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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国税住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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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师不利。洪跃进一声叹息:
“算了,世生,有多少人愿意,我们建多少。大不了改一下规划,少盖上那么一栋宿舍楼。空下空地,等将来有人想通了,找机会再建。我相信,会有人明白咱们良苦用心的!”
甩下这话,洪跃进去了城建局。
城建局长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不敢轻易拍板,城建局长带上洪跃进,去找李良书记。
征得书记首肯,县地方税务局紧急改动办公楼和附属宿舍楼建盖图纸。
图纸在缩小建盖面积后,让出了一条与农贸市场相邻的街面面积。临街面多了一排两层楼的楼房。二层楼房,对内是开了一扇门的柴房,对外则安装卷帘门,成为商铺。
为保证江北办公楼和住宿楼优先,县城办公楼和宿舍楼暂缓。
洪跃进的县城干部集资建房计划,暂告一个段落。
地税建房的消息,不胫而走。
和之前的国、地税的机构分设相比,税务局的风吹草动,抓牢了每一个人的敏感神经,带动的,是江海坝子的视线。
如今,它由极具影响力的一家单位,一分为二,成为两个税务局,直插各乡镇、甚至较大的村公所,站到基层一线,人数众多,成为仅次于公安的第二家单位。
和公安相比,税务局从未有着吸人眼睛的牵引力。
它的一举一动,足以牵引每个人敏感的神经。上至县委政府,下至个体小商小贩,不说税务局长,哪怕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专管员,一言一行,也会引发风吹草动,成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而如今,洪跃进以他年轻、睿智的眼光,作出的一连串手笔,让地税局以特有的影响,一经出现,轰动一时。超标准集资建房,更是引发各方热议,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重要话题。
不大的小县城,炒得沸沸扬扬。
洪跃进人前人后,很快名声大振。
抬高他的有之。有人夸他独具眼光,虽是一名小小股长的出身,也是多年的韬光养晦,一亮相,极具前瞻思维,真是英雄不能问出处;有人说他爱民如子,宅心仁厚,肯为每一个干部请愿、弯腰,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税务局长。
贬低的不在少数。有人说他为一己之私,不管不顾干部的穷苦,急功近利,借众人的骨头炸自己的油,靠干部成就自己;甚至有人骂他放着税收不管不问,不务正业,剑走偏锋,拿建房这种表面文章,往自己脸上贴金,图的是政绩。
消息如同强大风暴,将新生的国、地税税务局长,卷入了一场风暴眼正中。
沸沸扬扬中,业文强再次动身,去找了李良书记。
可这一次,他扑了空。
一向有求必应的李良书记,改弦更张,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不冷不热。他称自己没空,没有接风业文强,而是派了一位秘书前来与他会面。
双方碰头。
待秘书听了业文强征地的想法后,端出了李良书记的一番话:
“许你们国税局新征十亩建办公楼和宿舍楼用地;另外的单独职工房,给你们划三亩。书记说了,保证你们跟地方税务局分毫不差——手心手背都是肉嘛!”
秘书的意思,摆明了是书记意见。
决定面前,业文强叹了口气,出了书记办公室。
一种被冷落、被抛弃的感觉,上了心头。
“国税也是为地方财政做贡献”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话多说无益。许多事情,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下一句,“手指头伸出来有长短”——话的理性,代替不了感性。感性直白而明确。他唯有一门心思收税、再收税。
一切在机构分设的后时代,变得微妙。所有人在兵分两路的税务局面前,态度似乎有所改变。
改变面前,业文强多少感受到了危机。
危机是在不经意之间,由模糊变得清晰。
工作格局的背后是利益格局。
职业的敏感,业文强何尝不知。年轻的洪跃进会在这样的时候,营造如此声势,达成怎样的想法与愿望?
只是业文强知道,他即便照做,也不会建盖一栋办公楼。
换句话说,即便盖办公楼,也不满足他个人的想法。
他是为了身后的干部、为了让乡镇干部们得实惠。
出发点不同、格局不再相同。
于业文强而言,建造再好的办公楼、哪怕装饰再过华丽,哪怕形制再过伟岸,也不过是个别人的记功柱、表功的宣扬书。
毕竟,站在局长的位置和角度,那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更不完全是你展现自我的平台。
虽然相生,亦有相克。以业文强所想,是乡镇干部们的诉求。情为何所系、利为谁而谋,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建盖办公楼的想法,业文强没有,也并不看重。
业文强看重的,是干部宿舍。
眼下,洪跃进要借建造办公楼的名义,将宿舍楼向沿街围墙延伸,继而建成铺面,让每个干部人手一间。要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轻的洪跃进有过之而无不及。业文强面前,洪跃进先他一步,跨过了前辈们多年想做、却没有达成的事情。
仅此小步,洪跃进跨出的,是一大步。
一步过后,坐拥豪华地段的,是带给窝居乡镇干部们不一样的福音。
造福于民的延伸,不止眼前。
多年以后,它势必成为永不沉没的不动产,借着稀缺的土地,摇身一变,成为聚宝盆、摇钱树,子儿孙、孙儿子,世代享用房租红利。那样的红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让干部后代们受其荫佑。
只要跨越过眼前,地税干部们将一举受益。
柴房变商铺,是造福千古万代的好事一桩!真到那时,它远不止将“安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的心愿,照进现实!
多年夙愿,业文强不轻言放弃。
相比而言,他无法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候,有条件、有能力去和洪跃进展开竞争,建成一栋足以一鸣惊人的办公楼,继而留下一段千古佳话。
一切难以改变。
业文强感觉自己是真男人。是男人,就不能做“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小毛孩,一切得靠自己。他得整合现有土地,先走一步,盖下县城乡镇干部宿舍楼,哪怕条件不允许,一缩再缩,锐减为三亩,他也决不放弃。
唯有落实,才能梦想成真。
对于另外的临街用地,他想好了,倒不如缓一缓,等等看看洪跃进能否将自己的临街面成功打通?一旦有先例,踩着别人的路往前,车到桥头路自直。
洪跃成的想法超前,更为大胆。这是一个全新的想法:既是办公楼未未来与农贸市场间相联,何不说动各方、统一思想,将办公楼围墙的图纸设计作个修改,退让几米出来,开辟一条沿街的道路来?如此一来,原先计划只能堆放柴禾的柴房,不就改头换面,成了商铺?
对比地税局,业文强没有坐以论道。
他向班子成员们提出了尽快建设乡镇干部宿舍楼的想法。
不同的群体,有着不一样文化,继而成了不一样的想法。想法来源于不同的人、不同的气候,一朝成形,成为固有。上升到行为处世,即是文化。
与地税不同。国税局业文强一提议,人人众口一词,几乎没有任何反对声音。
众口一词之下,业文强顺利着手建盖基层干部住宿楼。
施工的第一步,还是图纸。
图纸冒着油墨的清香热气,新鲜出炉。
拿到图纸,业文强上了地区国税局。
地区国税局在历经国、地税机构分设,关了一扇门,没有关上另一扇窗。
这扇窗,是他多年的老领导。
老领导让他顺利拿到了建房资金。
资金到手,接下来,是物色一位干部,去监督施工,上马工程。
基层干部人手紧,已经到了一个钉子一个眼的地步。要从中挖出一个既懂施工,又懂工程监理的人来,难上加难。
业文强与汪杨兴一商量,物色上了快退休的老杨。
老杨和众多面临退休的老干部们一样,留在国税系统,准备安享晚年。他在过建设部门、管过建筑施工。看到两位领导,一张口是要请自己去做监工,他坐不住了。
他激动地起了身,说难得两位有心,要为职工干部建房,我个人一百个乐意。
看到老杨不提任何条件,爽口答应,业文强与汪杨兴再次提醒:
“丑话说前头。你先忙着答应。将来这栋楼是为乡镇基层准备的。你老杨人在县局多年,职务高,下一步会另安排一套规格更高的办公楼附属房。只是我们资金不到位,先按先基层、后机关的顺序来。请你监工的这栋楼,没有你的。你的要等下一步。要是你不愿意,我们另外找人。你现在提出来不干,还来得及。”
老杨没有退却。他再次表态,二位别说这些。我图的不是我有一份。既是优先考虑基层乡镇,我更高兴。基层同志比我苦。有些跟我差不多岁数的老同志,要是现在不给他们盖房子,他们就得一辈子呆在乡镇。没有这次机会,就算是干了一辈子,也住不到县城来。我不同。你们已经把我们几个老头的准备好了,知恩图报,我该尽力才是。哪怕将来这栋楼有没有我的份,我也干。你们提出返聘,我不要,不想拿双份工资。给我一份就行。我是再过几个月就退休的人了,即便不给我返聘金,我也会把好质量关、监好工。
老杨的话,打动了两人。多好的干部啊!
乡镇的干部宿舍楼,很快进入了三通一平的工程准备。
工地交给老杨,业文强少了上工地的次数。
他要做的,是盯绩效。
绩效是头等大事。江北一段时间以来,动静不小。
为此,他被李良书记叫了去,语重心长,说现在正是各行各业的艰难时期。你们的行动,形成了许多负面影响。只是对于这些事情,我们不能一棒子打死,要区别对待。对不肯多缴税的不法企业,你们该打击的打击,我没意见;对于一些有后劲、将来又能保就业的企业,你们还是悠着点来。
书记面前,业文强这一次没有沉默。
他据理力争。
业文强搬出他的“穷庙富和尚、无税无国家”理论,讲了缅甸、老挝、柬埔寨等东南亚国家越穷越不纳税、越不纳税越穷的说法。
书记不言语了。
于业强而言,开弓没有回头箭。
于业强而言,开弓没有回头箭。在绩效试点面前,他不会让各乡镇就此停手。
可书记的招呼,他不能不听。
为此,他紧盯上了江北的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