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拥抱星星》面包切片吃

2、第二章

　　刚打开家门就听见厨房传来铁锅落地的声音。

　　方凡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就冲了进去，厨房内坐在轮椅上憔悴的女人懊恼不已，看见方凡进来脸上一僵，急转换下的笑容并不自然。

　　“你回来了，我本来想给你热热饭，不小心打翻了。”女人说话很轻柔，沾染白丝的头发披在身后，地上都是打翻的菜和馒头。

　　确定女人没有受伤他才松了一口气，一边蹲在地上收拾一边问道：“姐姐呢，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回来的晚就不要给我备饭了，在外面都吃完了。”

　　“小羽去洗澡了，我怕你回来饿。”

　　他们住在平房，前几个热水器坏了，洗澡只能去洗浴中心。

　　“你别老管着我，我都多大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方凡收拾好站起来，把她往外推，熟练地打了热水端过来，脱下她的鞋袜为她洗脚。

　　点了支烟，烟雾遮住了少年的眉眼。

　　嘴边的烟还没尝出味就被拿走，抬眼对上何淑萍不满地眼神：“你一个学生抽什么抽，能不能和你姐姐一样上进，好好学习争口气！”

　　烟被抢走方凡也不恼，反而无所谓地笑了笑，半开玩笑道：“我是什么样您比我清楚，我注定成不了姐姐那么有出息，不过也没事儿，上完这一年多破学我就赶紧去打工，到时候好养着你们两个，省的让方羽一边学习一边工作。”

　　“说什么话，你这么大不上学还能干什么！”

　　“赚钱呗。”

　　被他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模样气到了，何淑萍抬起拳头砸了他两下，对方凡来说这两下无关痛痒，还是笑嘻嘻地给她擦了脚，哄了哄就推到卧室睡觉了。

　　算了算时间，披上衣服又拿了一件外套往洗浴中心走。

　　这个时间来往的人很少，大部分人家已经开始睡觉了。

　　他蹲在不远处一直看到一个短发清秀的女孩走出来才起身上前。

　　“你怎么每次都这么晚来洗澡？”衣服披她身上，少年比她高出整整一头，说话带着责备。

　　方羽今天累得不行，半靠在他身上没骨头似的，声音中有着浓浓的疲倦：“还不是为了你小子的学费，你老姐我今天一个人跑了快五公里，腿都要断了。”

　　方羽和方凡不同，她从小听话懂事，成绩优异，从高中开始就凭借奖学金上学，几乎不用家里操心，后来考上a大又被a大研究生保送，成为街坊邻居都夸赞的小孩。

　　平时她是不回来的，只有像今天来送钱才亲自回来看看。

　　看她半眯着眼往前走，方凡停下来，弯腰一拽，把人稳稳背在身上，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慢慢走，轻声道：“方羽，你再等等，我会赚钱养你的。”

　　半睡半醒意识不太清晰的女孩撩了撩眼皮，最后放弃挣扎靠在他背上，嘟囔着：“那你要快点长大……”

　　第二天方凡照常去上课，一进学校就发现许多异样的目光。

　　“方凡！”

　　昊子看到他立刻跑过来，憋急的脸上透着急躁：“你知道吴悦箐说你什么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他下意识皱眉，被称作校花的吴悦箐就在一周前刚向他告白被狠狠拒绝，后来很少出现在他面前了。

　　昊子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道：“她说那天你摸了她！”

　　方凡手一顿，轻斜了他一眼：“我摸她？那天不是她对我上下其手吗？”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那女的咬死是你，方凡，你恐怕要栽了。”

　　“啧。”一想到一大堆麻烦事他就心烦，摁了两下打火机，沉声道，“随便她。”

　　“我说……”昊子两个手摆了摆，眨眨眼，“要不要给她点教训尝尝？”

　　方凡挥手把他的手打下去，不屑地笑道：“什么教训不教训，一女的嚼舌根你还较真。”

　　昊子撇撇嘴，谁想搭理那种人，还不是她先挑事在前。

　　两个人勾肩搭背往班里走，里面正在发试卷，是前两天他们做的月考。

　　讲台上还有好几张没写名字的低分试卷，众人围在一起看分数，方凡进来后几个不着调的男生也都围上来，拿着个位数的试卷没皮没脸地嬉笑。

　　“9分！这肯定是方凡的！”昊子拿起试卷笑得灿烂，拍了拍方凡，“可以啊，你马上就能突破两位数了。”

　　“方凡你应该举起来展示一下啊！”

　　其他人跟着起哄，推推嚷嚷，平时犯欠准得挨两脚。

　　方凡也是这样想的，正想抬脚，抬眼看见窗外熟悉的身影。

　　树影婆娑，夏日的暖阳透过枝桠窸窸窣窣地攀进窗户，高一部和高三部在同一楼道，夹杂着两种人群的少年意气。

　　他把试卷举起来，摆在昊子试卷旁边，两张试卷留出一只眼的空隙，透过两张纸的缝隙，他偷看到了光。

　　周星河站在楼道伸手想要去碰梧桐树的叶子，差一点，总是差一点，够不到的小姑娘先是鼓起脸颊跺跺脚，后来被身边的人调戏了两句又忍不住笑出声，马尾在光影下一晃一晃，格外耀眼。

　　他把最狼狈的一面作为掩体，在嘲弄刺耳的笑声中正大光明地偷看那道不属于他的光。

　　下午体育课，他们几个男生要去器材室搬器材，一拉门倒下来一盆凉水，好巧不巧浇了方凡一身，夏日炎暑却也被这般冰凉的水吓了一跳。

　　方凡瞬间脸黑下来，把水盆踢到一边，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大家心知肚明搞小动作的人是谁，但都不敢明说，还是昊子第一个反应过来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拿来一件崭新的校服外套递给他。

　　“谁的？”方凡把衣服脱下来塞进塑料袋里。

　　昊子挠挠头说道：“隔壁大学霸徐明然的，他不在，我先借来用用。”

　　说起徐明然，和方凡本该毫无交际，毕竟在正常人眼中他们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唯一让众人感到新奇的便是两个人的声音意外相似，不仔细分辨很难分辨出来，这也让两个人彼此都有一些印象。

　　“真有你的。”方凡没多说别的，有件总比没有好，反正他也只是借借，回头还给他就是了。

　　见方凡穿好了外套，刚刚一直憋着不说话的人忍不住开口：“方凡你真的还要忍吗，吴悦箐她真的越来越过分了，这小丫头心眼子坏着呢，你要是一直纵容她指不定她回头闹出什么大事来。”

　　他把拉链拉到最上面，里面的半截袖半湿半干地贴在身上还有些不舒服，手往兜里一揣，漫不经心地回道：“那怎么办，她一个女的，难不成要打她一顿吗，你觉得她扛得住我一拳吗？”

　　“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吗！本来就是她造谣在先，我们总要想想办法吧！”

　　方凡看了眼不服气的兄弟们，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盆子，点点头：“行，我想个好办法回头告诉你们，但是你们可别擅自决定，听到了没？”

　　“行，听你的！”

　　方凡往外走，眼神没有太多波澜。

　　比起朋友义愤填膺地关心，就他个人而言意外地没什么情绪起伏。

　　方凡一天的生活很简单。

　　起床做饭、上学逃课、放学吃饭。

　　方凡一天的生活也很复杂。

　　担心妈妈、期盼长大、照顾自己。

　　还有好多事情他不是不想管，而是在他的世界里塞不下做这些事的空间了。

　　从便利店小时工下班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今天来了个难缠的客人，来来回回好几趟拖着时间，他给妈妈打了四五个电话报平安，也不知道现在何淑萍睡了没。

　　拎着还没来得及吃的便当往回走，小镇夏日晚上路灯闪烁并不清晰。

　　小巷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响，他脚步一顿，也只是一顿，继续往前走。

　　不多管闲事，是他很早就学会的事情。

　　“救命！”

　　少女的尖叫声最终打破了盛夏的宁静，也阻挡了少年继续前行的步伐，便当被扔在地上，他转身冲向小巷。

　　阴暗的巷子口没有建路灯，凭借空中闪烁的星光隐约能看见三两个男人正围着一个女孩。

　　“再他妈喊小心把你嘴巴扇烂！”其中一个男人作势扬起胳膊吓唬她。

　　周星河整个人被吓的腿发软，捂着嘴抖成骰子，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流，她连乞求的勇气都没有。

　　“白白嫩嫩的妞，看来这趟来对了，这不得先尝尝？”

　　说着，他的手便不老实地伸过去。

　　“滚开！”周星河用尽所有力气推开面前的人，闭紧眼睛往前跑，她不敢想象自己能否跑出去，不敢想象被抓到后的下场，她什么也不敢想。

　　她一直跑，直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他妈是谁，多管闲事想死啊！”

　　她听见身后传来可怕地叫嚣，顾不得弄清楚眼前人的身份，紧紧攥着那人身前的衣服，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求求，求求你，救，救救我，求求你……”

　　头顶盖上一件外套，淡淡的檀木香让人很快镇定下来，后脖颈被用力揽住，压入那人的身前，他弯着腰低下头，隔着一层布料在她耳边清晰地说道：“别回头，向前跑。”

　　见她没反应，他胳膊又用力揽了揽：“听懂了吗？”

　　周星河捏着手心僵硬地点点头，哭腔并没有完全消散：“不回头，向前跑。”

　　听到她这样说，方凡才松手，把她往身后一推，周星河身体比大脑还要快一步，抓着头顶的校服一刻也不敢耽误跑走。

　　她一直跑。

　　她不回头。

　　她听见了骇人地打斗声。

　　她希望那人平平安安千万不要出事。

　　报了警，返回到原地看不见救她的少年了。

　　没有看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只记得他的声音和气味，还有一件校服，校服是中信高中的——校服上挂着一个名字。

　　高二三班徐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