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仙境》城市边缘的灯塔

11、第十一章

　　豹纹女子闭上眼睛，将头扭开了。她很安静，没有惊慌也没有哭泣，一副全然听从命运安排的模样。辰雾无意评价她那灰色地带的职业。人人都说，她那群人精于表演，见仙说仙话，见魔说魔话，对谁都饱含一往情深或是楚楚可怜。谁也不知道她是为了迎合救命恩人演出来的坚强，还是骨子里自带的倔强——不过根据她最初的仙界记忆，这具身体的“骨子”并不属于她。如果不是演的，那这份镇静是从何而来？为什么有人会哭；有人会跪地求饶；有人镇定自若；有人会听命于命运？

　　一个拥有记忆的偷渡客异类，一个失去记忆的仙人异类，到底在仙界遗失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才形成了此时此刻的人格。

　　辰雾停止胡思乱想，将思绪集中在面前的谈判上。

　　“悬赏？多少钱。”

　　“5根铼条。”

　　“活的死的？”

　　“剩一口气就行。”

　　“活着带过去干什么，内部处决？因为认为钢巨腿是我杀的？”

　　“他是因你而死的。”噢，那就是说明他们内部很清楚，人是买家杀的，辰雾心想。

　　“既然是悬赏，为什么只有你们来？”

　　“废什么话，你拖延时间有什么意义，难道联系了援军？”刀腿男上前一步骂道，对身边的同伴说，“直接办了吧！”

　　“别急，我保证我没联系援军，如果他们重视我，也不会让我一个人到一重天来。说到那笔悬赏，你们说，它会有钢巨腿的私人金库价值更高吗？据说钢巨腿是个对安保很保守的人，他不相信指纹、虹膜识别，只相信密码。而我正好知道那个密码。”除了金库密码是编的以外，其它的都是先前离烛跟辰雾讲过的卧底细节。

　　“别放屁了！”舞爪男警惕地吼道。身边的刀腿男将冲锋枪顶着人质的下颌，“你谎话连篇，凭什么信你？”他们开始急躁，似乎是因为仙药的药效快过了，义肢开始难以操控。

　　“是悬赏却只有你们两个过来，是因为上面让你们发布悬赏的时候，你们正在审讯这个女人。觉得可以拿来作人质，两个人独吞赏金。所以把悬赏的事先按下不发。这件事要是被手下的人知道了，可是很难服众啊。”辰雾循循善诱地继续说道，“而我的条件只有用金库交换两条命，既完成了任务，又不会被手下议论，对你们算是一笔更大的好处吧？”

　　对方不置可否，示意辰雾继续说下去。

　　“你们的老大说钢巨腿是死于买家之手，但是事实跟新闻报告说得一致，他是偷袭未果，被我正当防卫杀死的。不过当时却不是正当防卫，是我为了你们手上的那个女人，公报私仇。她是钢巨腿的秘密情人，之前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我一气之下就下了杀手。”辰雾根据网络上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瞎编了一个故事，“我也害怕受天罚啊！才在楼下布置了凶案现场，用荧光漆写了挑衅权威的话，嫁祸给了第三方的买家。唉，不过还是瞒不过五重天他们。站在我后面的这位是仙警，要抓我回去审判。”

　　“那跟钢巨腿的私人金库有什么关系？”刀腿男开始狐疑，有一丝动摇。

　　“钢巨腿跪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别杀他时说的那个密码，总不会是自助餐的代金券吧？也难怪他轻敌，因为我除了刚才你们看到的，只有天兵才能拿到的幻型装置以外，还有最新研发的杀伤性武器，不会仙术的也能使用。”辰雾一脸真诚地望着对方，准备开始反客为主，“不过现在这些武器已经被这位仙警收缴了，我也马上要因为故意杀半仙而坐天牢了。留不住金库里那些赃款，不如就用它们换这个女人吧。”

　　“……我们凭什么信你？”其中一人问道，到底是谁问的，辰雾已经不在乎了，只要有人上钩就行。炙热的阳光烤得她口干舌燥，汗水顺着后脖颈流下，未扎进丸子头里的几缕发丝黏在皮肤上。

　　“那你就用密码56778试着打开钢巨腿的折扇吧。”辰雾笃定地说。而这个密码是离烛刚才讲故事的时候提到的，他卧底时通过隐秘的便携摄像头记录下来了钢巨腿输入密码的时刻，通过反复查看手指的动作和顺序分析出密码，并因此解开了钢巨腿折扇，联系到了买家。

　　“那折扇在老七他们手上......”刀腿男压低声音对边上的人说道。“不用试了，我知道，是对的。”舞爪男大概是二把手里的亲信，曾经见过那组折扇密码。

　　“是真的吧。”辰雾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他告诉我的密码是：BM4C86GK。”这是辰雾在临终关怀医院时的病人编号，早就被背得烂熟。

　　“BM4C89GK？”对方担心是辰雾随口编的，故意说错一位。而仙子一口咬定是BM4C86GK，不会有错，“这么容易就告诉我们了？”刀腿男又狐疑起来，但动作上没有那么警惕，可以看得出他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我也是想保命的啊。打开金库还需要钢巨腿随身携带的那个扳指。”辰雾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金灿灿的指环，它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她大大方方地举着给对方看，让他们看仔细了各个细节。而她不怕谎言被戳穿的主要信心来源就是，离烛先前提到过，钢巨腿有个秘密私人金库，从来没有当着他人的面开启过。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相当信任这个曾经的老搭档，“这是我前天查看尸体时，趁仙警打包遗物的时候偷拿的。反正已经犯罪了，也不担心罪加一等。就用它换我和那个女人的命吧。”

　　见对方不言语，她打算再接再厉最后一搏：“快些决定吧。是跟仙警打成两败俱伤，带着我的尸体去领悬赏；还是假装没在客栈找到我，放我去五重天受天刑，带上密码和钥匙去开金库的门？”

　　“换吧。”其中一人下定决心。另一个人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默认了同伴的决定。

　　闹剧在钢巨腿的手下将女子扔过来，拿着扳指转身离开的背影中落下帷幕。但直到虎子飞到二重天，辰雾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原处。她发现自己的旅游文化衫被汗水浸透了，在上升产生的狂风中飞扬。坐在最后排的白金发色的女子牵着后面的衣角，一路都沉默着。

　　“正如某位银河军事哲学家说过：武力是无能者最后的手段。”晨雾仙子感慨道。

　　“是啊，但是需要花钱的手段似乎也没厉害到哪里去。”离烛坐在前面，辰雾只能看到他圆圆的脑袋，和被风吹乱的，稀疏的头发——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谢顶了吧，“扳指金价加上雕花的人工费，你未来三个月的工资归我了。”

　　“不要啊！能分成十二期还吗？”辰雾差点哭了出来，“老哥行行好，我回去还要给家里通电通网，真没钱啦！你也不希望自己的老搭档在城市中心失联吧？”

　　豹纹女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我这有一些存款，应该是够偿还那个金戒指。”

　　“你看你晨雾仙子丢不丢人，要别人女孩子帮你付钱。”离烛嗤之以鼻。

　　“嘤嘤嘤，人家也是女孩子啊！”

　　“不，你不是，你是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