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仙境》城市边缘的灯塔

12、第十二章

　　回到六重天的家之后，白金发女子改名叫纹月，住进了雾帐府的西厢房。她平日里帮辰雾打理房间、客厅、前院、园林、烧水和做饭。

　　仙丹药管控局的副局长工资加起来，一年是一根一斤重的铼条，相当于一百斤铱，或是一万斤的金。仙子每个月给纹月200斤金自由支配的金额；250斤金整个府苑的生活费；剩下的全部存成了天地银行的定期存款。值得一提的是，石头狼对纹月十分抵触，强烈反对她修剪后院的花草。所以狼的分工就是看门、汇报访客信息以及照顾后花园。每个月辰雾也给它20斤金，不能歧视非神仙的劳动者嘛。

　　晨雾仙子打算把整个房屋的装修权交给纹月，对方虽然表示同意，但她还是不放心地补充道：“那啥，你觉得麻烦的话就直接跟我讲，简朴也算是这破木房子特色。”对方只是轻轻答应了一声，便沉默地走回了房间，留下辰雾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第二天出发上班前，辰雾站在雾帐府的门口跟石头狼道别。清晨的人工太阳散发出暗淡的白光，广场上没有行人，只有一层淡淡的薄雾。今天温度不高，呼吸起来肺部感到有些寒冷。她突发奇想，在那些炎热的日子里，五重天的太阳会不会烤得六重天的人直跳脚？辰雾把这个问题告诉了刚睡醒的石头狼，对方打了个哈欠，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但还是很耐心地讲解：“四季的轮转是由循生上神掌控的。他实际控股了全季空调材料有限公司，主要的项目便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大地是由仙气凝胶制成的，这种技术源自你们21世纪。它用气体形态的仙气取代了凝胶中的液体部分，形成了隔热非常好的，透明的，多孔状固体材料。为了使其更加坚固，能作为地面使用，此公司向里面添加了人类在23世纪研发的，超细氮氧化铝透明陶瓷粉末。

　　你可以把每一重天看作是光纤的内部，上下的两块大地是光纤的壁。利用光在大地之间的全内反射储存能量，并且有效地解决了上重天的地面离太阳越近越热的问题。”

　　“嚯，看了几千年书的哺乳类就是不一样！”晨雾仙子感叹道。但对方赶紧解释说：“我当时是吹牛的，实际上只有三百来年而已。阿辰不是来自2095年的嘛，当时你说恐狼灭绝了将近一万年，我就直接除以五，换算成天界的2000年。你也不质疑一下么？这里没有时间轴，就算我俩一起第一次来到仙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知道，我知道，仙界的生物都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你看了三百年的书也很强啦。”辰雾用拎着午餐饭盒的手摸摸它的头。青石板的小路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双若草色棉拖鞋站在了辰雾眼前。仙子抬眼望着面前的纹月：“怎么啦？”女人一声不响地将一叠装订好的A4纸塞入辰雾手中：“清单。”

　　仙子大致翻了翻，发现里面都是些壁纸、家电和家具的名称及价格：“好的，我知道了。晚上下班的时候一起去四重天买。”她对纹月礼貌地道声谢便一颠一颠地离开了。

　　攒了两个月的工资，的确可以好好挥霍一番。晨雾仙子心中乐滋滋的，下班后打电话给离烛，邀请他骑上虎子一起去，多少能抗些行李。

　　一个半个月前她与准备去七重天休假的离烛道别时，站在夕阳下问他：“我知道我自身不该被时间分割，但总可以用已经发生过的事件分割吧。下凡前的我是怎样的性格？”

　　“我不能以偏概全。”

　　“没事，我还会参考别人的。”

　　“她会，不，你会更闷一些，计划的时候谨慎细心，行动的时候大胆奔放。博学多才……”辰雾从离烛的胖脸上看到了一丝怀念的神情，圆眼镜后面犀利的小眼睛也变得安祥了。

　　“你看你都这么怀念当时的晨雾仙子了，居然还嘴硬我跟她是不可分割的同一个人！神仙全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自欺欺人！”辰雾突然很生气，仿佛胸膛中装入了一个在不断打气的气球，再不找个出气筒就炸了，“就不能说我们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吗？这样我也不会想着……想着如何努力去达到她的高度了……”辰雾又突然像个泄气的气球，不管怎么打气都心灰意冷。

　　“唉，那你听我讲个科学界的经典假说：魔头和太太理论吧。”离烛无奈的推了推下滑的眼镜。

　　“这是什么怪理论？怎么叫这个名字？哪一年提出的？”

　　“你到底听不听？再问不讲了。”

　　“听，洗耳恭听。”

　　“一个主任，她平时在同事面前不苟言笑、严谨认真、雷厉风行。但是私下里是一个同人cp画师，有一群小粉丝天天喊：太太快产粮呀！同事评价她一定只会是女魔头；而粉丝则会一口咬定她们的太太幽默、有创意、画技高超。

　　从此这个生命体就分裂成了魔头和太太两个独立的子生命体。魔头的那一半每天都在想如何磨练绘画技巧，赶上之前的水平；而画手的那一半又向往着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

　　她们互相吸引着，最终又变回了同一个个体。”

　　“哈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21世纪特有的名词的？”辰雾被离烛逗笑了，心情好了一大半。

　　“为了我的老搭档能开心一点，老夫我真是煞费苦心啊！”他在风中诚恳地对晨雾仙子说，“辰雾你不管哪一种性格，目前为止都还不错。”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去，在夕阳中留下了一个潇洒的浑圆背影。

　　在这两个月的工作中，晨雾仙子将在一重天收集的26734条举报信整理成详细档案，存放进单位的数据库里，其中有85条是关于钢巨腿的可以被消掉。偶尔会在机房碰见非染，他仍旧会狠狠地瞪她一眼，但并不过来找茬。而辰雾一想到自己的假条还得通过他批准，只能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同事们还没认全，除去外出跑任务的那些，常驻办公室的有光头的瑞克西先生、喜欢穿皮衣的李思荀、莫西干萝莉阿尔西·白夜崩解魔星、魔界事务交接的主要负责人卡林波古·冯·累任兴等等。跟他们之间并没有非常多的私人交集，在此便不多赘述。

　　虽然魔头和太太理论可以算作是老生常谈的寓言故事，但它在心理上的确帮了辰雾很多忙。每当工作上遇到挫折，她就会对心中那个目标说：“魔头，你一定也在向着我的某些优点靠近吧，咱俩一定会在巅峰相遇的。”

　　离烛的虎子跟它的主人一样喜欢易容，之前在一重天还是苏门答腊虎，现在变成了类斯剑虎。有着一双军刀般的上犬齿，不逊色于恐狼的巨大头颅。十厘米长的赤色鬃毛，摸上去光滑柔软，像个大型毛绒玩具。辰雾不禁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石头狼，它的毛又短又扎手，当坐骑并不舒服。对方心思相当敏感，立马不乐意了：“我看出来了，你拿我跟虎子比！我可是学者，它满脑子只知道挠来挠去！”说话间，就被虎子挥来的一掌给打闭嘴了。

　　虽然都住了两个月了，但仍有路过的仙人好奇地向雾帐府里张望，还有人大胆地问站在门口的辰雾开不开放屋后的园林。那片园林有半个植物园大小，直径将近500米，辰雾自己都没有仔细逛过。她之前的确有过卖门票的打算，但要通过六重天的物价委员会、旅游局、以及就职的仙丹药管控局的批准。据说申请表格刚被秘书递到了非染的桌上，就被行云流水地扫进了垃圾桶。

　　等下到四重天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四重天的商铺大多是24小时营业的，不管多晚都有服务员和服务机器人的热情迎接。

　　“你有什么喜欢的风格吗？”离烛问辰雾。今天他换上了金丝边的半框眼镜，梳了个两边剃短的背头。上身是撞色拼接的休闲西装外套，里面是一件浅棕色高领毛衣。下身是条绿色金花的牛仔裤，为了方便出行穿了双银色马丁靴。也许是仙人有什么便利的散热仙术吧，不然辰雾想不出来为什么要在温度宜人的夏夜穿件毛衣。离烛的身高跟高挑的纹月差不多高，一米七五左右。再加上体型浑圆就显得更矮了。那件似乎很时尚的撞色西装，被他穿成了拾荒者的模样。

　　辰雾仰头望着高楼迭起的四周，不禁想起一重天只有三栋地标建筑。整个夜空被激光大灯照得姹紫嫣红，但这并不会淡化每隔50米就出现一个的三维全息投影。正上方似乎是个街舞教室的广告，有个如大象般大的巨型蓝色人偶在她头顶托马斯回旋再全旋；前方的投影广告是快餐店的新品虾饺汉堡。是将虾饺制作成类似韭菜盒子的长方体，里面塞了足足七条三重天沙虾。抹上特制的甜酸酱，垫上鲜脆的白菜泡菜，最后被两片土豆粉面包夹起来。虽然科技上可以达到百分百还原的高清三维投影，但仙界广告法规定，为了不遮挡天空，所有投影一律不得低于80%的不透明度。

　　“我想要基础家电，样式跟我家的风格差不多，但色彩要大胆奔放。”

　　“就这要求已经不基础了。”离烛思忖片刻，“那就去古今家具批发城吧。”

　　古今家具批发城坐落于四重天主干道中段向西二十公里；下凡航站楼以北三十多公里处。家具店的规模与凡间大型商城持平，外观跟娃娃屋一样，是一栋多层别墅的剖面，侧边装有透明落地窗，从十层楼的房顶一路延伸到地面，没有接缝的痕迹。光这一面玻璃就足够十根铼条，相当于辰雾十年的工资。

　　由于坐骑不能带进商城内部，他们一行人只得将石头狼和虎子寄存在地下一层，那里已经成了一个吵吵闹闹的动物园，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散发着五彩的光，在负一层上蹿下跳。角落停着两三辆孤零零的老式仙动车。

　　辰雾在一楼的椅子专区买了一把鸡血藤人体工学太师椅，它的坐垫以及整个靠垫自动适配坐上来的臀部。连接电脑的话，还能起到4D电影座椅的功能：如果电脑游戏里正在骑马，坐垫也会产生轻微的颠簸。她第一次坐上去的时候，“噌”地一下就弹起来了，仿佛一不小心压到了一条蠕动的巨型毛毛虫。“没道理啊，你们21世纪没这东西吗？”离烛疑惑地问道，在他印象里，这已经是相当古老的技术了。

　　“大概还没被大众接受吧，这触感毕竟有点鬼畜。”辰雾随口回答，过了半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个时代特有的词，赶紧对他们解释，“鬼畜就是很有节奏感的不伦不类。”纹月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仙界的特有词汇呢。原来就是老一辈会提到的那个老古董词汇，好古老啊！你的确是奶奶那一辈的。”

　　“拜托直接说我老土吧，不要强调三遍老和一遍奶奶辈。”辰雾冲她翻了个白眼，用折扇上的家具城app扫描下这把椅子的编码。“拜托这个词也是个很老土的用法噢。”纹月对着她远去的背影喊道。

　　纹月选的家具偏野性自然的风格，完全按照她自己编写的清单购置的。比起辰雾买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她倒是很务实的购置了一些必需品。比方说硅化钼陶瓷智能马桶，使用真空马达，制造真空环境，将排泄物抽入地下的运输渠。运输渠是由绝对光滑的皮米双疏水界面材料制成的，可以达到超疏水，自清洁的功能，源自荷叶表面的水珠现象原理。排泄物由地心引力一路滑到后院园林植物根系下方的分解槽。通过与无害的生物化学材料快速反应，形成肥料。最后再由毛细管道将肥料分布到整个园林。整套结构是目前最新的节能环保技术。

　　辰雾倒是很放心纹月的眼光，让她放心大胆地买。她的底气并不全然来自两个月的工资，而是去一重天之前翻到的那张天地银行借记卡。她经过了重重手续后打开账户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根铼条的定期存款。“谢谢魔头冥冥之中的一臂之力！”她在心中感激道。

　　选购了一大堆价值一根铼条的家具，它们足以将整个雾帐府从公元900年的唐代风格，抬到公元3800年的科技感。辰雾在逛了一圈后发觉这里已经没有家电的概念了，因为所有的家具必定带电，甚至联网。付完款等待家具打包的时候，离烛酸溜溜地说：“阔气啊，辰雾富婆。那你就更不该让纹月还金扳指的钱了。”没想到过了几个月他还在提这茬。

　　“这可是魔头那一半的积蓄，我们得怀着感恩的心去花掉它。”辰雾反驳道，“她才是富婆。”纹月在一边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们俩，在思考这提到的第四个人是谁。

　　“真不知道魔头和太太理论是帮了你还是让你更割裂了。”离烛叹了口气。

　　此时，工作人员推来了一个三米长两米宽的合金手推车，上面放满了大大小小的褐色方块，方块顶部贴有家具的光场照片。“这是家具的分子块状物，在家里合适的位置用折扇上的app将分子块激活，就能全自动化恢复家具本身的形态，电子功能也不受影响。”工作人员例行解释道，“值得注意的两点，一是家具形态不可逆，之后想挪动它只能搬运整个家具；二是请务必控制好生成时家具的方向，造成了墙面的磕碰，本公司概不负责。”

　　“它们都是由形状记忆材料制成的，压缩成方形后，被涂抹上了变形抑制剂，阻止形状恢复。折扇上的app可以控制它分泌出分解抑制剂的涂料，家具就可以恢复原形了。”离烛怕辰雾问东问西的，便提前跟她讲解了一番，“就这样简单的原理，已经是人类110世纪的科技水平了。大概是10891年发明的材料和10934年发明的抑制剂和反抑制剂。”

　　“这种离21世纪过远的科技，可以称之为魔法了。”辰雾惊叹地摇摇头，推着这堆家具进入了电梯。由于要运输手推车，所以家具城配有两部巨型轿厢式电梯。

　　“得称之为仙法！”离烛纠正辰雾的用词，随后对妖魔界嗤之以鼻地评论道，“呵，魔那边的科技水平可没有仙界高。明明两边都可以观测人类科技，他们却把重点放到了理论知识，没追求也没水平。”

　　“这点我倒是了解。”辰雾好歹也是分拣了两个月仙界事物的老员工了，她向疑惑的纹月解说，“他们精于钻研理论知识，把高科技与仙气结合，运用到生活中。而不是像仙界一样，直接挪用人类文明更高世纪的科研成果。

　　妖魔最喜欢研发那些多功能集成产品。从他们的妖术（魔术）也可以看出这种心理。他们热衷于施展一些与科技结合的，消耗小威力大的法术。往往会演变成手段阴险、上不了台面的暗器。这也是仙人瞧不上他们的原因之一。”

　　“我倒是挺喜欢那些小而精的高科技产品。可为什么流传魔界的妖魔是吸取人性恶意而生的呢？”纹月不解地问道。

　　“这句话纯粹是唯心主义的观点。他们的构造与仙人无异。只是因为妖术手法不讲武德，充满了恶意；再加上不顾资源有限，大量开采矿物进行研发。导致大家称他们为人性之恶，人性毒瘤。”离烛推了推眼镜，显得自己很有学问的模样。

　　辰雾在一边补充说明：“仙界不搞研发那套是因为研发太消耗资源了，不可持续发展。所以才直接运用人类已有的科技。这也是为什么仙界有很多仙气发电厂。”纹月表示明白了，可是从她的表情看来，她似乎完全不排斥妖魔的行为，反而还对那个世界很感兴趣。

　　到了负一楼，怎么搬运这些方块成了一个小小的难题。石头狼因为是学者，所以对仙术的掌控并不精湛。它表示驼两个人加三分之一的家具就到了极限，再重就脱离不了地心引力，飞不起来了。辰雾猜想飞行仙术可能是通过高压激发出体内的仙气，达到喷射机的效果。但她站在飞行坐骑的底下，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强力的作用。

　　她接下来猜想可能是飘升机的原理，通过离子推进飞行。电流进入机器顶端的线圈后，周遭的空气被散逸的电子电离化。空气与底部的电中性物质相互吸引，造成了向下的力。在仙界呆了这么久，辰雾也会了举一反三，仙气这种物质大概率与电的特性类似，飞行仙术使用仙气将四周的空气离子化，再与体内下沉到肢体末端的仙中性原子相互吸引，造成了向下的力。

　　她对自己这个猜想很满意，等她发觉自己在同伴眼里，只是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傻笑的时候，虎子已经一脸不情愿地背上了三分之二的货物。辰雾假装没观察出它的面部表情，只是拍拍它的头说：“幸苦你啦！下次我请你吃十个云海章鱼堡。”

　　没有在四重天见到瑚鸢，辰雾有些遗憾。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跟纹月描述瑚鸢的容貌，夸他不论在男仙还是女仙中都是最美的，是仙界造物的奇迹。纹月语气带着些不高兴地问：“哦，真有那么美？难道我这张脸不算仙界最美的吗？”辰雾对着她那张星光下无可挑剔的面孔假装品鉴了一番，扼腕痛惜道：“还差那么些火候，甚至没我美。”

　　离烛在边上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可拉倒吧！你们古人比喻夸大事实地美化自己是往脸上贴金。你贴一根铼条都不一定能拉到平均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