如今再怎么努力,您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至交一点一点的奔向死亡,飞流也要失去了他人生至重的苏哥哥。可却无法阻止。”
蔺晨看着她的侧脸,瞧着她眼里的落寞,“我拼尽了全力去救他,所以我不会有一丝后悔和自责。而飞流则寸步不离,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在他的身边。他也不会后悔。因为明天还要继续过下去。”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问她,“你是不是,还没能放下郑缘和褚杰?”
贺兰柚点头,又摇头。
“我如今每次想到他们,已经不再难过了,可是我难过的是,我渐渐开始忘记了他们的样子,声音,甚至只剩下了他们的轮廓。我会不会,再过十年,就真的忘了他们了。”
“不会的。记忆还在,只是放在了某个地方,不再翻开而已。”
蔺晨拍了拍她的肩膀,“明日我们去集市逛逛,买一些你喜欢的和我喜欢的。我吃鱼都要吃吐了。”
自从蔺晨受伤之后,关系破冰,表面上恢复了以往的师徒情深。二人默契般不再提以往的事,也不再聊过往。如今这样,也挺好的。
集市上依旧热闹非凡,一场场表演精彩不已,一个转身还有跟摊贩老板吵架的,更有打起来的。
大家都像是见怪不怪一样,继续吃着喝着乐呵着。
不一会儿,梅长苏和飞流就不见了,再转身看,他们两个在一个摊位那儿挑选礼物。
梅长苏拿了两条发带,放在飞流脑袋上比对着,看看哪个合适他。又看上了一根青木簪,摸着质感还不错,最后买了许多东西,恨不得全戴在飞流脑袋上。生怕他缺了这个那个。
蔺晨在不远处笑着看着他俩,最后也没向前去胡闹。
贺兰柚正要问他一句要不要向前,却被他忽然反扣住胳膊,然后转身拉着她的手道,“去吃一顿馄饨吧,我记得你爱吃。”
贺兰柚愣住,被他拉着在人流中往前穿梭,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跟上,左手被包裹住的温热,却让她心漏了半拍。
果然,即使过了再多年,即使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却依旧无法骗过内心。
“绣球,孟家三郎今日抛绣球啦!”
不知道谁在那里大喊,身边的女子们听见后,全都突然一拥而上,贺兰柚和蔺晨正好被挤在中间,压根无法动弹。
一抬头,阁楼上站了好几位男子,为首的公子一身银绣蓝衣,面庞精致,棱角分明,嘴角微微勾起,下面的姑娘们都为之倾倒,尖叫。
这是今年刚上琅琊公子榜的江南孟家三郎,孟言柏。
前些年一直在松月书院念书,师从贺兰鸣乐先生。
是从南楚贺兰分出的旁支,江南贺兰家。
而如今南楚贺兰已被灭族,家主之位则被贺兰鸣乐接手。
贺兰柚感到不快,脸色下沉,对着蔺晨道,“师父,我们走吧。”
蔺晨点点头,正要转身,红色的绣球抛下,直直的往贺兰柚的脑袋上奔。
贺兰柚被挤的躲闪不及,连忙抬起手想要挡住绣球的袭击,绣球直接就砸在了她的手里。
蔺晨立刻抬头看向孟言柏,双眼微眯,此人是通过精准的计算趁她低头的瞬间接住绣球,看来是早就知道她会武功了。
孟言柏先是对贺兰柚善意一笑,又看着她身旁蔺晨沉着的脸,勾起嘴角,露出的得意的笑容。
来者不善。
蔺晨扭头看了一眼贺兰柚,看着她眼神里透过一丝慌乱,她此刻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快速摆脱这个“婚事”,他再次伸手拉住她的手,看着她道,“你信我吗?”
贺兰柚愣了一下,抬头看着蔺晨,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蔺晨微微一笑,将她手中的绣球拿起来,然后呼喊道,“啊!娘子!你怎么就不小心接了绣球呢!”
贺兰柚瞳孔瞬间放大,又立刻反应过来,换了一副娇柔模样,“相公,我也不晓得,就接到了……”
其他姑娘立刻开骂,“你都成婚了你接什么绣球?”
楼上的孟言柏是着实没想到这师徒二人敢做这种有悖人伦的谎言,这让他这种“正人君子”出乎意料。
但是他也不是傻子,反而直接戳破了她的身份,“在下可从未听说过,贺兰姑娘曾有婚嫁啊?您这可不能拿您清白乱说啊。”
贺兰姑娘?这孟言柏可是贺兰家的亲徒弟,自然对贺兰家的人清楚明白,她们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位贺兰姑娘是在撒谎。
贺兰柚抿了抿嘴,抬眼看着孟言柏,知道这招已然没有用,只能道,“孟公子,我们详谈。”
蔺晨皱眉,心中不免一顿窝火,当着自己的面也敢打她主意,真是找死。
二人一同坐在茶室里,蔺晨则在外头等待,贺兰柚和与孟言柏对桌而坐,贺兰柚满眼戒备的盯着他,生怕他作出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孟言柏轻笑,“五姑娘不用怕我,孟某若不将绣球抛给您,怕是你连面都不愿意见一面。”
“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
“三日前,我得知苏江上有一艘大船,上面有琅琊阁的专属印记,江湖人见到,自然都懂,而且我打听得知,琅琊阁少阁主有三位徒弟,其中一位姓贺兰。这江南贺兰家的姑娘我都见过,而南楚有位逃亡的贺兰孤女,传说武功高强,这稍微一看,便对上了。”
琅琊阁的事儿,一向少有人去打听,再加上蔺晨有三个徒弟的事儿从来都不是秘密。
贺兰柚冷笑,“那你费尽心思打探我的消息,究竟想如何?”
孟言柏从怀中掏出一份红帖,“这是我予你的婚书,如若你同意与我一同成婚,那么贺兰家主之位,我愿举孟家之力,与您一同抢回,让贺兰家族再归南楚正支。”
贺兰柚愣住,“你是贺兰鸣乐的徒弟,你这是要与你师父作对?”
孟言柏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当年杀我亲母之时,可从未在乎过我是他的徒弟。而南楚贺兰一家被灭,他作为既得利益,怎么可能与他无关?您是琅琊阁的人,自然比孟某还要清楚更多。”
贺兰柚抿了抿嘴,南楚贺兰被灭一事,相关的人早就被灭口了,而蔺晨也有意的不想让她打探,将贺兰之事封存起来,所以贺兰柚都是猜测得知。她也不愿意带着仇恨过自己的一生。
可是她不愿意,却依旧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将她推着走。
“我若失不愿呢?”贺兰柚反问他。
孟言柏笑道,“孟某也只是尝试而已,如若不愿,那么孟某自然会找寻其他方法去复仇。哪怕万死不辞。”
蔺晨还在外面等待,假装自己毫不在乎,看看别人家的糖人,又看看哪家摊子的玩意,眼里一直盯着茶楼没停下来过。直到看到了贺兰柚的身影出来,心中才偷偷松了口气,急忙走到她身边,问了句,“你答应了?”
“徒儿自然是不会答应的,我既然已入琅琊,那我生是琅琊阁的人,死也是葬在琅琊后山,与贺兰家早就无任何关系了。”贺兰柚笑笑,“师父我累了,回船上吧。”
蔺晨自然是清楚孟言柏和贺兰鸣乐的恩怨的,他这次找寻她,无非就是要借她的身份,好光明正大的将贺兰鸣乐最在乎的权力抢走。求娶她则是捷径。
只是他不曾知道贺兰柚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毕竟这是她的仇恨。
梅长苏的选择他无法阻止,而贺兰柚的选择,他也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