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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东山铁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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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要查的第二家企业,是东山钢铁厂。
东山钢铁厂此前被张兴福派王志山查处过一次。国、地税分家,陈富华看到分局上下无暇顾及,一度沉寂后,再次蠢蠢欲动。
坊间龙泉黄磷厂被查、最终一锅端的消息,铺天盖,炒得沸沸扬扬,却没有让他有所收手。
很快,董留成带上李正,上了钢铁厂。
陈富华一听二次被查,不仅没有收敛,相反,脾气越发暴戾乖张。双方一语不和,陈富华恼羞成怒,出言叫嚣:
“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盯着我不放,倒底安的什么心?是不是不整死我这个厂,你们不甘心?告诉你们,老子不怕。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
说着这话,陈富华唾沫星子乱飞,手脚挥舞。
董留成吃了闭门羹。
事情升级,上报汪杨兴。
汪杨兴面无表情。可事关陈富华,他心下不安。他冷冷地道:
“你们这是给我出难题。可有想好了,一定要查它?要是查不出问题来,我们可好向上面交待?陈富华是我们县委、政府招商引进来的企业,光就这一点,大家都得慎重。弄不好,怕是引火烧身。要是查不出问题来,我咋个向县委、政府交待?再说了,你们江北是不是除了眼盯这家企业,就没有事情可做?想好了。要是一定要拿他们开刀,你们查;要是查不出问题来,我拿你们是问!”
和董留成一同来找汪杨兴汇报案情的,还有丁家明。
丁家明对陈富华当年的偷税案耿耿于怀,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关注之下,关于陈富华的钢铁厂与税务局的汪杨兴之间的关系,他有所耳闻。传闻中,陈富华大事小情,只找一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汪杨兴。传闻面前,丁家明多了想法。听到汪杨兴话里有话,他感觉,汪杨兴分明在施压。想到此,丁家明坐不住了,当即道:
“我看,该查的还得查。税务局查企业的账,天经地义。就像是农民下田地、工人进车间,领导管人事,职责所在,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作为县局领导不支持下面工作,那要基层干什么!”
此语一出,汪杨兴不好反对。
丁家明顺势提出,他要借此机会,会一会陈富华。
他随董留成来了江北。
多了丁家明,董留成二次进了钢铁厂。
面前多了一身检察制服的丁家明,陈富华顿时蔫了。
钢铁厂多年的会计账簿资料,顺利全部打包,调入国税分局。
账本一查多日,留下诸多疑点。
为慎重起见,董留成将账簿资料,郑重交给李正,由他全权保管。
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这天,分局来了一拨外地人。外地人说着外地话,自称是省检察院的。他们此番前来,事前去了钢铁厂,要提取部分会计账簿资料;可资料全被你们调到这里,我们只有前来,调取其中的几份资料公干。
眼前几人的话不容置疑。李正笃定认定,来人是检察院的无疑。
没有迟疑,李正热情有加,接待了来人。他招呼几人,打开资料室,抱出资料,让几人翻了个遍。
来人一边翻资料,一边不忘对着李正大加赞赏。其中一位自称专案组长的,更是不住表扬李正,说小伙子不错,识大体、明事理,是可塑之材,将来前途无量。
一番话,夸得李正欢喜万分。想着自打到了分局,不是遭受同事白眼,就是不时挨领导批评,此时被一伙人看好,心里乐开了花。他的嘴巴咧到了下巴,一次次为自己点赞。
对方一阵低头耳语,交换过眼神,提出来要复印几份“关键资料”。
李正欣然带路,带上凭证、账页,领几人赶去小镇的复印店,复印下一沓资料账页后,欢送他们扬长而去。
一切为董留成、王志山所不知。
直到两人从外头回来,李正喜滋滋地上前,说了事情,两人面色大变。
一种不祥之兆,像潮水般涌上心头。董留成、王志山警惕的目光,在李正欢喜的喜滋滋的脸上,成了巨大危机。他们知道,多日的努力,恐怕难存一线生机。
两人迅速跑进存放会计账册的箱柜,打开来,在每个留下标签的地方,全被人动了手脚。
被动手脚的资料,是两人即将下一步按图索骥、出外取证的诸多供料供应商信息。可如今,被不明身份之人,复印得一份不剩。
行动资料泄露,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会让下一步的取证,成为一个双一个难以未知的坑,让下一步行动,变得艰难,甚至扑空!
两人一时心急气短。
可年轻的李正不明究里。他依旧沾沾自喜,等着董留成一声赞许。以他的认知,浑然不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
董留成的脸色,一点点变得灰暗。李正却浑然不知,喋喋不休,说是你们不在,我替你们招呼了人家省检察院的一下午……
董留成气不打一处来。他打断了他,问:
“来人是检察院的?那,你看过他们介绍信、检察证没有?”
李正愣了:
“什么、什么检察院的来还要介绍信、检察证?”
董留成举高了手中的一本会计凭证,大声道:
“你学的什么狗屁法法律!你知不知道,我们调取人家的这些会计资料时,是发了文书,下发正式调取手续的?在学校,老师没有教你,凡是要查看档案资料,需要证明?”
李正愣住了。他头脑空空,自知说不过董留成,却仍然为自己辩解:
“你说些什么!人家检察院的,我税务局的,本身不是一个级别,我哪敢去看人家检察院的介绍信、证明,你当我是谁啊?”
小伙子有点二百五。董留成一时胸闷气短,手捂胸口,不住地直喘大气。
他吓得王志山不轻。王志山上前,挥手让李正走开,扶董留成坐下,倒了杯水,递给董留成。看着他稍稍缓过气来,王志山小心问:
“老流,事情都这样了,急了也没有用,正视现实吧。你考虑考虑,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是不是还要继续外出?”
董留成缓了半天,思前想后,不想之前的努力白费,不甘心,还是执意外出,碰碰运气。
以他所想,万一来人并非假冒的检察官,而既定行动方案里,已经约好丁家明一同外出,丁家明在等着,好不容易有此机会,说放弃就放弃,怎么心甘?
想着查证的供应商一查多日,好不容易打开了突破口,董留成心有不甘。只是大概率事件,来人定是假冒的检察官无疑。外出取证能否拿到证据,变得艰难。
丁家明如期前来。
董留成留王志山守分局,自己带上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的李正,出发了。
取证队伍一行四人。
车子由杨辉驾驶,坐上丁家明、董留成、李正三人,驶出了江北小镇,朝江海县城,向贵州、云南交界的滇东北进发。
四人马不停蹄,赶到滇东北地界,已是深夜。
外出首站曲靖地区富源县。
车子驶进富源县税务局,院里站了一人,正在左顾右盼。
双方握手,董留成向同行队友,介绍等候几人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中专同学侯健。侯健收到董留成打来电话,专程守在局里,等来四人。
时间紧急,双方来不及过多寒暄,去了侯健预定的宾馆。
杨辉开了一天的车,困得睁不开眼。为保证他休息,董留成不敢大意,让他住了个单间,早早睡下。
剩下几人,顾不上休息,连夜商讨第二天如何行动?
董留成与丁家明掏出了一份名单,全是供货东山铁厂的几家焦炭公司。
对着名单,董留成表明来意,说此番前来,是为了求证实际发货的数量真假。
侯健看过名单,说几家公司全是富源税务局管辖的。这事好办,我明天一早让专管员出面联系,到时我随你们前去。
董留成料定早已走漏风声,打住侯健,问,几家公司,哪家大、哪家小?
侯健不明白董留成用意,将公司名单排了序。
董留成提出来,首站去的不是规模稍大点的公司,改成稍小点的。
这下轮到侯建一脸懵。董留成将之前的遭遇说了,道出了担心:
“我担心对方留了一手,提前准备。按一般心理,他们会以为我们只查大公司,不查小公司,那我们反着来,先查小的,再查大的。”
侯健明白了,当即打电话给企业专管员。
在场的李正,认为董留成的担心完全多余。有侯健在场,董留成没有与他争辩。
第二天一大清早,双方在宾馆碰头。
董留成打着哈欠,一脸疲倦。可他担心出门晚了,时间不够用,强忍着瞌睡,催侯健和请来的企业专管员带路,去了第一家焦炭公司。
两支队伍各乘各车,一起赶到一家挂了块“焦炭公司”牌子的公司。
公司大门紧闭。企业专管员奇怪地“咦”了一声,隔着大门往里头看了看,嘟囔道:
“真是奇了怪了,一大清早的撞鬼了!昨天晚上我联系公司会计,说得好好的,今早在这里等我们,怎么不见人,还关上门了呢?”
董留成心急,围着厂子转了个小半圆圈,一抬头,大声叫道:
“厂子有人!烟窗在冒烟!”
侯健和企业专管员上前敲门,冲里头叫道:
“来人啊,开门,开开门!”
无人应答。双方无功而返。
返程路上,董留成一脸铁青。
事情验证了董留成之前的推测不假。
李正这次不敢张口了,整个人低了头。
从公司赶回县城吃过饭,一上午的时间在颠簸中过去。
正午时分,董留成拿出介绍信,由侯建招呼几人在富源税务局吃过中饭,再次商量下午行动。双方稍事休息,再度出发。
下午赶往第二家公司,相同的一幕发生了。
企业专管员联系好的企业会计和老板同时销声匿迹,几人再次扑空。侯健这下变得焦躁,不住地发火,说不信这个邪!他猛然掉转车头,不再停留,马不停蹄往第三家公司赶。
赶到第三家公司,情形与之前的公司无异。
奔袭几十公里路途,一队人马算是吃了闭门羹。
所有人失望至极,无功而返。
天色将黑,人人又累又饿。几人进了一家饭店吃饭。侯健如梗在喉,提出来,今天人人躲我们,可躲得了和尚,还躲得了庙?老同学麻烦你再住一晚,我明天再发通知,通知各家老板前来,届时肯定能拿到证据。
董留成沉吟了。
事情反常必有妖。一系列反常之下,映证了对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他们知道我们行踪,提前早有准备;即便再找相关人员,他们会变着戏法跟我们耗。我们时间有限,耗不起,再耗下去已无意义。
丁家明不死心,说老板避而不见,不正说明他们心虚、心里有鬼?既是如此的,更说明案子值得我们花代价深挖细查。事情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实在不行,还有我呢。我去请富源县税务检察室出面。有他们出面,肯定能帮我们拿到证据。
说着这话,丁家明起身要打电话。董留成上前,一把将他按住:
“丁主任,麻烦你动动脑子。我们这是异地取证、客场作战,不是主场,想怎么地就怎么地。当地税务局出面,都是这个结果,即便是你请检察院出面,又如何?对方有意为之,什么理由不是理由?他们以一句‘负责人外出不在家’,来个老将不会面;等你人走了,才出来露面,你又如何?人家有的是时间和我们兜圈子,可我们无非来几天,你耗得起吗?”
事情一时陷入僵局。
侯健不相信董留成所言是真,提出来,你们四位明天一早到我办公室,我再联系老板,听他们是否真如你所说?如果你所言不假,我无话可说,你们要留要走,悉听遵便;如果老板事有原因,根本不是想躲着我们,那你岂不误会?
董留成最终选择留了下来。
时间已是赶到富源的第三天。
四人早早上了侯健的办公室,看着侯健分别打了各家公司老板的电话。
不出董留成所料,老板们不约而同,不是说外出,便是借口没空,无法到场。
侯健摔了电话,骂了娘。
四人别过侯健,再次动身,上了路。
按照原定计划,四人要前往的第二站,是一家大型铅锌矿公司。
铅锌矿公司路途遥远,刚好在滇西北。这样的地点,与滇东北遥相呼应,处于滇东北遥相呼应的对角线顶端。
车子驶出滇东北,驶向遥远的怒江州东北部地区。
时间已是雨季。出发前的滇东北还是晴空万里,经昆明、楚雄,再取道大理、保山,进入怒江州,已是阴雨连绵。
车子小心地蹒跚在陡峭的高山与河谷之间,像是鸭子走路般左摇右晃。曲折的道路上,车子在杨辉的小心驾驶下,将道路两旁狭长连绵的高山、陡峭如削的峡谷,甩在身后。
怒江州地区的时空,是特别的。它以最原始的姿态接纳了四人。
和四人急于办案的心情迫切相比,进入怒江峡谷,道路几乎险崖绝壁。盘旋蜿蜒的峡谷,道路颠簸,眼前不时滚落的大小石头,让人胆战心惊;耳边夺路奔腾的江水,掀起吞天吐地的气势力,俨然一种雄性威力在宣泄。宣泄的怒涛左冲右撞,在礁石间翻江倒海,一怒冲天,如同狂躁的蛟龙。车子在巨大的峡谷咆哮中,震耳欲聋。四人置身险峻峡谷中,无不心惊胆战,真正体会到“望天一条线,看地一条沟”的壮观景象。
车子离开谷深水急,便是山高坡陡。急剧变化的,是气温。
如果说河谷令人燥热难挡,一旦爬坡上坎,当即变脸,吹来阴冷湿润的高山寒风。
气温让人无所适从。一如云南“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气候立体,忽冷忽热。四人不住地穿衣、脱衣,不住抱怨怎么会有如此不会穿衣的鬼地方?
道路驶过保山,沿怒江峡谷,由平地及蓝天,自江河越高山,将所有艰难,甩在身后。红尘中静美、祥和的绰绰影影,在天空,无尽澄蓝。在高山,亘古绵延。在碧水,润物涓源。在绿草,希冀盎然。
一天一夜过后,车前方若隐若现在白云与连绵高山之间。
车子犹如穿行于人间仙境。美不胜收的风光,四人无心享受。四人唯一盼的,是老天开眼,让他们能不虚此行。
带着不安与未知,车子驶进滇西北高原澜沧江、怒江和金沙江“三江并流”区,进入晨雾笼罩的兰坪县城。
税务局长办公室,走进了风尘仆仆的四位外地同行。
四人表明来意,税务局长整个人再次起身,惊得差点掉了下巴:我们这儿以产铅锌矿为主,铁矿只是伴生矿;伴生铁矿本身产量不高,当地就能消化,怎么可能舍近求远,跑几百公里路,跑去你们当地铁厂?
四人点头称是,说,要不,我们怎么会大老远赶来,跑这儿来调查取证呢?
事情紧急。局长紧急叫来两人。两人分别是分管铅锌矿公司的分局长和专管员。
听明白几人要找铅锌矿公司,分局长不推辞,与专管员开了一车,上前带了路。
几个钟头过后,四人赶到了要找的铅锌矿公司。
一路上,分局长与专管员不忘向来人介绍,公司旗下的铅锌总储量居全国同类矿床之首。境内矿产资源尤其是铅锌资源丰富,享有“中国锌都”的美誉。铅锌矿铅锌储量巨大,是已探明的最大铅锌矿床,也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储量上千万吨级的特大型铅锌矿床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