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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错误延续至今 ...

  •   旦增靠着那扇门寸步不离,就好像被牢笼关起来的是自己一样。
      里面的人在被他喊过之后就再没了动静,这让他感到很安心,他把这样的情况认为是男人对于当下的妥协。他终于认清楚了自己的位置。

      他从小就喜欢阴暗窄小的空间,这样的地方能给他一种不可匹敌的安全感,四面的墙壁压过来,这样的窒息感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是被保护着的。而现在也是这样,小屋子听从命令,尽职尽责地在保护着那个人。
      他坐在地上守着那扇根本没人胆敢闯进去的门,他目眦尽裂,眼睛像是射线一样扫视他能注视到的一切。他的嘴无意识地嚷嚷着那些听不懂为好的脏话,他在那些耳熟的脏话里得到力量,他一边抵触它们,一边又把它们作为掩饰自己内心的盔甲。

      大和尚总是说,生命是个轮回,这是他坚守的、没有因为他的意志而更改的、为数不多的信条。生命是个轮回。以前他不信,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人,怎么会是一个轮回呢。他不要,绝不要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那些疯子。于是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把自己的灵魂拎出来,时时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检查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把刑罚加诸在自己的身上,从来都毫不手软。
      直至现在。珍宝。是珍宝。他的珍宝出现了。出现的猝不及防,出现的毫无道理。为什么一个人会惦记一个人呢?因为新鲜感,还是因为那人口中的多巴胺?他不知道。但总归可能是某种神秘力量的催击。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如此轻易地动摇和沦陷,他有着金子一样的意志,这是毋庸置疑的。什么会使人变得不像自己呢?只能是某种外在的力量。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多年来不敬神的惩罚。倘若说那个女人给自己留下了什么一星半点的好东西,那他想只有这一条了。他不敬神,也不相信神,他只信自己。但是现在他的观念被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他的坚持在命运的恶意下算得了什么呢?他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家族多年来的命运告诉他,要清醒着警惕任何人,你永远不知道一个能把你败坏的人出现在哪时哪刻。他见过,他经历过,他宛如永不闭眼的鹰那样警醒着。可当无形的手想要翻转之时,在其上的一切东西都只有接受掉落的道路可走。
      血液,绝对是血液的原因。
      他感到了控制不住的疯狂,他想要把人撕碎,想要吞吃入腹,他引以为傲的理智灰飞烟灭,他几乎是完全凭借着本能在动作。他以为自己忘记了,但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回忆翻涌着,荡起曾经目睹过的一切。他说着多少年前被人说过的话,做着多少年前被人做过的事,暴戾和哭泣是永恒的命题。他在变成一具僵尸的末尾,终于看清了命运埋下的草蛇灰线。
      只不过现在哭泣的对象换了一个人。

      旦增神经质地抠着自己脸上结成的冰渣。
      他不断发着抖,记忆的片段扼住了他的咽喉,他被绑架。那些早已成灰的东西复活,庞然大物一般向着他冲锋,他看到了多年之前的,他再不想看到的事情。

      “哥哥……”他涕泗横流,疯狂地敲打着自己的头,用尽再多努力他也无法把它们赶出去。
      女人,到处都是那个女人,他厌恶女人。她的声音,说话的方式,扭动着的腰肢,还有那一双总是在外面袒露着的白腻腻的……叫人作呕!

      女人,不,应该称之为母亲更合适,他的母亲,是个被土司抢来的女人。那时候他母亲是已经出嫁了的,只因为在庆典上被土司看到了,自此之后就成为了土司的女人。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吧,他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母亲看到土司是从来都没有好脸色的。倘若说土司还会抱一抱他,那他母亲只会把他当做空气。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实在想要去看看什么叫做“母亲”,他趁着奶娘睡着的时候偷跑了出去,他跑啊跑,跑到了那个他从不被准入踏入的屋子。他蹑手蹑脚地进去了。他看到他的母亲歪在小榻上,正在睡觉的样子。那是个和他身边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人。白皙到发光的肌肤,蜂蜜一样的嘴唇,鲜红优美的长指甲。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有蝴蝶落在了她花瓣似的脸上。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

      他被惊醒的女人踹开了。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只能记得女人永恒的尖叫声,那声音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徘徊,震得他脑子咚咚响。

      她尖叫着让人把他带下去。那花瓣一样的嘴唇是有毒的。他的胸膛青青紫紫。
      乳汁、怀抱和永远的爱组成了来到人间后的第一个亲吻,那不属于他。在母亲的身上他认识到癫狂,在奴仆的身上他才认识到母亲。

      在她的反抗和抵触中,他跌跌撞撞地长到了五岁。年根底下,大概也是现在这个时节吧,他的父亲,老土司有了新的女人。
      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他看见过他们的交9媾。在野地上。

      为什么会觉得那些低矮的荒草能遮去身形呢?或许他一开始就没有想要躲藏的意思。
      他看到他的父亲把大氅铺在地上,然后又扑在女人的身上。他被吓得呆住了,他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他的父亲看到了手里还沾着泥的他,他并没有动怒,反倒是笑了。他跟身下的女人咬耳朵,那女人就笑嘻嘻地推了他父亲一把,拧着身子走了过来。她往冰凉的手里呵了两口气,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滑腻冰凉。
      有蛇缠上来了。

      他吓得衣带也顾不上系,袒胸露乳逃活命般地快快跑。

      没有不漏风的墙,他母亲在得知有新的女人出现之后,没有旦增意想中的解脱,她彻底疯了。
      他目睹了她拿着刀大杀四方的场景。
      他躲在小黑屋里。
      血从门缝里流了进来,他的奶娘像是张用烂了的破皮子一样摊在地上。
      他的亲娘他的后娘他的土司爹都死了,奴隶们站着,只是垂着手站着,没一个人动弹。

      伴着第一场雪,新王加冕。

      女人的心思是比沼泽还难弄清楚的东西,直至今日他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疯了。
      被土司放过,那不就是她最想要的自由吗?
      没有一个人属于他,没有一个人。所有人都冷眼看着,谋划着随时可能的逃跑。从他的降生起就是一个错误,错误延续至今。

      为什么他也想走呢?我不配留下任何吗?
      我凭什么不能把他留下?我凭什么不能够拥有我想要的一切?我是土司老爷!
      汉人都是这样,捉摸不透。既然最后都是一个死,那他不如死在我的手里。和我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
      旦增动了动僵住的四肢。他趴在门板上,哆嗦着嘴唇呼喊罗浩的名字。

      “哥……”
      好想让你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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