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老爷的螺号》zikoe

6、第六章 等着瞧吧

　　罗浩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他已经完全没了昨晚的意识，上一篇儿的记忆还停留在卓玛阿姨把自己的背包“抢”过去，可再等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床上了。

　　屋里很黑，他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也分辨不出来现在是几点。
　　好冷，空气中都冒着寒气儿。他用手碰了碰自己的鼻子，冰冰凉。
　　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然后脑袋在床上磕了一下后又跌回去。
　　“？”摸索着用手机光照亮，他在自己身后看到了一个镶着人造钻石和动物皮毛的欧式床头板。

　　原来不是梦吗……
　　谁会在这儿放这么一张大床啊？罗浩被震到说不出话。
　　他抚摸着床头的钻石，只觉得看到了整个世界的BUG。
　　天哪。
　　现在都是哈日哈韩，这还是头一回见有哈巴洛克的。
　　看来，村长叔叔的儿子也是个向往自由的少年啊……嗯。

　　罗浩坐起来，用脚摸索着自己的靴子，等终于勾到了自己的鞋，拿脚碰了碰，感觉有点奇怪，他弯腰拎起来。
　　这真是我的鞋吗？
　　牛皮在低温下变僵，硬得好像一块铁板，那不同寻常的触感让他迟疑了一下。伸脚穿进去，像是蹬进了一块记录了他脚型的冰。
　　失策，该多买几双厚袜子带上的。
　　他推开门，房外天光大亮。
　　罗浩捏紧了自己领口，靠着门框向外探头。

　　哦，昨天太晚了没看清，原来藏房是这样的结构啊。
　　原来他们是在地面以下挖一个敞口的“地窖”出来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用来圈养牲畜的“一层”吗。看书上描述的样子，还以为是跟彝族竹楼一样建在地面上的一层呢。
　　第二层才是实际意义上的“第一层”。啊这个我知道，这一般是用来做火塘、厨房和会客室的，也就是昨天本人刚刚酒过三巡就喝懵了的“盛况”发生地。
　　嗨，这个不提也罢。
　　“三层”——实际意义上的二层，是本家用来住宿的。这一层的卧室是围绕着“第二层”建筑的三条边建设的，在正中央会留出一个被三面卧室包围的不封顶的“天台”，本地人称其为“晒台”，用来晾晒谷物。
　　第四层，罗浩抬头看去，那是个很小的房间，村长家这个大概只有三平米左右。这是他们的经堂。

　　这还是罗浩第一次见到藏房的“实物”，说实话，他没想到“一层”会是半地下的结构。
　　可能这样是为了省钱吧，毕竟挖土可比砸石头盖房子轻松省钱多了。他不负责任地想。

　　九点，太阳刚刚升起，远方的山围着白丝巾般的雾气，天空蓝的几乎不真实，五彩的经幡因为没有风的缘故在空中低垂着，四角翘起的白色藏房在太阳下闪着银光。
　　好清新的空气啊！罗浩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可能是刚杀过猪的原因，房檐下晾着一排排的腊肉，罗浩穿过它们走出去，然后就毫无准备地和猪油的气息打了个照面。
　　原来腊肉在成为腊肉之前，是这样子的啊。并且……
　　破案了！
　　昨天晚上那复杂的味道里就有它一个，还是很大程度的一个！罗浩皱着鼻子。

　　许是感觉到了某人不友善的情绪，正在风干中的某条猪肉甩了甩自己的身躯，一滴油就这样恰好地“啪嗒”滴到了昂着头的罗浩的鼻尖。
　　“……”
　　他下意识用手一抹。粘腻的油糊了一脸，味道扩散。
　　“呕……”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也被糊住了。

　　“小罗，”卓玛阿姨的声音，“醒了？下来吃饭！”
　　“哎——”
　　他眼神跟刀子似的在那条狂野猪肉上划拉，左看右看没看见卫生纸，没招儿，他顺手把油蹭在了自己的鞋帮上，“马上就来！”
　　当是抹鞋油了。他这么安慰自己。

　　生疏的藏地新人还没有熟练掌握走陡峭楼梯的技巧，他面对着能有三米高却没有半个脚掌宽的楼梯，发出了老头子般心惊胆战的粗重喘息声。
　　虽然不近视，但他还是眯着眼想要更加清晰地看到底下的台阶。

　　为了能够更加保暖的缘故，藏房里的窗子都很小，通常只有脑袋那么大，挤过了木质窗户的阳光很难照亮整个房间，所以即便是在明亮的白天，屋子里都还是黑沉沉的。
　　下到二楼的罗浩就这样突然地陷入了黑暗，他一时无法看清东西，于是保守地站在原地。

　　“卓玛阿姨？”
　　“欧呀。”一扇毛毡门帘被掀开，光芒露了出来。
　　卓玛阿姨端着刚刚做好的酥油饼放在桌子上，人齐了，可以开始吃饭了。
　　罗浩看着桌上那盘土豆炒腊肉，属实没想到自己的复仇会来得这么快。
　　在绝对的低温下，油脂凝结的速度快到令人吃惊，刚喝了两口酥油茶的罗浩，看着逐渐陷在“白色果冻”里的土豆炒腊肉，不知道这究竟算是自己、还是算那条狂野猪肉来的复仇。

　　吃过饭，他喝了半瓶水漱口。
　　水喝到了嗓子眼儿，但还是感觉嘴里有股消不下去的油味儿。得。就这么着吧，寒冷地方就得摄入更多热量的嘛。
　　他背上包，跨上相机，朝村长借了一顶厚实的帽子盖住他透风冒气的脑袋，小心谨慎旁敲侧击地问了通往官寨的路，然后就出发了。

　　冬日清晨的山村，棕黄色的小路上面看不到一个人。
　　太阳刚出来，还没能把温暖洒向大地，罗浩走在背阴的路上，缩着脖子勾着身体，感到除了脑袋之外的所有地方都是冷的。
　　走着走着，他听见了哞哞的声音，转身一看，是一头漂亮强壮的黑色公牛带着他的“臣民”也向山上走来了。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跟它们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黑色的公牛实在是太美了，每一寸的皮肤都是那样的干净整洁，每一寸的身体都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他艰难地寻找着，然后看到了一双湿漉漉的写满了温顺的眼睛。
　　他想要伸手碰碰这个小家伙，但是当看到那副雄壮的牛角时又迟疑了。
　　他举起相机——
　　那牛凑上来，轻轻地在他身上蹭了蹭。罗浩架着双手，受宠若惊。

　　“哦哦，乖乖，你们是要去哪儿呀。”他轻轻地把手放在了那牛的头上，“是要去吃草吗？是要去山上吗？”
　　牛群自然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就即使是那领头的充满了灵性的黑色公牛也不可能回答。
　　它摆动了一下它的头，罗浩忙移开自己的手。那牛又低低地哞了一声，稀稀拉拉跟在后面漫不经心地走着的族人就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它看了罗浩一眼——起码罗浩是这样觉得的——继续大踏步向前了。

　　牛群路过他，他连忙举起相机咔咔拍照。
　　罗珺一定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牛，得让她也看看。
　　罗浩伸手遮着太阳，远眺自己的目的地，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和那些牛的行进方向一致。他远远地坠在它们身后。
　　早就听说过这边的牛都是让它们自己去觅食然后自己回家的，没想到今天就看到了。现在看着它们像是往官寨去……毕竟山上好像只有官寨这一个建筑在。
　　但是这也很好理解，动物嘛，又不是人，即使是鬼也会对这些可爱的、什么都不懂的宝贝们网开一面的。
　　更何况根本就没有鬼。

　　罗浩把自己的帽子往下压了压，期盼着那毛茸茸的帽檐能给自己遮一遮太阳。太阳在自己的正前方挂着，明晃晃的光让整个视线范围内都变成了白白的一片，连周围的景色都看不清了。
　　在他避开了四次牛粪，绕过了五处凹陷后，他终于到了碉楼的脚下。

　　哇，真是好气派啊。
　　远眺过去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当自己真的站到了它的脚下时，那种好像能够通天一般的壮阔力量就扑面而来了。
　　罗浩张着嘴，把头昂到了极限，这才将将在视线的边缘把整个碉楼的全貌纳入眼帘。
　　他以眼为手抚摸着那古老的墙壁，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自豪和激荡。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也不知经过了多少炮火的洗礼，它们竟然还在这里屹立着，甚至两块砖头之间弥合的缝隙都几乎看不见！这是什么，这是人类的智慧与力量！
　　要是有这样的一座庞然大物存在的话，在冷兵器时代就几乎是无敌的吧？

　　咚——
　　辽远的辽远的钟声响起了。向着声音的来处看去，能在树枝的掩映下看到寺庙的金顶正闪着细碎的光。
　　他还没有去过这里的寺庙，但是通过这钟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正在磕长头或者转经的虔诚的人们。
　　咚——
　　多么宁静的声音啊。

　　等再把视线拉回到眼前的官寨，他发现早已准备好开饭的“牛向导”已经不知踪影了。看着面前这半人高的荒草地，他有点无奈地耸了耸肩。
　　没办法，谁让自己的“向导”喜欢这样的环境呢。他绕过荒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正门走。
　　绕过了碉楼，官寨的全貌才姗姗地出现在眼前。罗浩面对着眼前的景象，从头顶麻到了脚尖。

　　天、天哪……真如同吴尚友说的一样，这官寨半边破烂到只剩依稀能看得出大轮廓，另半边却完整到时光仿佛在它身上停滞了。
　　他无意识地张开了以示敬意的嘴，情不自禁地举着相机往前了一步。
　　“啊啊啊啊啊啊！”一个乱吼乱叫着的怪人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
　　罗浩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