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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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房间里更加昏暗了，路曜一推门，就看见一个白影正抱膝坐在角落里。刚刚心中焦急地想要见到牧青，此时一下他又害怕了。
他缓缓向前走了一步，试探的叫了一句：“青儿？”
那个人影低着头把脸埋在膝盖里正哭的厉害，身后披着齐腰的银发，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宛若银河，只看侧面都漂亮极了。
“青儿？”
那人听到声响，止住了哭声，从银河瀑布中抬起了脸。
路曜看清脸之后，没忍住，留下了泪来。
“青儿啊……”他几步走上前，跪坐在地上，隔着牢房向他伸出手，“你的头发，头发，怎么白了……”
两天前，在牧青极度愤怒绝望之下，他失手把路曜打晕了，之后的这两天里，他精神非常的不稳定，比过去的半个月更加神经，喜怒无常。
他真的不想死，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他还要和他的老师一起去看焰火，那是老师的愿望，他还没有实现老师的愿望。
他还想和他一起去北国看雪，他从来没见过雪，听说北国还能见到房檐上结冰，他好想去看看啊。
可是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要注定死去呢？
为什么他的时间这么少。
老师啊……您知道我登基的时候就会死去吗？
您那么聪明，您了解凰阳国的一切，您为什么就不了解我呢？
您应该知道的对不对，您那么聪明，看父皇对待我的态度，您就应该能猜到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继承人对不对。
我那么糟糕，那么不听话，为什么他还不把我废了呢？
我真的不想当太子，老师，您救救我吧。
可是我又打伤了您，您一定会非常生气，老师，求您了，别离开我。
我除了您什么都没了……老师……救救我吧……
他在愧疚，绝望又不解的多重尖锐的情感冲突下，两天之内，头发全白了。
“老师？”牧青不确定的开口问道。
这几天他幻想过太多次他的老师来看他了，可每一次他一靠近，幻影就消散了。
“青儿啊，快过来，过来。”路曜焦急的伸手想去拉他。
“老师！”牧青终于认清了面前这个不是幻想，他扑上去，抱着路曜哭的眼睛都快瞎了，“老师，我错了 ……我错了，我不该动手，我还控制不住……您一定受伤了，老师，你别走，别离开我，我错了。”
路曜从来见不得牧青哭，他一哭自己也止不住，“老师没生气，也不会走，你看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老师，你是不是因为我把你推出去，你受伤了对不对，我看到你吐血了……”牧青嗓子都哑了，眼泪一滴一滴掉个不停。
“我被治好了，真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陆太医的医术高明极了，两天就把我治好了！”路曜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安慰道。
“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呀……”路曜鼻子一酸。
“嘿嘿，我也不知道，可是老师，白头发不好看吗？”牧青双手抓起自己的长发给他看。语气突然就轻松了起来，变化的速度有些不正常。
他脸上扬起了得意的笑，仿佛他过去两天的折磨现在完全都放下了。
“你！”路曜又无奈又气。随即他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了，缓了缓，才说道：“青儿，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了。”
他根本不是疑问的语气。
……
牧青也沉默了，他低头玩弄着自己银白的发尖，过了很久，轻轻地嗯了一声。
即使已经知道了答案，路曜也抿紧了嘴巴，颤抖的大吸了一口气，才控制住了情绪，继续问道：“什么时候？”
“很早……”牧青稍稍坐直，靠着栏杆，把路曜的手拉了过去，在手里捏来捏去，语气轻松，“最早感觉到，是母后突然去世的前几天，她一直在哭，半夜里抱起我跑遍了整个皇宫，要找东西。”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她谁都没带，只抱着我。那天晚上很凉，她一直在咳嗽。她那样神经质的在宫里游荡了好几天，突然有一天，她累的实在不行了，正在睡午觉。卫兵和几个太医就冲了进来，陆太医也在。”
他把路曜的手捧起来，侧过头眯起眼睛拿脸颊蹭了蹭，然后接着说：“当时所有侍女，和我都被关在了门外，我闻到了很怪的味道，就是和我现在吃的那东西一模一样的味道，但是味道更重。”
“又过了一会，太医出来，宣布母后去世的消息。”
“再之后，母后宫里的侍女们都被带走了，他们一个一个消失，我打听过，但是没人见过她们去哪了。”
“过了几天，我病了，太医给我端来一碗药，我记得我闻到过那个味道，所以我不想吃，但是我没力气反抗，再之后，我就得了肺病，要每周都要吃了。我尝试过停下，但是我做不到。”
他讲话全程语气都非常的平淡，仿佛是在讲述一件他听说的传说一般，眼神偶尔抬起来与路曜对视一下，看到路曜痛苦的表情，他还轻轻笑一下安慰他。
老师，只要你陪着我，我就觉得我什么都不怕。
路曜哭了，他就温柔的替他擦掉，但讲述的声音，没停下来过。
路曜心头绞痛着，他不禁攥紧了前襟泣不成声，他曾经亲眼看见几个侍卫把当时小小的牧青按在床上灌药，那些药，都是毒药啊！
“再之后，我大概十二岁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宫女在我练剑的时候跑过来悄悄跟我说，我的母亲去世的不正常，叫我小心我吃的药。那个女人接近我，翟也当时没拦住，之后陛下因为这件事对她发了好大的火。”
“翟也之前还以为我因为这事情讨厌她呢……真天真……”牧青垂眸笑了一下。
“不过听完她说的话，我愣了一会，然后想起来了这个宫女曾经在我母后的宫里待过，啊，原来那个时候有幸存者啊……”牧青微微扯了一下嘴巴，分不清是真笑还是假的，接着道：“再然后，我宫里所有的侍女都被调走了。全部换成了士兵，就连仆人也是士兵出身，我看得出来。然后对外宣称，是有侍女觊觎我的美色。”他哧的一声笑了，“我知道我长的好，但也不至于……。”他抬眼看了一眼路曜，就是有的人他就是不动心呢……
“我和父皇挑明的时候，是我十四岁那年……老师，别哭了，都过去这么久了。”牧青有点无奈的有替他擦眼泪，边擦边道：“老师我的袖子都要湿透啦，您别哭了。”
“……嗯。”但路曜不受控制的哭的更凶了，他泪滴成线，袖子都擦不过来。
他说的路曜大概都记得一些，原本毫无重点的记忆里，随着牧青的诉说，他顿时能想起来很多细节。
尤其是牧青十四岁的时候的那一次，仿佛铁了心不吃药，要去送死，最后还是他昏迷之后被陆太医救回来的。
原来那一次，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吃的这个药，其实是一份威胁吗……
“老师，其实我早就不想活了，我一直在想啊。如果我活到他们给我安排的日子死去，我不可能活得长久。如果我现在就不吃药，自杀，我也活不长久。所以我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想，我为什么就不能破罐破摔一次呢？”
“和那些控制我命运的人，大家同归于尽！”
“但是，老师。”牧青低头，轻轻吻了一下路曜的掌心，“您来了。”
“不知道您信不信，但我见到您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我喜欢您。”
牧青直视着路曜的双眼，平静的说出了他隐藏了多年的心思。
“可是老师，我长大了以后，我都尽力在挽留您，暗示您。您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呢。每次我一靠近您就跑，我追的好累的。”牧青嘴巴一嘟，开始不满的抱怨。
此话听到耳朵里，路曜根本顾不得感动，他要紧嘴唇才堪堪止住嗓子里的呜咽。
他不是没有反应，他早就心动了，他真的喜欢牧青。
可是，真的有太多的东西横在他们中间，太多太多，他真的跨不过去。
“还有，老师。”牧青突然开口道，“我根本不是父皇的孩子。”
哎？泪水干涸在了脸上，路曜愣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出生，如果我当年没有被陛下找到，我是不是能在我自己的小村子里好好活17年呢？”
“等等……”路曜去拉他的胳膊，牧青任由他拉，嘴里继续诉说着。
“您总是叫我太子殿下，可我根本不是啊，我只是一个从山村里被抢来的小孩，我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农夫。”
“山村已经被他们烧掉了，关于我出身的一切都没了，他们为此还杀了发现了真相的皇后。”
“您还记得我之前跟您讲过的关于灾神的记忆吗？其中有一个村庄被烧毁的记忆……那不是属于灾神的。而是属于我的……那是属于我的记忆。”牧青抬起头略带着无奈的微笑看着他，他黑眸微弯，里头盛开着释然，“您说我出生时把整个皇宫上空云兴霞蔚，可是老师，那根本不是我……那是牧乾，他才理应是下一任皇帝。”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路曜嘴唇在颤抖着。
预言，为什么他没有预言到这个！他怎么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老师，我不会骗您的……还记得皇后死前一直在找的东西吗？是她自己的儿子。谁会知道原本的那个牧青被皇帝埋在了哪里……”
“那个可怜的女人，找自己儿子的时候都不忘了给我穿厚一点，怕我冻着……”
他低头笑了一声，眼睛又红了。
“青儿，你……你这些，你早就……”路曜捂着心口，疼的说不出话了。
牧青把路曜的手握住，十指相扣，低着头温柔道：“老师，这两天，我想了好多。我觉得，如果用我一个人来换天下太平，那我不要。”他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非常坚定的补充：“但如果那天下里有你，我会很乐意。”
路曜已经哭的喘不过气了，他只顾着低头擦眼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一个劲的摇头，拉着牧青不让他走。
不行啊，不行啊！牧青，你不能死，我舍不得你死。
荒原！荒原！
我要再去预知！牧青他一定不会死的！他不能死！
荒原！神啊！求求您告诉我吧！牧青他到底怎么样才能活下去呢！
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一望无际的荒原里，路曜跪在地上，神灵的低语第无数次的响起——
十二月二十三号。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告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