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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放你走啦 ...

  •   抱着人这事儿让旦增感觉挺新鲜,自打他有印象起,除了那个早早就死了的奶娘,他还是第一次和人这么亲近,更别提是把谁抱在怀里了。
      “你多厉害啊。”他点了点罗浩的脸。
      抱着个大男人真不是好玩儿的,没走两步他就有点扛不住了,翘起来一只腿顶在那人的背后,咬着牙,俩胳膊使劲把人往上拢了拢,三步一歇,这才算是将将磨蹭到了门口。看着前面远得跟在天边似的路,他抿着嘴。
      再不想承认也不行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连逞能的机会都没有。他扶着男人的肩膀,靠在门框上,自己转身,让他趴到自己后背上。背着总比抱着来得轻巧。
      他可真够沉的。平常也没见吃多少东西,也没见有多胖,怎么能这么重的。旦增直喘粗气。
      下楼梯,瞪一眼正奇怪地看着他们的强巴,把不长眼的奴隶喝退,深呼吸好几次,他终于敢抬脚迈出官寨高高的门槛。
      景象突变。

      一个巨大的漩涡袭击了他,他的身体来不及反应,就被卷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这就是他的世界吗?
      他回望身后残破的碉楼,远眺前方隐匿在枯黄树丛中的小路,一种很难言说清楚的违和感油然而生,他不由得把背后那人往上抱了抱。看上去像是假的。
      要是自己还在,肯定不能放任他们把自己的地盘弄成这幅样子,荒草丛生,太没规矩了。
      “去哪儿呢罗浩,该去哪儿呢。”
      当然不会有人回应他。
      旦增憋着一口气,直愣愣地顺着小路往山下走,他远远看到了拄着手杖,正颤颤巍巍往寺庙走的老妇人,好像一只癞皮狗,怎么现在什么人都能去寺庙了,他嫌恶地避开了眼。
      越来越多的屋舍出现了,洁白的整齐的房子,每一座上都飘着袅袅的烟,无忧无虑的经幡随风而动,像是天堂搬到了人间。
      他还记得罗浩说现在已经没有土司了。没有土司,但是家家户户都像是土司一样神气。他觉得有点好笑,不知道自己所谓的父亲和爷爷要是得知现今的世界,那该会是副什么样子?
      想到这个,他觉得连那些碍眼的人都变得面目可亲了。

      这是罗浩的世界。他需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生怕因为自己的私心,就把男人炭一样地燃烧殆尽。
      他是土司老爷,说一不二,说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
      他把男人卸下来,扶着他的后脑,叫他靠在一块石头上。可能是不舒服,男人的眉头皱得死紧。
      这是山下很宽的一条路,路上的积雪有着数不清的车辙,把他放在这里,一定会有人看到然后来救他的。
      旦增把自己的衣裳脱下,盖在男人身上,可能会透风漏气的缝隙都被他掖得紧紧的。他的手在他的脸上长久地停留,眼神里酝酿着发酵胀大了的忧伤,他好想把男人摇起来,或者是揪头发把他揪醒,在告别的时刻怎么能不说一句话就走呢。
      但最后他还是没能忍心。

      他的手碾过那人干裂的嘴唇,每一道指纹都铭记了它的温度,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袍角沾上的脏雪,转过身,大踏步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了。
      褐色的单薄里衣抵挡不住一星半点的风雪,他攥紧了领口,抽了抽鼻涕。
      死亡究竟是什么呢?旦增好像从来没有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死亡或许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简单,不是活着——死掉,在两个状态之间还有些他并不明了的东西,在死亡之后也有些他未曾料到的问题。
      他走在路上,每一步落下,周围的景色都与之前变得不一样。
      现在的罗浩应该不会死了吧。在他的世界,他能够被人看到,能够被人触碰,也有除了生抗过去之外真正的药。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一切都应当回归它最原本的样子。自己也不用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了。现在不就是他最喜欢的自由自在吗?

      他从未如此庆幸过那人的迟钝,他不明白很多东西。之前他还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感到暴躁,但是现在想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会对他造成困扰。本来就不是一样的人,强求他留下也没什么好。
      回去吧,去找他的妹妹,去找他的老师,去发表他的论文,去生活在他原本的生活里。
      旦增回到了官寨,他的“家”又变成了他所熟悉的样子。他一脚把门踹开。
      似是没料到能有人就这样闯进来,偷吃的奴隶被惊到忘记藏起手中的饼。
      烧了半天引线的火药终于爆炸了。旦增顺手抄起一旁用来担水的扁担,冲着那个该死的人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奴隶连忙跪下,但是跪下又有什么用呢?
      说不清是冻的还是气的,旦增的脸涨得通红,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干什么,周围的人也都被他的样子吓得跪倒一片。一根扁担被他舞得虎虎生风,底下的人很快就皮开肉绽。
      “哎呦我的老爷——”老管家叫着扑了过来。
      旦增没理他,他看着那个即使这样也还在努力往嘴里塞着饼子的奴隶,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涌了上来。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
      “老爷,老爷您消消气,就算是要发作了他,也没必要亲自动手啊老爷——”
      攥住了旦增胳膊的老管家被推了一个跟头。
      几棍子下去,奴隶就成了个血人,瘫在地上,装死似的一动不动。
      旦增见他终于没了动静,把扁担往旁边一扔,叉着腰狠狠喘了两口气,还没等气儿倒匀呢,跟站不住了似的,身子忽悠了一下。
      他连忙扶住墙,扶墙也扶不住,像是整个人的生机都被抽空了,塌着肩膀一点点往下出溜,他摔在了地上,脸色蜡黄衰败,竟然看不出和那人相比谁更惨一点。
      天空很蓝,风带来了树的气息,土司老爷和他偷吃的奴隶一起躺在地上,好安静。其实一切也没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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