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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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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半个时辰多一点,外头的风沙逐渐小了。沙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人们三三两两地从毡帐出去,继续准备晚间将要进行的仪式,陆行舟和玄二人陪老人留在帐内。短暂的交谈中,陆行舟多少了解了一些关于这个地方,这个部落以及“月神”的事。玄听了一会觉得无趣,悄悄地溜出去了。
“我们的年轻人逐渐失去了信仰,他们越来越不尊重月神,”名为阿古拉的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月神生气了,所以我们的土地一年比一年干枯,牛羊一个接一个死去,这都是月神在警告我们。”
陆行舟注意到他的眼角有些湿润。
“好在……仁慈的月神并未放弃我们,祂的使者在多年后回到此地,为我们带来了足以撑过整个冬天的食物,等到来年开春,我们就可以迁往更富饶的地方。”
月神还有使者?陆行舟微微蹙眉。整一千年来众仙杳无音信——要么是这位“月神”确实存在,只不过隐藏了踪迹;要么,所谓的“使者”,其实只是用神仙恩赐来伪装自己的真实意图。
“这位使者现在在何处?我想见一见。”陆行舟道。
阿古拉满眼笑意:“等到月亮升起后,我们就开始仪式,尊贵的使者也会到来。”
这之后阿古拉去为陆行舟和玄二人安排住处,陆行舟拿出一些银两想要作为感谢,老人摇摇头推回去:“只要你们诚心赞美伟大的月神,你们就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之间不需要感谢。”
陆行舟一时无言。他本人自然是不必说,玄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赞美月神的样子。
日落月升,夜色渐渐攀上天空。
陆行舟跟随手持火炬的人群走出寨子。队伍里没有一个人说话,点点火光在旷野中无声无息地前行,爬上山丘。
他抬眼望去,山丘最高处是一座高耸的石堆,石块从大到小自下往上层层垒起,彩色的布条被缠绕其上,在静夜的微风中轻轻飘摇。石堆前已经摆好了祭祀用的牛羊和奶酒。
圆月高悬,万顷明光落在这石堆上,也落在每个人的身上,照彻天地万物。
祭月的仪式开始了。
换上祭司服的阿古拉手持一面看上去颇有年头的皮鼓,边敲边慢慢绕着石堆行走,口中念念有词。
追随着“咚咚”的鼓声,众人手牵手,也围着石堆转起圈。
鼓声逾敲逾是急促,阿古拉口中祷词已变为某种古老的吟唱,喑哑绵长的音节敲击在所有聆听者的心中,如同月夜里野兽的低低咆哮,令人轻易就能够被其中腔调感染,一种苍茫而悲怆的情绪油然而生。
沐浴在冰冷月光下的众人放声齐唱,一声声粗犷有力的呼号穿过空旷的原野,求来年风调雨顺,牧草肥美,直唱到声嘶力竭也不停止。
站在山丘下的陆行舟不为所动,他转动视线,试图在这些陷入狂热的信徒中找到那位月神使者,但没有什么收获。
他看着石堆前踩着古怪舞步的老人,决定等仪式结束再问问阿古拉。
玄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陆行舟习惯了她这来无影去无踪的行动方式,扭头问:“你刚刚去哪了?”
“随便逛了逛,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玄张嘴打了个哈欠,“这什么仪式还没结束吗?”
“看上去还要一会。”陆行舟倏然想到什么,“你在这附近有看到比较可疑的人吗?”
玄闻言挑眉,下巴向着某个方向抬了抬:“有啊,那边不就有一个。”
什么?陆行舟略感诧异,他刚刚把周围都扫视一圈,除了他自己和这些部落里的人,并没有看到……
顺着玄所指的方向,陆行舟猛然望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察觉到视线,缓缓转过身来。月光照亮他的脸,他无奈地笑:“还是躲不过啊。”手中一把素扇轻晃。
他用魂术隐藏了自己——陆行舟突然觉得一切都解释得通了——疑似是望舒神君的“月神”确实存在于世,并且祂就是木落背后的那位,有着操纵梦境的能力。
这确实是意外收获,但陆行舟仍旧不明白那场梦中月神为何要如此注视自己。
木落只是摇扇,丝毫不动弹,就这么看着陆行舟大步朝他走来。
“为什么要躲我?”陆行舟此刻有太多的问题,“‘月神’是谁?你又是……”
“停,”木落听着听着就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但我无法全部做出回答,关于那位的事,祂不想告诉你,我也不能说。”
正当陆行舟垂眼思索时,木落忽而饶有兴致地一拍掌心:“既然如此,来做个交易吧?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还未等陆行舟开口,木落便抢道:“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躲你只是怕你像现在这样纠缠不休。好,该你回答我了。”
陆行舟:“……”
木落脸上笑意在看到陆行舟语噎后更甚:“我很好奇,那位为什么会对你如此关注?”
他口中那位向来指的是“月神”,陆行舟也好奇他为何不直接称“月神”,而要这样代替。
“不知道。”陆行舟果断答道。
“‘不知道’不能算回答,在你说出个原因前,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木落的语气很是笃定。
陆行舟从木落身上确实是套不出什么话,他不言语,木落也不开口,两人间的气氛一时僵持不下。连站在别处的玄都能感受到他们这边的氛围,忍不住侧目。
那头山丘上的呼声逐渐停了,阿古拉双手捧着一碗洁白的奶酒走下山丘,用他们部族的语言郑重地对木落道:“这是被月神祝福过的酒,喝下可以延年益寿,百病不侵,第一口理应让最尊贵的您来喝。”
木落接过,笑道:“多谢。”而后毫不犹豫地仰头饮下一口。
那碗奶酒回到阿古拉手上,他又递给陆行舟:“您也可以喝。”
陆行舟喝不惯奶酒的味道,但总不好拂了人家的心意,于是只浅尝一点就还了回去,阿古拉点头,回身走向他的族人们。
“不喜欢?”木落问他。
“嗯,”陆行舟简单应了声,“我回答完一个问题,该你了。”
木落失笑:“可你上一个问题……也罢,上个问题就算你欠着,你问吧。”
“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阿古拉说你是多年后又回到这里。”陆行舟问。
“知道没法直接问那位的事,于是转而旁敲侧击吗?”木落摇头,“我直接和你明说吧,回到这里帮助他们并不是那位的意思,而是我自己的私心——早些年的时候,我曾受过他们的恩惠,只是到现在才来报答罢了。”
“所以他们和月神并没有直接的联系?”陆行舟若有所思。
“是,你要想从他们身上挖出和那位有关的信息,那我还是劝你不要白费工夫。”木落脸上笑意已经淡去许多,“过了夜你就可以走了,你不是还有重任在身么?”
“这也是那位告诉你的?”
“我的问题已经回答完了。”木落平静道。
“你就没有其他想问我的?”陆行舟问。
“没有。”
话音落下,两人间又重现先前的那种僵持。
好在这次的僵持并未持续太久,山丘上祭月的仪式终于结束,萨仁图雅的众人拥着阿古拉往回走。木落叹一口气:“我该走了,后会有期。你还欠我一个问题。”
仅仅几个呼吸,木落就消失在了陆行舟的视线里,他知道木落又使用了魂术。
“使者大人呢?”阿古拉走来。
“走了。”
“一定是月神将他叫走的。”年迈的阿古拉满脸虔诚。
陆行舟并未反驳他。
如木落所说那般,陆行舟过夜后就准备动身离去。阿古拉颇为惋惜:“我们今天还有大会,你可以和我们的小伙子比赛骑马,射箭。”
“不了,我还要赶路。”陆行舟谢绝。
玄骑着一匹马追上来,在陆行舟眼前很是得意地晃了一圈:“我从牧民手里买的,怎么样!”
陆行舟调转马头避免与她相撞:“你应该不需要骑马。”
“偶尔体会一下这种自由驰骋的感觉还不错!”玄抛下这一句给陆行舟,随后松开缰绳,放任马匹在荒野上肆意狂奔,欢叫声撒了一路。
陆行舟不管她,自顾自埋头赶路。
离那片雪峰越来越近了。陆行舟呵出一团白雾,忽然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到他眼角。
他放缓速度,抬手接住一片冰花。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