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老爷的螺号》zikoe

9、第九章 弟弟帮我干活之后的奖励

　　“来嘛，你自己呆这儿不害怕？跟哥哥一起行动呗，哥哥会保护你的！”罗浩不由分说地揽过了旦增的肩，然后在旦增要吃人一般的眼神里默默把手放下了，“不搂就不搂嘛，这么凶做什么。咱们不都讲和了？我可是哥哥哎！”

　　要不是失血过多有点没力气，我一定……旦增捏了捏被那人摸过的手指。

　　“来呀，我跟你讲，这儿确实有点不大对劲，但是我们作为新时代的好青年，我们不要害怕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要相信我们存在的这个物质世界，没有什么是靠科学解释不了的。只要我们不相信，就没有什么鬼啊神啊的靠近我们！哎你说对不对呀……”
　　罗浩低头，顶着旦增的死亡视线贴近他的脸：“之前没看清楚，现在这么一看，弟弟你长得够好的啊，长得像爸爸还是妈妈？有没有小姑娘喜欢你？像奶油小生！不过弟弟你这稍微有点黑了。嗨那有什么的，黑点儿才好，健康！男孩子要那么白做什么，让他们都去做他们的奶油小生吧，咱做个巧克力小生也不错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罗浩嘎嘎直乐。
　　“哎弟弟，怎么不说话呀……”

　　旦增怕他还叨叨个没完，于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以示回答。
　　“啊！原来你能听懂啊。”
　　旦增看着那人亮晶晶的眼睛，无端想到了自己库里的宝石。
　　好想把它们带回去收藏起来……用勺子小心地挖出来，装在银托盘里，给它们新打一个铺着水獭皮的宝座，放在在屋子的正中央……他看着罗浩的眼睛。那一定很美吧。

　　男人还在絮絮不止。
　　太多太多的声音了！他看向远处的雪山。
　　他能听懂汉话，毕竟是山外女人的孩子，能听会说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对于这人的话中的很多东西他都听不太明白，什么是“大学”，什么是“巧克力”？包括——他向周围看去——包括这该死的陌生而又眼熟的地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他本来是要回卧室休息的，他正往卧室走，而管家和头人的儿子拎着鞭子站在三楼。
　　他们要为自己看管这些奴隶，保证这些畜生们有绝对的安静。
　　安静，是这个官寨里的铁律，奴隶们是不能够出声的，在任何时候都是这样。因为他们污浊的气会冲撞了高贵的土司老爷。
　　决不允许出声。
　　这是他当上土司后定的第一条、也是最大的一条规矩。

　　听说汉人在过年的时候总是会在火里放一些会爆炸的竹子，他们通过这样的行为驱逐一头叫做“年”的怪兽。他听那个女人讲过。他学会了。在旦增收获了四条舌头之后，声音，那该死的声音，终于从他的官寨里消失了。在他广袤的领地上，他把声音驱逐了。
　　他所做的决定就是最大的规矩，他说的话就是这片土地上的铁律。土司老爷的威严不容置疑，即使他身体只流有一半高贵的血液，即使他只有十八岁。
　　在旦增出生十八年后，在他受尽声音折磨之后，他终于拥有了他想要的漫长的宁静。

　　奴隶们低着头安静地跪在雪里，他们装得像是一言不发的样子，但是旦增知道，那些畜生们的眼睛都在发着蓝幽幽的光。那光透过他们的脑壳直冲他射来，该死的奴隶！他们一刻不歇地发着那该死的光！

　　在声音被消灭之后，那邪恶的光又出现了，真是一群肮脏的畜生，没有一时一刻是洁净的。
　　旦增不敢再向下看，他的眼睛几乎要被那些畜生身上发出的光刺瞎了。
　　该死的畜生们，到底是谁偷了他的东西！

　　旦增骂了句什么，得到了土司老爷的命令，那个叫强巴的头人举着鞭子冲了下去。
　　他冲着一个高大的奴隶吐口水，挥着鞭子把他的后背打得鲜血淋漓。看上去忠心耿耿。
　　即使是忠诚的头人，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旦增知道，强巴之所以选择这个奴隶鞭笞，是因为喜欢这个奴隶的女人，他看见过的。
　　他们在树丛里翻滚，惊得鸟都不见了，那个女人的皮肤黝黑发亮，油脂一般腻人，他们抱着啃着，像是两只发了情的畜生。

　　强巴把那奴隶打的皮开肉绽，旦增闻到了血的香气。
　　铺天盖地的红色掩盖住了邪恶的蓝光，他突然就不想回卧室去了。
　　可当旦增扶着栏杆正想要仔细看清楚的时候，眼前一花，雪、奴隶、蓝光，全部消失了，他坚固的华美的忠贞的城墙坍塌，壁画脱落，树木干枯，像是被人用邪术瞬间抽走了精气。
　　他仰头看那些大和尚的住处，但只看到了一堆破烂的石头。
　　呵，不是黄布一披就号称是神在人间的化身吗？不是直到世界的尽头吗？现在世界可还好好存在着，你们呢？
　　装神弄鬼。

　　还没等再看到些什么，一个老男人就挤入了他的视线。他没规没矩，大吵大闹。他把那该死的声音带回了领地。
　　该死的！
　　想唾他，想打他，想把他的皮剥下来，想……
　　但是他，这个精神错乱的老男人，在他的身上，那冲天的蓝光消失了。

　　他是什么人？
　　旦增上下打量罗浩，他看着他只盖到屁股也不镶皮毛的穷苦衣服，看着他脑袋上的棉布帽子，再看着他白到发光的皮肤，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从南边逃过来的。
　　奴隶，吗？旦增眯了眯眼。

　　“弟弟！别愣着呀，快帮帮我，”罗浩蹲在地上扶着卷尺，“你往旁边动动，哎对，就那儿，你帮我踩着点儿，我量一下这房间，我看着这屋可够小的。”
　　奴隶可不配与我说话。旦增杵在原地没动。
　　罗浩以为他已经帮自己踩住尺子边缘了，他往旁边挪了挪，一拉卷尺，卷尺立马就跟着跑了。
　　罗浩蹲在地上喘气，这破孩子……

　　“哎弟弟，帮帮我嘛，你看我一个人量这个多不好弄呀，你就帮我踩一下嘛。”罗浩看着小孩儿，不自觉的就用上了当年哄罗珺时的口气。
　　“你就帮我一下，一下下好不好？”
　　“哎对啦，你真棒！就踩着就行，别动哦，我赶紧量一下子啊。”说着，他就把卷尺扯直，跑到墙角看数据。
　　旦增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这个说软不软说硬不硬，还会自动绕起来钢铁“尺子”。
　　“真棒！奖励你吃饼干，”罗浩只量了个大略的轮廓就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了，他扶了扶滑下来的帽檐，艰难地反手从背包里掏出来饼干袋子。
　　“爸爸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呀？爸爸妈妈说的没错，但是这个是哥哥给的，哥哥是好人嘛，你看……”
　　罗浩掰开半块塞进自己嘴里：“……哥哥先吃。哥哥给的可以吃，这是我们弟弟帮我干活之后的奖励！”

　　旦增看着那人递过来的饼干，毫无要张嘴的意思。
　　罗浩看着他，有点疑惑，哪个小孩儿会不喜欢甜兮兮的小饼干啊？他把手又往前伸了伸：“来嘛，很好吃的，罗珺，哦就是我妹，她就可喜欢这个了，小孩儿都喜欢这个！来尝尝嘛。”
　　这回旦增直接扭头走了。

　　罗浩把剩下的半块饼干扔自己嘴里，把尺子收了，跟在旦增屁股后面：“别乱走啊弟弟，这儿都是不知道多少年的危房了，脆的很，可别瞎跑。”
　　旦增听着那人絮絮叨叨的话，心烦得要命。
　　但可能因为他说的是汉话，又或者他那所谓的母亲是个汉人的原因，他对这人的接受程度出乎竟他意料的大。
　　那些该死的密密麻麻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他情绪的失控，也没有产生一种让他想要拿头撞墙的针扎感。
　　但是还是很烦！
　　他抱着胳膊皱着眉头瞪罗浩。

　　罗浩看着他的样子，伸出来根手指戳到了他的脑门上，把他皱着的眉头给戳开了：“干嘛，年纪轻轻就这么爱板着脸，小心长大了之后变丑。”
　　“……我给你我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好吃饼干你都不吃，就这我还没生气呢，你生的哪门子气啊？小孩子家家的……”
　　“我看你是谁家的小少爷吧，偷偷跑出来跟这儿探险的？财不露富知不知道？”罗浩伸手扯了扯他脖子上的绿松石链子，“下次出来的时候记得穿得朴素一点，你看你这金光灿灿的，浑身都写着有钱。胆儿还挺大，自己一个人还敢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正说着，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响起了声凄厉的嚎叫。
　　罗浩脸色一变，胳膊一抬把旦增拦到身后，冲旦增比划了个禁言的手势，他警惕地看向周围。
　　又是一声嚎叫。罗浩的心都提起来了。
　　随即是好似癫狂一般接连不断的大笑声。

　　“呼——”罗浩放下心，“嗨，我当是什么呢……没事儿啊没事儿，吓到你了吧？是门口的老疯子，他精神有点不正常。”
　　罗浩挤眉弄眼的用手在脑袋上比划，以示什么叫做“不正常”。他冲小孩挑眉，“看见没，这多危险啊，以后可不能一个人跑来这儿玩。”
　　旦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似是感觉到了他眼神中的不服气，罗浩捏了捏着小孩的肩膀：“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当然可以来啦，我是大人。你看你瘦的……”

　　旦增抖了抖，没把那人的手抖掉，他实在是很烦。
　　这怪人干什么总是要碰我！他冲着那人的脚狠狠踩了下去。
　　“嘶……！嘿你这孩子，”罗浩倒抽一口冷气，痛得他就差把自己的脚抱起来了，“……这是脚！是肉做的！疼死我了——你这破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