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时空的我们》莫亦踏

4、第 4 章

　　孙艺然和受害者家属沟通完之后，也觉得不可思议。死者明明是心脏病突发倒下的，为什么现场还会有车祸导致的血迹。那天晚上，她也跟着去了现场，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忽视掉那么明显的痕迹。
　　到底是自己粗心遗漏了这么重要的线索，还是说照片弄混了？
　　越想越不对劲，她索性自己再去一趟现场。横山街道凤阳路与东关路交叉口。
　　冬天的夜晚总是让路上的行人缩着脖子跺着脚，匆匆的与这片冷空气插身而过。孙艺然再次来到这个路口的时候，发现案发现象的警戒线已经撤掉了，她走了过去，眼前渐渐模拟出那天晚上见到的场景。
　　死者向右蜷缩在地，头南脚北，脸面朝东，右手捂着胸口，左手耷拉在地上。距离死者30cm处，有一道黑黑长长的刹车印。再回想起地面时，孙艺然确信自己没有看到那摊血迹！因为自己仔细检查了死者的头部创伤，除了应激倒地的右颧骨擦伤，死者头部没有其他外观伤痕，所以那摊血迹是从哪里来的呢？
　　赵辞看着那个在车祸发生处徘徊了很久的女人。她穿着黑色短款羽绒服，一双棕色的长靴衬得她的腿又长又细，长长的头发扎成了高马尾，许是因为天冷的缘故，她的脖子完全缩在白色高领毛衣里面，显得她有点笨拙。赵辞观察这个人有十分钟了，他很好奇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一直在这个路口？想起自己来此地的目的，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是不是也和那起交通事故有关系。
　　于是他重新买了一杯热咖啡，向门外走去。

　　“你好，我看你在这边很久了，喝杯热饮吧！”赵辞拍了拍正低着头看向地面出神的孙艺然。
　　孙艺然的思绪被突然打断，本来还不悦的脸色迎上赵辞的脸，让她忘记了生气。“赵辞！”
　　赵辞惊讶于对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将咖啡递了过去。“你好，你是谁，我们应该认识吗？”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孙艺然粲然一笑，心中默念，原来他也叫赵辞。顺势接过他咖啡，总不能让他向她递咖啡递过来第三次。
　　赵辞挑了一下眉，他在这个女人身上闻到了一丝丝来苏水的味道，一种不应该出现在普通人身上的味道。“我在对面的咖啡馆看到你研究了这个路口好久，天这么冷还这么坚持，是有什么东西丢在这边了吗？需要我帮你找找？”
　　“一张照片，不过我已经找到了。”孙艺然是个会睁眼说瞎话的人，明明是来看现场的，但为了和这个“赵辞”有更进一步的联系，她准备将“往事”一点点的展现在他面前。
　　“看来这张照片对你来说，还挺重要的。”赵辞虽然很好奇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但在得知和自己关心的案件没有关系之后，也就没打算深究了，毕竟作为近几年经常在抖音等直播平台普法的律师，被认出来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既然已经找到了，赶紧回去吧！还有，你没认错人，我就是赵辞赵律师！”赵辞友好的伸出手。
　　“你好，赵律师，我是孙艺然。”孙艺然很大方的握住了那只手，停留了三秒。宽大的掌心传来温热，让她更加确定，对面的这个人，是活着的。“谢谢你的咖啡！”
　　“这么晚，赵律师还有时间在咖啡店观察这路口的人流，真的很细心呢！”孙艺然抿了一口咖啡，暗想，看来今晚是睡不好了。因为这杯咖啡，也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赵辞这才发现这么晚还给别人买咖啡，属实是一种不太明智的举动。“哈哈哈，谢谢夸奖了，不好意思哈，当时只想着给你带杯热饮了，没想到那家店就只卖咖啡，所以这么晚也只能给你带杯咖啡了。”
　　“没事的，正好今晚要加班，还是很暖心的。赵律师是看这个路口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这外面实在是冷，要不我们去咖啡店坐坐？”孙艺然虽然想立马把眼前的这个人所有的信息都问出来，但只能耐着性子，徐徐图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故人复活”这件事的。
　　赵辞笑了笑，婉拒道，“我明天还有庭要开，就不去了。你怎么回去？要我送你吗？”对于这种情况，他还是客气的问了一下。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会得到一个拒绝的回答。
　　但此时，孙艺然的电话响了，“喂，嗯……我现在就从东关路这边过去，应该能和刑队那边一起到，你帮我带着我的小箱子哈！”
　　孙艺然虽然有作为一名法医要随时出现场的觉悟，但她实在不想就这么和赵辞分别，毕竟这一次的偶遇就已经快花光了这么多年的运气。她相信运气守恒定律，这一次用完了，那么下一次就没有了，
　　“什么事这么急？”赵辞疑惑的问。
　　“你好，认识一下，我是孙艺然，是一名法医。”孙艺然想了会还是觉得先让眼前的人的认识自己，她慎重的伸出手。
　　“你好你好。我是赵辞，啊，你知道我叫赵辞。”赵辞尴尬一笑。
　　“我现在要去一趟南京东路，我们加个微信吧？下次换我请你喝咖啡！”孙艺然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南京东路吗？我家就在那附近，一起走吧！今天正好开车了，你呢？”赵辞在发送好友请求之后，问了孙艺然的意见。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毕竟法医要去的现场，说不定是有刑事案件的。
　　前几年他一直主攻民商事领域，有了点积蓄，这让他想要转型为刑辩律师。以前在念书的时候就觉得刑辩律师对他很有吸引力，奈何前几年他刚入行的时候，兜里没有几个钱，只能先从民商事入手。这次接到惠安的交通肇事案件，也算是让他慢慢涉猎刑事领域了。
　　“那就麻烦赵律师把我送到那边了，实在不好意思了，出来有点急。”孙艺然看着赵辞的脸，暗自窃喜。但随即想到艾琳给她打的电话，心中不免感到压力，希望今晚这场事故仅仅是个意外。
　　赵辞缓缓的将车从停车场挪上了地面，“孙法医，怎么想到从事这个职业呢？这么一大美女！”赵辞开着玩笑问道。
　　“调剂过去的，不过学着学着就爱上了。说句正经的话就是，为死者言，撼生者权罢了。”孙艺然摇着头笑了笑，“我很喜欢医生这个职业，也是没想到嘛！”
　　“辛苦吧？”
　　“还可以，人活着一天，就要干一天的活嘛！这就是人活着的价值所在。”孙艺然又抿了一口咖啡，真苦！但好像心里是甜的。
　　“哈哈哈哈哈！”赵辞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人生价值论！”
　　“是不是很有道理？”孙艺然歪着头询问。
　　赵辞收敛了一下笑容，“很有道理。孙法医果然有非人的见解！人活着确实要干活，但这么晚还要出现场，是不是你的价值被无限放大了？”
　　“出现场我倒觉得还好，只希望这次出现场只是个意外，说实在的，真的不想这次又是个命案。”
　　“意外还是少数的吧。”
　　“真希望意外是大多数。”
　　“如果意外是大多数，那就不是意外了，那叫正常情况。”
　　孙艺然低头失笑，眼前的这个赵辞，比十年前的那位“赵辞”更较真。看了看手里的咖啡，眉头皱了一下。2009年初见，他送了一瓶水给她，如今2022年，他送了一杯咖啡。一样都是饮品，人还是那个人吗？
　　说话间，南京东路到了。
　　“就到这儿吧，赵律师。”孙艺然看到前面医护人员和几个刑警队的人已经到现场了，丁艾琳也在现场端详着。“谢谢你哈，下次换我请你喝咖啡。”
　　孙艺然急急忙忙的下车，将那杯没喝完的咖啡放在了车里。
　　看着远处的孙艺然，赵辞心中浮起异样的波澜。好像，这个人，他早就认识了一样。拿起她没喝几口的咖啡，转了转，心中默念，孙艺然，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细细的搜过脑海，却找不到一丝她存在过的痕迹。
　　赵辞将车停到路边，慢慢的向事故现场走过去。一道道警戒线将他和孙艺然隔开，他在外面，她在里面。
　　孙艺然低着头检查死者的衣着、尸表，手里拿着照相机将每一处的细节都拍了下来。
　　“艾琳，尸温测了吗？”孙艺然头也不抬继续蹲着拍照。
　　“测了，再过半小时就能知道死亡时间了。”
　　“那行，这半小时我们在现场再找找有什么线索吧。”
　　“又要替痕迹科干活啊！”丁艾琳苦叫道。
　　“你这孩子，什么叫替他们干活啊，梅科长听到肯定要给你一个爆栗！”孙艺然停下手里的拍摄，催促着丁艾琳将现场检查一遍。
　　“孙法医，你觉得这是个什么状况呢？”刑警队的副队吴和生心情复杂的问了一句。
　　南京东路这一条街都是做农贸生意的，每个商户门口基本上都搭了棚子，方便摆放农贸产品。川西都城农贸店也不例外，只不过相比较于其他商户家的铁棚子，他家的棚子是用竹子搭的，棚高三米左右，靠近门口的竹子略高于靠近路边的，这样整个棚子的形状大概就像一个直角梯形。死者在棚子下面靠近路边的位置，面朝路口蜷缩状，头东脚西，鼻腔出血，在口鼻处呈喷溅状。周边的脚印错乱复杂，已经看不出何处为新脚印，何处为旧脚印。
　　观察许久之后，孙艺然严肃的说，“可以肯定的是，这是第一案发现场，尸体未经转移过。农贸店早在七八点就关门了，死者看起来是在十点左右死亡的，这一点还要等尸温仪出具体结果才能印证。不过我猜测，可能是高空坠亡，只是个大概猜测，你有什么看法吗？”
　　今年刚进刑警队的张来锦疑问道，“怎么会是高空坠亡呢，他明明在棚子下面，这棚子也没坏掉。”小伙子仔细的看了一眼棚子，又看了看躺在棚子里的死者。
　　吴和生皱着的眉头又紧了紧，高空坠亡，这可能吗？思索之间，手机电话来了。
　　“吴队长，死者信息查到了，是万家庄那边的人。今年四十五岁，父母都不在了，家里还有一个老婆两个孩子。”电话那头的人将查到的信息一一报告来。
　　“他之前干什么的？有什么特别的社会关系吗？”吴和生问道。
　　“放高利贷的。目前掌握的是，他手上有三个人欠他的钱没有还，一个是万嘉兴，欠了20万，还有两个数额就小了，朱慧琴欠了5万，胡立欠了7万。那个万嘉兴还是他们万家庄的一个地头蛇。这里面具体情况，我们还要去走访一下。”
　　“辛苦你们了，今晚估计还得开个会，等会所里集合。”
　　挂完电话，吴和生和孙艺然交换了一下情报。孙艺然听完之后，心中不安的感觉来了，或许这又是一桩命案了。
　　她深呼吸了一下，看向警戒线外，那是一片净土。
　　赵辞在警戒线外朝她笑了一下。孙艺然眨了眨眼睛，没看错，是赵辞。他怎么还在，这么晚还不回去吗？
　　跨过警戒线，“怎么还不回去啊，这边气味不太好。”孙艺然对赵辞有种本能的好感，友情提示他。
　　“你不也在吗，好奇是人类的天性。”
　　“好奇心可是会害死猫的。”
　　“我刚刚看你工作，确实能够感觉到你们这一行业的魅力了！”赵辞不禁感叹，“你是不是把《洗冤集录》当作圣宝供着啊？”
　　孙艺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不是也把《民法典》供在案头了？”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她搜了一下“赵辞”这个名字，确实是个律师，在抖音还有账号。
　　为什么以前她就没发现呢？可能自从那场车祸之后，她再也不想看到赵辞这两个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