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老爷的螺号》zikoe

68、第六十八章 怎么成这样了呢？

　　说起来好像很简单的事情，但是真的在经历的时候却像是有一万年。
　　小孩叫着他已经根本理不顺了的“喜欢”和“不喜欢”，像是要把“疯子”名号坐实了一样在他身后紧追着跑。
　　乱，风是乱的，衣裳是乱的，脑袋是乱的，甚至脸上的青青紫紫都是乱七八糟的。罗浩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要去干什么，潜意识掌控了他的身体，告诉他只有远离某人，才能得到平静。
　　但是平静是为了什么呢？
　　他不知道。

　　生气，都要气到冒烟了。
　　眼角还没来得及擦掉的泪水风干在夜里，粗剌剌的钝痛像是要把他的头颅分成三等份。
　　脚踝，女人，旦增朗杰。无数的碎片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浓稠的灰色。咚咚的脚步声和心跳重合，太阳穴向外鼓着，晚上吃进去的、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的食物在他的身体里翻涌，等待着每个随时可能的机会。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好像是小孩儿在叫他，但正在逃命的他分不出心神去分辨一个自己想要遗忘的声音。
　　怎么能这样呢？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看走眼了吗？不是自己臆想中的改邪归正的戏码，反而是一个无情的残暴的独裁者想要把自己同化吗？
　　为什么会这样呢。
　　罗浩长久以来不想面对的真相在他面前活生生地撕开，他被命运的手按着头，强制观看表演。
　　他感到害怕，感到慌张，更感到一种巨大的无措。他在此刻意识到，再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让他把刚才的内心活动再次掩埋。在看到自己不想面对的真相时，他的第一反应已经从之前的义愤填膺，变成了现在的装傻。

　　装傻，哪怕装一辈子都好。只要能和之前一样平稳的生活下去。即便那是建立在痛苦之上的虚假妄想。

　　这个认知叫他心惊胆战。
　　罗浩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慌张宛如蛇一般从脊骨游走而上，冷汗直冒，像是赤身裸体走过正在升旗的操场。

　　楼梯太小，天色太黑，一个没注意到，脚下就打了磕绊，罗浩的肩膀上落的那只手，没有拯救他于跌倒的境地，两个人一并被强大的惯性带倒在了地上。
　　“旦增！”
　　旦增偏了偏脑袋，护着男人的脖颈的手从地板上抽回来。
　　“旦增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他妈的想要静一静！”
　　旦增摊开手，还有点委屈的样子，“我也没……”
　　“我他妈……”罗浩从地上爬起来，揪着头发在原地暴走，然后在看见某人想要拉他的瞬间，躲到离旦增最远的角落，“我他妈看见你就够了！”
　　“你能不能放过我？让我自己呆会儿吧，算我求求你了大老爷！”
　　罗浩忘了对于高度的恐惧，他的身体紧贴着栏杆的边缘，脖颈往后仰着，两只手环在胸前，呈现出一种敌对的姿势。他尽一切可能离小孩远远的。

　　旦增抿着嘴唇看着他。
　　似是迟疑了一会儿，末了，旦增还是走了过去。罗浩的身体随着他逐步逼近的动作弯成了一张弓，他的眼神警惕，紧盯着那人的动作。旦增放在身侧的手刚动了动，就被罗浩打了一巴掌。
　　旦增被这一巴掌打愣住了，“……别靠那么近，危险。”
　　“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巴掌把他的话打成了喃喃自语。

　　罗浩依旧保持着那个看上去就不舒服的姿势。“求求你，放过我吧，行吗？”他这样说。
　　很普通的话，在之前他们在一起闹着玩儿的时候说过比这个重一万倍的，可这句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深的戳到了旦增的心里。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他像是完全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两只眼睛鼓突突的像是下一秒就能掉出来。
　　“你说什么？”
　　“我说，你放过我吧，放过我，我们还像是之前一样，行不行？”
　　旦增攥住了男人的手。之前一样，之前是哪样？“你给我说清楚。”

　　多年来的教育让罗浩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一个冷血的怪物，可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连一分一秒都不肯施舍给他。理不出头绪的纷杂横亘在眼前，他没有时间抽丝剥茧。
　　“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任何事情都是你土司老爷有理你还叫我说什么？”
　　看着情绪激动到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的罗浩，旦增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先过来一点可以吗？那里危险。”他朝着他招手，但是男人丝毫没有过去的意思。旦增疑心自己甚至听到了风中嘎吱作响的木头声音。
　　他不能接受男人把自己放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处境里。旦增举着手往前走，以示自己没有一点坏心思，“你别动，我去接你过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罗浩毫无征兆地给了他一耳光。
　　旦增被打得脸偏向一边。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旦增歪掉的头正了回来，他把手拢回了袖子里，抬起眼睛，挤出来一个笑。“危险。”他这样说。
　　他重新迈开了腿，一步步向着罗浩走来，像是个坏掉了的复读机，一切都跟几分钟前没任何区别。
　　“你别过来。”罗浩的声音嘶哑。
　　旦增像是听见了什么惊天的笑话，他咧嘴，“哦？为什么。”动作不停，“为什么我不能过来？”
　　“你别过来！”
　　旦增扬着眉毛，“我凭什么不能过来？”
　　罗浩挥着胳膊想要再给他一耳光，可旦增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他的手被人捏住了，罗浩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发疼。
　　“你说啊，为什么我不能过来？”

　　气到了极点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罗浩拳打脚踢，乱挥一气。旦增应顾不暇。惦记着罗浩分分钟想往下蹦的危险动作，就着扯脖领子的功夫，他一个使劲儿，把罗浩按在了地上。
　　旦增的胳膊横在罗浩的后背，罗浩被实打实地硌了一下。罗浩拧着身子就要跑，他是铁了心的不想小孩儿碰他。旦增哪儿能让他就这么跑了，他拽着罗浩的胳膊，罗浩被这人弄得烦不胜烦，见着旦增的手在自己身上就要招呼过去。
　　旦增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何况之前就压着火。被罗浩这么一激，俩人都开始来劲。你给我一巴掌我就给你一脚，你打我肋骨，我就戳你肺管子，地上的浮土被溅起来三尺高。

　　小孩到底还是小了点，不论是身高还是体重在罗浩面前压根不够看的。罗浩的手按住了他的胸口，腿压着他的两只胳膊，呼哧带喘，整个人坐在了旦增的身上，镇压了他的全部动作。
　　罗浩很烦，烦得要命，他看着蓬头垢面跟个流浪狗似的小孩就更烦了。拍了拍他的脸，罗浩喘了口气，“别招我了啊你，咱俩都冷静冷静。”
　　说完，罗浩就准备起来。
　　腿刚一动弹，还没等站起来呢，重获自由的手就缠上了罗浩。罗浩低头，看见正压着小孩胸口的手上覆了另一只手。小孩攥着他的手腕。
　　他以为是不服气还想继续打架的意思，却见小孩不禁没有把他的手移开，反倒是把他的手在他的胸膛上按紧了。

　　“哥，”他叫他，“我不想冷静。”
　　“……你别不要我。”

　　总是这样。罗浩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个什么表情来。他绝不会再对这个心狠手辣的暴君有什么没用的同情了。他总是这样拿捏我，通过一些示弱服软，叫上几句不要钱的哥哥，以为事情就能这样轻易地揭过去，他总是这样。
　　这次自己绝不会再轻易地掉入他的罗网。

　　“哥……”
　　那人晃了晃自己的手。
　　罗浩这才意识到他还坐在小孩的身上。
　　刚抬起来个屁股，就被小孩又拽下去了，瞬间的失重感袭上来，罗浩的心跳空了一拍。人肉坐垫温暖柔软有弹性，在接触的瞬间，他听到小孩闷哼了一声。

　　活该。

　　想归想，他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目光。
　　小孩的头发汗湿了，脑门前的小绒毛湿哒哒地纠结在一起，黑黑的眉毛皱着，眼睛里面的红血丝格外明显，鼻尖上沁着汗珠，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哥。”旦增叫他。看得出神，罗浩下意识应了一声。
　　这一声好像给了小孩莫大的鼓励，他的语气热切了很多，他扯着他的衣角摇晃，“哥，你别这样，你别不说话。”
　　说话？说什么。罗浩无话可说。

　　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罗浩说，小孩安安静静的听，必要的时候出声附和一句两句的。当现在罗浩没话说了的时候，小孩除了喊哥也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哪怕是跟他闹，跟他喊，他觉得都比现在这样的情况来得好。他哥不发一言，眼睛里空荡荡的不知道盯着哪儿。这表情太熟悉了，熟悉到叫他心里直发慌。
　　“你别走。”这是他最害怕的事。
　　越害怕，就越想好好表现，越想好好表现，就越容易弄巧成拙。
　　他想要把自己硬凹出来个柔柔弱弱他哥最心疼的架势，可他不听话的身体偏偏就是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和他作对。看着他哥不耐烦的样子，他心脏突突直跳，血液上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切都脱轨了。

　　小孩的脸还是很有欺骗性的。从他们一开始认识他就这么觉得。本来是想要好好交个朋友的，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这样呢？罗浩回过神来。
　　禁锢在他胳膊上的手跑到了小孩的嘴里。罗浩习惯成自然的刚想教育他这个行为不对，就感到了真正不对的地方。
　　他反应了两秒。准确来说，他是用了两秒的时间去确认。确认在他的身下，在小孩的身上，真的是有地方在变得不对劲起来。

　　罗浩感觉自己屁股像是被火烧着了。
　　他连滚带爬地起来，恍惚中还能感觉到不属于他的血液流动，在他身上烙下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