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在帮男朋友找坏人》素鸯

28、竹雕

　　隔日，看着面前这两个在他面前低头的男人，林初秋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林啸淮帮他倒好的饮料。

　　这两人道了歉，低眉顺眼的模样，让林初秋恍惚间，有种自己是封建老地主的感觉。

　　陪伴他们一起过来的两个女人眼中都是担忧和忐忑，林初秋垂下眼帘，摸着杯子滚烫的外壁，沉吟半晌，才抬起头来看了林啸淮几眼。

　　看我干嘛？林啸淮睁大眼睛，对着那两人使了个眼色，要看看他们去。

　　看在两个善良姑娘的份上，“道歉我接受。”原谅就算了，林初秋自认还没那么大度。

　　其实，原不原谅也无差，反正也不可能握手言和，就是陌生人罢了。

　　几人一走，林啸淮就召来一个服务生，将桌上的茶水撤了下去，准备上菜。

　　迎上林初秋奇特的眼神，林啸淮连表情都不带变的，“怎么的？还想跟他们一起吃个饭？”

　　“不想。”

　　“那不就结了。”

　　趁着饭菜还没上，林初秋小声问了一下林啸音的状况，“你姐她，怎么样了？”

　　“腿受了点伤，好在骨头没事儿，主要还是精神层面的。看着没事儿，实际上做了好几天噩梦，现在前几天看着状态好了不少。”

　　“改天，我想去见见你妈。”

　　林初秋抬起头。

　　林啸淮低头把玩着车钥匙，眼睛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想问问她，我妈到底是不是她杀的，如果不是，为什么要认。”

　　很久以前，第一次明白林燎铎身上的红光代表什么的时候，林初秋当时也有一股子冲动想去问。

　　但后面，终究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愤怒，阻止了他。

　　他不想见到她，一点都不想见到她，比起问个答案，他更希望不要见到她。

　　现在想想，当时恐怕是他对刘秀玲恨意最高的时候。

　　“你自己去问她就好。”林初秋自己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从她进去，我就没去见过她。”

　　“你不想知道？”林啸淮觉得不可能，但仔细想想对方从小到大的生活，他又觉着自己能理解。

　　别说林初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面对恨了多年的刘秀玲，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林初秋的答案，林啸淮耸耸肩，“算了，等她出来，你也能自己问。”

　　就是，物是人非，人出来以后，又会出现另一些纠葛。

　　抬头瞅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个男人，林啸淮冷哼一声，接受了自家亲爸的恶鬼人设，别说看到跟踪的，就算突然冒出来几个想杀他的，他都觉得很正常了。

　　两人用了一顿还算不错的晚餐，走出门后，林初秋伸了个懒腰，“小心点啊，别被摘了心。”

　　“你也是。”林啸淮不甘示弱，看了一眼默默跟在后面的邦曜等人，“可别落了单。”

　　那天过后，林初秋再也没有跟林啸淮见面。

　　只偶尔，从愈发忙碌的唐鸣楠口中听到一些消息。

　　他们姐弟跟着楼析那边的人一起，根据孤儿院里那些孤儿的名单，探访那些孤儿的下落。

　　虽然之前查过，好像那些孤儿都过上了或平凡或优渥的日子。

　　但现实究竟如何，不去仔细查一下，还是无法拿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们也希望，从这方面入手，看看能否抓住耿石等人的小辫子。

　　回归普通生活的林初秋，偶尔还会想一下，林啸淮究竟有没有找过刘秀玲，又是否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半个多月过去，再次在工作室外头见到唐鸣楠的时候，林初秋差点没认出来。

　　胡子拉碴的唐鸣楠双眼通红，看起来就跟前不久新闻上抓到的吸du犯人似的，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更正一下，不止瘦，还黑。

　　看到林初秋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形象不太好，笑出一口大白牙掌心一摊，“陪我去吃个火锅？”

　　“嗯，好。”林初秋拿上自己的东西，跟同事打了一声招呼，就跟着实在没啥形象可言的唐鸣楠去了市中心的火锅店。

　　到了地方，林初秋便忍不住给他拍了一张照片递给他看，“看看，你这是熬夜熬了多久？”

　　唐鸣楠看着自己颇有些落魄的形象，也笑，“这半个月都在外面蹲守呢，今天刚刚回来，过段时间就好了。”

　　刚回来就跑来找他了？林初秋心中一动，默默打量了唐鸣楠很久。

　　在对方察觉到不对，开始审视自己的时候，才轻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闻言，唐鸣楠出乎意料地站起身，在林初秋面前显摆似的转了个圈，“我跟老关两个一起蹲守的，逮到人了直接扑倒抓人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这次抓到的人，背后的势力跟耿石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审讯给力的话，或许能有重大突破。

　　就算没有把耿石揪出来，光是这个人，恐怕就能让耿石狠狠吐出一口老血。

　　如今的林初秋，已经算是半个自己人，关于案子上的事情，也没什么可隐瞒林初秋的。

　　等火锅上桌，两人边吃边讲，浑然未觉时间流逝。

　　两人放下筷子的时候，整个火锅店里，就只剩下了他们这一桌，还有店里的员工才准备填肚子的桌子。

　　万万没想到，这顿饭一吃，就从下午六点吃到了十点半。

　　结了账从火锅店走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

　　“走，送你回去。”

　　“嗯。”

　　车子到了公寓楼下，林初秋开了车门正想下车的时候，唐鸣楠突然从后头拿了一个袋子递了过去。

　　“这次蹲守的地方，有一条少数民族街区，抽空去逛了一圈买回来的。”

　　“谢谢。”

　　拎着袋子回到家的林初秋不急着开灯，先去了窗户那儿往下看。

　　果不其然，楼下那辆车依旧停在远处一动不动。

　　直到他开了灯，才听见车子重新发动，逐渐远去的声音。

　　林初秋拆开袋子，里面放了大大小小的竹雕。

　　随着竹雕一个一个取出来，林初秋的眼睛也随之逐渐发红，顺手又给竹雕排了个序。

　　全部取出来放在桌上连成一排后，林初秋愣了许久，鼻子一酸，忍不住给唐鸣楠打了一个电话。

　　“初秋？”

　　“你打哪儿弄到的这些？”

　　听到电话里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唐鸣楠有些慌张，“你，你别哭啊！对不起，那天去你那儿的时候，看到你爷爷的照片，偷偷拍下来的。”

　　他只有一张老人家的照片，好在竹雕大师很厉害，只是多看几眼老人，听着他的形容，就将老人当时会有的神态模拟的非常到位。

　　“谢谢你，我很喜欢。”

　　唐鸣楠松了一口气，“喜欢就好，时间不早了，早点睡。”

　　“……嗯。”林初秋破涕为笑，看着最后一个竹雕，在电话挂断前，嘲笑了唐警官一句，“就是夹带私货有点不道德哟唐警官。”

　　关键是，好像还有点土。

　　客厅的灯光下，打磨光滑的竹雕闪闪发亮，仿佛在叙说着过去的故事。

　　面容慈祥的老人家拉着六岁小朋友的手，把已经无家可归的小朋友带回了家。

　　小朋友上学第一天，就因为在学校受了委屈哭鼻子，老人家一手摸着小朋友的脑袋安慰，另一手摊开，手心里放着一颗随时准备给小朋友带去甜蜜滋味的糖果。

　　十岁的小朋友鼻青脸肿，脸上的阴影深深浅浅，眼中还残留着浅浅的愤怒和难过，抓着老人家的手，抬起头来的时候，嘴角却含笑，仿佛在告诉老爷子，自己并不疼……

　　十几个竹雕，就已经将林初秋和爷爷之间记忆最深刻的故事说尽。

　　唯独最后三个竹雕，看的林初秋哭笑不得。

　　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支玫瑰，微微低头，眉目温柔，眼底有一丝忐忑，仿佛在等着什么答案。

　　再往右看，略微矮了一点的青年，微微低头做羞涩状，手却似乎正要接过什么东西。

　　最后一个，青年微微抬头，表情有些抗拒，眼底饱含歉意。

　　竹雕惟妙惟肖，林初秋仿佛看见唐鸣楠站在自己的面前，对着自己比心，忐忑地等着他的答案。

　　“爷爷，他很好对不对？”林初秋眼睛湿润，“下次，我想带他去看您。”

　　将车子停到地下停车场，唐鸣楠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消息的手机，从车上翻来翻去翻出一根硕果仅存的烟点燃了往嘴里一叼。

　　这根乏人问津的烟也不知道在车上放了多久，似乎有些返潮，吸一口呛人的很。

　　虽然呛人，唐鸣楠还是一边咳着一边抽完了整根烟。

　　烟抽完，他忍无可忍，把手机拿起来，气势汹汹似乎想要做些什么。

　　手机亮起，看到上面的消息提醒，唐鸣楠下意识闭上眼睛。

　　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才睁开眼睛，力求冷静地看着图片慢慢露出全貌。

　　图片上，高大的男人面前，羞涩的青年微微低头，一只手似乎正要接过高大男人手心的玫瑰。

　　好像的确有点土……唐鸣楠紧绷着的神经一松，仰头无声笑了很久。

　　但是没办法，他毕竟没有追过人，手里拿玫瑰花的设定，明明是竹雕大师根据他说的话，自由发挥的结果。

　　笑完了，唐鸣楠将这张照片设为屏保，而后才下了车。

　　一路笑眯眯地回到家中，打开门进去，碰上自家老爹大半夜的爬起来倒水喝，还凑上去比了个小心心。

　　“臭小子，抽什么风？”

　　“老唐，我给你找了个儿媳妇儿。”

　　快六十的老唐翻了个白眼，冲着他摊开手，“结婚证拿出来。”

　　笑得只剩一口大白牙的唐鸣楠笑容一顿，“暂时还没有。”

　　“没有你说个鸡毛，滚！”

　　“迟早会有的。”

　　“那就等真的有了，再来你老子这儿显摆吧，现在，滚蛋，瞧你这埋汰样子，还儿媳呢，你带个塑胶模特回来还差不多。”

　　喝了水的老唐溜溜达达稀拉着拖鞋回到卧室一关门，就将自家滞销货有人要的喜讯推给了还没睡下的唐妈。

　　唐妈眉梢一挑，低声惊奇，“嚯，那小伙子真给他拿下了？”

　　老唐“啧”了一声，“大半夜的才回来，那张脸比我还沧桑，笑得跟个大梨花似的，过来就说给我找了个儿媳。”

　　顿了顿，老唐翻了个白眼，“瞧那不值钱的样子，也就那小伙子心善，能看上他了。”

　　“那咱们准备的红包可以送出去了？”

　　吐槽归吐槽，夫妻俩眉眼间肉眼可见的高兴着。

　　两个月前，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突然站在他们的面前，说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两个月后的今天，他们的儿子就大摇大摆跑来跟他老子说给找了个儿媳。

　　这中间，夫妻俩思考过强烈反对的可能性，列出了儿子喜欢男人的种种坏处，又列出儿子喜欢男人的好处。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非常明显的，坏处比好处可多多了。

　　可后来，他们又突然觉着，这样对比并不公平。

　　又想法子把儿子喜欢的男人的资料理了一遍，把那孩子的品行纳入考虑范围，准备重新分析。

　　还没开始分析，老唐的老朋友老左正好上门做客。

　　得知夫妻俩要做什么后，笑了好一会儿，才点醒他们。

　　“我说你们，折腾什么呢。”

　　彼时，算是看着唐鸣楠长大的左局一边喝茶一边嘲笑老朋友，“如果你们真的特别反对的话，在坏处多于好处的时候就该行动了，还等着专门找个理由往好处里面添砖加瓦？”

　　“那小子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主意，就算你们反对都没用，还不如多看看小秋这孩子呢，看着看着，就没心思反对了。”

　　是啊，反对也没有用。

　　等老朋友喝了茶离开，夫妻俩仔细一琢磨，讨论着讨论着，也就接受了这件事，就连红包都备上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次日一早，乐呵呵刮胡子准备上班的唐鸣楠，接到兄弟部门的同事打来电话。

　　“老唐，刘秀玲说有事要跟你说，希望你抽空去见见她。”

　　“……好，正好我也有事跟她说说。”

　　再次见到刘秀玲，对方比上一次看起来老了不少。

　　“他现在，好吗？”

　　唐鸣楠笑了笑，给刘秀玲递过去一张照片，“挺好的，大学毕业后，生活才慢慢走上正轨，找到了喜欢做的事情，收入也不赖。”

　　顿了顿，唐鸣楠不紧不慢地叩着桌子，像是提醒又像是感叹，“过去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林初秋，大概不管过多久，以前的岁月都会留在他的记忆里。”

　　刘秀玲拿着照片的手抖了抖，还给了唐鸣楠，“唐警官跟他的关系一定很好。”

　　“是的，毕竟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面对刘秀玲，唐鸣楠毫不避讳。

　　坦坦荡荡的模样，让刘秀玲怔在原地，半晌，才苦笑着摇头，“就算我反对，他应该也不会听我的。”

　　伤感够了，刘秀玲才告诉唐鸣楠一件事，“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出去了，翻案也没多大意义，但是，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从监狱里出来后，唐鸣楠轻轻吐出一口气。

　　“当年，你妈想去找林燎铎和穆柔说清楚，想要洗清自己身上的小三标签，没想到上去后，正好碰上夫妻俩在争执。”

　　唐鸣楠端着两碗水饺放到饭桌上，招呼林初秋尝尝他的手艺，继续说道，“在场的，还有第四个人。”

　　“第四个？”

　　“对，第四个。”听到刘秀玲说这个的时候，唐鸣楠也有些惊讶。

　　案子里，从头到尾都只有林燎铎、穆柔和刘秀玲的各种纠葛，完全没有第四个人的存在。

　　但是今天，他们却从刘秀玲的口中，听到了第四个人的存在。

　　而且……

　　“她说，当时她好像听到穆柔在骂林燎铎和另一个人没人性，说了虎毒不食子之类的话。”

　　“第四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听着好像是在说器官的事情。”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刘秀玲看起来还有些颤栗，“那个男人，看着好像疯了似的。”

　　后来，那三人发现了她，第四个陌生男人硬是把她拖了过去。

　　之后，等她反应过来，穆柔就已经在她的眼前，被两个男人硬生生从顶楼扔了下去。

　　“她顶罪的原因，最主要的恐怕还是为了自己的命着想。这样会不会觉得好受一些？”

　　林初秋愣了很久，缓缓摇头。

　　得知部分真相，他也并不会觉得心里好受。

　　不管刘秀玲因为什么原因替人顶罪，做了就是做了，就算是亲生母子，这中间二十年的跨度，也不是说消失就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