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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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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牧青的那一瞬间,路曜觉得心都碎了。
牧青身着囚服,虽然还算干净,但此时他披着头发,坐在地上,身上哪里还有一点身为太子的贵气!
路曜几步走上前期,在栏杆外蹲下。
牧青注意到有人进来了,眼神原本透着不确定,等他的眼睛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看清了来人时,他瞳孔狠狠缩了一下。
他几步往前却腿一软跪倒了地上,但他不在乎,最后几步几乎是爬着过去的。
“老师!”牧青带着哭腔。
路曜伸出手,牧青跪在地上,将脸贴在了那他日夜思念的掌心里,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老师,你等了你好久啊……”
“殿下啊……你……咳咳!”
“老师?老师你病了吗?病重吗?”牧青着急了,他伸出手去摸路曜的脸,“老师,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我们三个月没见,你……”牧青心疼的眼泪不停。
自从他被关进监狱里,已经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他从没有失去过希望,因为他知道他的老师会来救他,会带他出去,会原谅他的一切,会拯救他的一切。
他的老师永远有办法安慰到他的精神。
“没事,只是刚从北方回来,有点受凉了,过几天就会好的。”路曜轻声安慰他,然后急忙岔开话题,“倒是你这里,你还习惯吗?”
“这里和外面又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没有你……”牧青原本担忧的眼神立刻被委屈所占据。
路曜一愣,有点无奈的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牧青配合的额头向后仰了一下,然后说:“老师你这几个月为什么都不曾给我写信?我想给你寄,但是又怕打扰你……”他嘴巴一抿,不高兴了。
他曾经闹脾气的去找他,结果被凶的可惨了,所以着几个月他一直在忍耐啊。
……
因为不敢。
路曜在心里说,嘴上却道:“我太忙了……你也知道,西北那么多人,还有边奚国的灾民,迁徙的事,暴动的事,物资的事,还有要给各个县解决他们的事情。我……我很想你的,但是我真的,没有时间。”
路曜伸出手一缕一缕的帮牧青梳理着头发:“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这几天,我每天都来看你好吗?所以别不开心了,好吗?”
“好!”牧青立刻笑了起来,“老师,我之前上朝的时候几乎每次都能听见各位大人在夸您,您好厉害呀。”他眼眶红红的,靠在栏杆上眼睛一直盯着路曜看,眼里亮着光彩,舍不得挪开一下。
路曜被盯得脸红了,他忍着心中的羞涩,轻轻笑了,手指划过牧青的头发,温柔极了,说:“我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做得很好……倒是你,之前上朝有没有再犯之前那般荒唐的错?”
“没有!老师!”牧青感到了冤枉,“我这三个月都可乖了,父皇都曾夸过我!”
“夸过你,然后你当街杀了缪松啊?”路曜气的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老师……那不是……缪松他本来就该死……”牧青撇嘴,又想起了缪松死前说的那些话:“老师你都不知道缪松他说了多污蔑你的话!”
“好好,我知道……”路曜早在荒原里就知道了此事。
但他在荒原里对今天的预知,也仅此而已了。
……
“殿下,最近在这里,肯定过得很不好吧……”说到这,路曜一心疼,眼睛红了。
“别哭,别哭,老师。”牧青一下急了,“我没什么的,他们都不敢为难我,你看门口根本没有看守不是吗?我想吃什么翟一都会替我去买,我真的过得还好。”
他急忙岔开话题:“那老师,等我出去了,你天天陪我好不好。“
听到牧青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被一下子打回了现实。
他忍着即将崩溃的表情,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殿下,你会出去的……因为下个月,十二月二十三,你就要登基啦。”
牧青听到这句话一愣,“我,要登基?”
“……嗯。”路曜喉结动了一下,他正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佯装淡定的回复道。
“老师,他们为什么要让一个杀人犯当皇帝?”牧青稍微歪了一下头,好奇的问。
路曜咬紧了牙齿,他挤出一个笑容,“什么杀人犯,等你当了皇帝,杀了一个恶贯满盈的贪官,可是会被人人赞颂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都不敢抬起眼睛看他。
“……”牧青看着路曜的眼神渐渐变了,他疑惑的微微蹙起眉头,眼角向下,眼神里闪过不解,不敢置信,多次欲言又止,但仿佛实在内心做着权衡和挣扎。
过了好久好久,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师你为什么要骗我?”
嗯?路曜惊吓抬头。
牧青面色平静,扶着栏杆缓缓站了起来,他低头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路曜,眼神渐渐变的凶恶起来,他双眼充血,整个人突然一下陷入了癫狂,仿佛头发都飘了起来!
他张开了颤抖的双唇绝望高声道:“你为什么要送我去死!!!”
眼前突然有一阵强烈的冲击撞上来,路曜只记得眼前的牢房在飞快的远离自己,“嘭!”的一声,他被撞了出去。
后脑和肩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在晕过去之前,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喉头一热,然后低头看到了自己胸前的血,灰暗的视线里,翟一跪在他旁边一脸惊慌,他抬头,是远处牢房里暴跳如雷的牧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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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路遥每一次提问,路曜都说自己能活到春天……但其实路遥每天都在担心他会不会连今天晚上都活不过去,因为他身上的气力每天都在飞速的消失着,仿佛他心口只有那么一口气吊着,随时会一命呜呼。
所以自从被翟一送回来,路遥每两个时辰都要去探一探路曜的鼻息,看他是不是还活着——此时他已经昏迷两天了,
牧青怎么会对路曜下手呢?路遥皱着眉思考着,而且他们隔着牢房,路曜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这两天,听翟一带回来的消息,路遥知道牧青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
她说自从殿下把国师打伤之后,这两天他时而一言不发的坐在地上,盯着窗外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时而暴跳如雷去撕扯牢房里的栏杆,嘴里发出绝望的怒吼,声音嘶哑仿佛即将要撕裂自己的声带,大到整个台狱都听得见。又时而缩在角落里崩溃大哭,哭着要见国师,然后求他不要走。
听完翟一哽咽着的描述,路遥头都大了。太子这种精神都不稳定了的状态幸好没让路曜知道,不然以他对太子的关心还不知道谁先崩溃呢。
而且国师,陛下和太子之间,难道不像他想的那样都串通好了吗?他们之间不是有在共享什么秘密吗?太子这难道是疯了?
……
等到路曜转醒的时候,他看到陆太医满头大汗站在他旁边,而他本人却仿佛失去重力,悬浮在空中。
他长发飘起,衣角翻飞,他抬眼看了一眼窗外,此时应该已经临近午夜了。
看到他醒了,陆太医紧皱眉头,嘴里没停,一直默念着他听不懂的话,像是咒语。他感觉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心中的郁闷与不安被舒缓了很多。
过了一会,他感觉到天花板离自己越来越远,他重新回到了床上。
陆太医撩起袖子擦了擦汗,然后道:“国师大人,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路曜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道:“我去见了殿下……但他说我要杀了他……”
“大人,您不能再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了,就算老臣有巫术在后面帮您撑着,您也不能这样啊……”太医絮絮叨叨的说着,“就连陛下也没有这么频繁的使用巫术啊。您这才回来几天,就已经是第二次啦。”
路曜却置若罔闻,他猛地坐了起来,盯着陆太医道:“殿下他什么时候知道的?献祭的事情。”
陆太医面色一变,低头皱眉道:“不知道。可能是最近,灾神血脉觉醒,他有了一点预感吧。过去路俞大人曾这么警醒过我的老师,说在登基前尤其要注意他的行为……不过他跑了也没用。”
路曜低头沉思着,他晕倒时候的那股冲击力,应该是牧青的某种力量。
是继承的灾神的力量吗?可用范围是多少?为什么他不用那股力量把牢房打开出来呢?门口没有守卫真的是不需要吗?还是不能有守卫呢?
他被撞击出去的距离很远,远超牢房大门,如果这个距离内有守卫是不是全都被他打伤过。
那是不是说明他目前的力量只能作用于活人,物品是不收到影响的……
……等等……
等等!
等等!!!!
路曜思考着的思路突然断掉了,他后知后觉的将视线定住了,然后缓缓转头,随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太医。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非常非常糟糕的东西!!!
他的喉咙发干,心脏突突突的跳个不停,额头上的血管都突了出来,他的手攥紧了床单但还是在不受控制的抖!
刚刚太医说了什么!?
跑了也没用。
“叮——”路曜又开始耳鸣了,尖锐的响声钻进了脑子里,他只觉得眼前的世界突然都在摇晃,不断出现重影。
陆太医还在他耳边嗡嗡的说着什么,但是他一个字都听不清。
药丸……药丸!
路曜伸手猛地抓住了陆太医的袖子!
他一手捂着疼痛的脑袋,眼神荒唐的试探道:“陆大人,陆大人。”他吞了一口气,接着说到:“当年,皇后她,她真的是病死的吗?”
陆太医一愣,随即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你、”他叹了口气,说道:“您真是……我什么都没说您就……”
路曜一听此话,立刻坐不住了,他想下床,但突然全身都提不起力气,于是他手脚并用的往前爬,但眼前一黑,一下向前摔了出去。
“国师大人!”陆太医急忙去扶。
路曜哪管得了这么多,他现在只想立刻见到牧青!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一把推开太医,匆匆拿上外衣就跑了出去。
“国师大人!您才痊愈啊!”陆太医头都大了,三天两头耗费巫术给人治病,他都感觉自己的力气要被掏空了。
国师府的仆人们看见国师大人面色惨白地往马房跑,都不敢拦。
殿下,牧青,青儿啊……
路曜一路奔向马房,这么冷得天,他只匆匆穿上外衣连披风都没穿,他大病初愈,脚下一个没站稳,直接就摔了出去,可是他没有时间了,周围人想上来帮他,全部被他推开。
不会吧……不会吧,牧青他其实……
他顾不得身上地尘土,一路奔进马房,牵了一匹马,就这么直接翻身上马从国师府正门冲了出去。
“呼……呼……呃!”路曜疼的捂紧了胸口。
午夜,上弦月当空在云朵后藏匿着,月光昏暗,马匹奔驰在大道上,周围景色如潮水般退去,路曜心脏慌乱的跳着让他直感觉喘不过来气。
不会吧,不会吧……牧青他其实从来都没有生过病吗?那个药丸,只是陛下控制住他的手段吗?
“驾!”路曜缰绳一甩,马匹跑的更快了。寒风吹在他脸上,他呼出的气全是白的,他头发散着,在身后飘了起来。
牧青他从没有生过病,他从小就抗拒吃药,真的是他讨厌苦吗?
他难道,一开始就知道吗?青儿啊……
路曜一路直奔台狱,眼泪撒了一路。
台狱看大门的看到是国师来了,都知道他是来看太子的,依照陛下旨意正常放行了。
路曜按照记忆一路跑到的关押着牧青的监狱门口,远远就听见了牧青痛苦的哭喊:“老师,老师,你别走。我错了……”
他声音嘶哑,宛如一道重锤砸在路曜心上,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撕裂般疼了起来。
“国师大人。”翟一原本蹲在一旁的角落里,看到他来了,急忙站了起来,正想上前叫住他,结果路曜看都没看她一样,推开门就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