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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与月光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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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爱的,常常不是一个人,而是爱情本身。
那天晚上,月光才是你的真正情人。
——莫泊桑《月光》
秋季九月,夜晚将至。
谢星瑶提着行李箱抵达厦门鼓浪屿就近的民宿门口。
谢星瑶拉开门,门口的风铃在空中左右摇曳。
门开而来的风吹起她的发丝,谢星瑶摘下墨镜,亚麻裙边被室内灯光照耀得更添温柔。
她走到前台,拿出证件,“您好,我订了五天的房间,我的名字是谢星瑶。”
服务员小袁闻声接过身份证后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办理完成后递给谢星瑶房卡,并热情地详述民宿开放时间。
谢星瑶礼貌地致谢,随后上了楼。
待谢星瑶走后,小袁兴奋地招呼老板娘云姐,“姐,刚来了个客人,长得好漂亮,像大明星!”
小袁是从小生活在岛上的孩子,刚刚成年,活泼好动,云姐是民宿的老板娘,四十有余,走在时代的潮流前线,同岁数的人可能还在相夫教子,她却洒脱自由地开着民宿。
云姐表现得云淡风轻,洗好咖啡杯后见怪不怪地说,“民宿来的客人好看得多了去了,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小袁摇摇头,又继续说,“刚才那个真的很漂亮!”
谢星瑶进到房间直接扑倒在床上,享受独属自己的安静时光。
趴了一会儿后,谢星瑶推开阳台的窗子,扑面而来的花香甚是宜人。
她仰望星空,深呼吸,混沌脑海在此时清零。
谢星瑶心情不错地想万物如此美好,美好到能忘掉一切纷纷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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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谢星瑶起床后下楼觅食,大厅只有零散的几个人,这个点应该都吃完出门了。
谢星瑶拿了三明治和一杯牛奶,独自在角落里用餐。
她边发呆边吞咽食物时,感觉对面坐了人。
云姐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的女孩,岁数应该在二十五岁左右,如小袁所说,的确很美。
但相较于美貌,这个女孩的气质更加引人注目,如烟如雾,有距离但又恰到好处。
“姑娘,一个人来旅游?”云姐笑着问。
谢星瑶愣了一下,想起这人好像是民宿的老板娘,人们都叫她云姐,便客气地回答,“对,一个人。”
云姐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不过是小袁老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大早上瞧见谢星瑶独自一人,便随口一聊罢了。
小袁不一样,她从厨房出来,直奔云姐旁边,现在没有客人,她好奇地问,“小姐姐,你好美啊,名字也好好听,有没有男朋友?”
谢星瑶停顿了几秒,又恢复正常神色,“没有。”
云姐阅人无数,察觉出谢星瑶的沉默,这姑娘一看就是情伤加身。
到了晚上,云姐见谢星瑶仍旧一人坐在门外的榻榻米上,静默无声,看起来很孤独。
云姐递给谢星瑶一杯调好的果酒,不经意地闲谈,“姑娘,出来游玩怎么不出门,我看你一天都在民宿里待着。”
“啊,云姐,谢谢。”谢星瑶接过颜色鲜艳的杯子,然后回答云姐的问题,“我去年来过,所以没什么好看的。”
云姐现在对谢星瑶有些好奇,这姑娘有点神秘,待着也是无聊,继续说,“跟男朋友来过吧。”
谢星瑶有些惊诧,但一瞬过后便轻轻点头以示回应。
“姑娘,那是在等你男朋友?”云姐说。
谢星瑶摇头,只说,“云姐,你可以叫我瑶瑶。”
云姐看谢星瑶不太想聊话语里的男朋友,就和谢星瑶无声地喝着酒。
厦门的气候四季如春,夜晚的几缕月光洒向谢星瑶。
她偏头不让月光照射自己的脸庞,只触摸指尖,欣赏月光在细白的指间悠然纵跃。
许是酒精加持,民宿放着的音乐气氛正好,她陡然出声,“他叫段郁南,我们在半年前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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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让谢星瑶想起了被搁置许久的往事,反正眼前人是陌生人,她像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娓娓道来。
大一军训晚会正在进行,谢星瑶和舍友们坐在观众席上。
舍友们在兴高采烈地探讨晚会节目,而谢星瑶在旁一言不发只偶尔看表,希望晚会快点结束。
“快看,据说跳舞的那个是咱们计算机系校草的女朋友,大一刚开始,咱们还人生地不熟,而他们已经羡煞旁人地谈起了恋爱。”来自寝室的一个北方姑娘愤愤不平地说。
其他人开始从晚会聊到了校草身上,谢星瑶兴致缺缺。
她不知道校草是谁,只是看向舞台,校草的女朋友很美,像白天鹅。
中场休息时,系部用大喇叭通知同学取免费发放的矿泉水,谢星瑶自觉同舍友说不上话便主动去帮她们取水。
取水的人太多,她被推搡着挤进人群。
排好队到谢星瑶时,水还没拿到,却被后面的一行匆匆忙忙的学生插了队。
谢星瑶见他们好像很着急,不欲争辩,只好退后。
就在谢星瑶回身让位置时,她被叫住,一道音色好听的低音袭来。
“同学,你不取水吗?”
谢星瑶诧异抬头,看清后一瞬间想起面前的人是谁,是和她一个高中的段郁南。
段郁南穿着军训服坐在椅子上,衣服穿得放荡不羁,敞着怀露出黑色的T恤。
刚刚发声的唇瓣闭合,冷冷地直视插队的人,月光自他的头顶倾斜,笼罩住他明朗英俊的身影。
插队的人被众人注视,自觉无礼,同谢星瑶道了歉。
即使只是无心之举,谢星瑶也感觉到了暖意。
段郁南随意地把水放到谢星瑶伸出的手里,之后继续给下一位。
谢星瑶拿好水走出队伍,身后仍响起段郁南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和拿水的动作声。
天空中的孤月依旧闪着冷黄色的光芒,手中的水瓶被月光照射得更加透明,像一面镜子,倒映着自己翘起的嘴角。
谢星瑶不着边际地冒出念头,今晚的月色真美,今夜的人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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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姐听完谢星瑶叙述的他们的初遇,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热烈肆意,又想到他们已经分手,不觉惋惜,“那你还能来鼓浪屿,也是因为忘不掉他吧。”
谢星瑶点头又摇头,抿了一口酒,“去年我们说过一个约定,这一年如果我们分手了,如果想复合就再来一次鼓浪屿。”
云姐惊喜地问,“那你是来复合的?”
谢星瑶把酒杯放到桌子上,百无聊赖地转着酒底,小声回答,“我是来告别的。”
谢星瑶看云姐不解又补充道,“他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来,我也没去曾经订过的民宿,我们不会再遇见。”
云姐叹了一口气,举杯碰了一下谢星瑶的杯子,看破红尘地安慰道,“没事,男人嘛,下一个更好。”
谢星瑶未回应,刚刚她讲到一半时,过来的小袁却激动地平复不下心情,一个劲地同云姐唏嘘不已。
小袁难过地问,“那次军训后,你们又是怎么相爱的呢?”
谢星瑶没有回答而是微微仰头从躲避月光到直直地望向月光,喃喃道,“月光还是太刺眼了。”
小袁疑惑地“啊”了一声,谢星瑶回神,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之后的事,下次再讲给你们听。”
随后谢星瑶同云姐和小袁道别,上楼回房了。
云姐端走桌子上的酒杯,心想这个相处一天的小姑娘,像一朵云,飘过无痕,留下的永远只有物品没有感情。
上午是吃完的餐具,晚上是一滴未剩的酒杯,来时无言,归去无声。
谢星瑶有些微醺地打开房门,跌跌撞撞地拉上所有可以遮蔽月光的帘子,最后脚步蹒跚地跌坐在地毯上。
她又抚上秀发来遮挡住自己的明艳双眸,终于,世界满是黑色,一切可以发亮的东西消失了,最有分量的月光也不再侵扰她。
谢星瑶鼻息轻缓,出神地想,“月光终于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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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谢星瑶没有下楼吃早饭而是在包里掏出面包随便解决了早餐,之后打开电脑放了一部讲宇宙的科普纪录片。
谢星瑶大学毕业后没有直接投简历工作而是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冲动之下买了机票,从大连飞往厦门。
散散心也好,告别也罢,她只想走一走,慢下来,再思考以后的人生规划。
到了下午,谢星瑶下了楼,同云姐和小袁打了招呼后在美团外卖上点了一份当地特色的沙茶面。
外卖到达民宿后,又寻了僻静一角,悄声进食。
现在这个时间在大厅吃饭的人也只有谢星瑶这种点外卖到民宿吃的奇葩人物。
谢星瑶不喜聚众,在孤身一人的外地,她更无心找店吃饭。
谢星瑶吃完后没有直接回房而是难得一遇地出了民宿。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长裤,梳了一个马尾辫,露出精致的五官。
明明再普通的搭配,谢星瑶还是美得不可方物。
谢星瑶乘船去了日光岩山脚下海边沙滩旁的菽庄花园。
可能是因为来过,并且同行的人还是前男友,谢星瑶逛了一会儿便生出无聊的心思,在闭园前就草草回去了。
因为无心欣赏美景,谢星瑶有些愧疚此等景色,她无奈地想她还是没有无坚不摧,还是肉眼凡胎受情绪左右。
回了民宿,已是黄昏,秋季的夜晚黑得早。
谢星瑶要了一杯鸡尾酒,又沉静地坐在门外的榻榻米上。
小袁暗戳戳地拉着云姐来到门外,有些羞涩地同谢星瑶搭话,“小姐姐,一天没看见你了哦,现在可以讲之后的事吗?”
谢星瑶扭头望向小袁,有点感激陌生人会在意自己的话,“好啊,你们不忙就行。”
云姐笑了笑,已没有什么客人,便和小袁一同坐在了榻榻米上,听谢星瑶讲后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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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会回到寝室后,谢星瑶在学校论坛上看到了有关段郁南的报道,原来校草就是段郁南。
谢星瑶鄙视自己,段郁南本应该就是校草的标准,自己没想到确实是笨得可以。
高中的段郁南好像交过很多女朋友。
那时,谢星瑶在他的隔壁班,总能在同学们口中听见关于他的花边新闻。
但段郁南家世好,成绩优异,对待老师也彬彬有礼,这换女朋友快的速度也就被美化成帅的资本。
段郁南本人倒没说过任何关于自己的情感问题,但八卦没有停止过。
谢星瑶本就对段郁南没有过多心思,也就当一段插曲过去了。
转折在大一过半的一次联谊会上。
谢星瑶本婉拒了舍友邀请,但舍友极力反对说她是镇场子的人物,谢星瑶推脱不开,还是去了。
联谊会前期进行得还很和谐,就在众人交谈的最兴头时,包间门被打开。
一个女生风风火火地径直走到段郁南身前,二话不说直接拿起桌上的酒泼了段郁南一脸。
此动作一出,段郁南的朋友一个个都卧槽出声,旁人多是看戏的,啧啧称奇般你一言我一语。
谢星瑶看了看这个女生,不是晚会跳舞的那个。
段郁南的朋友把女生赶了出去,包间里的人见状也没了兴致,只剩零星几人。
舍友去了洗手间,谢星瑶只能坐在卡座上做剩下人中的领头羊。
一直到包间安静下来,段郁南都一言不发,只抬手抹掉脸上的酒液。
谢星瑶听见剩下的人中有的在说段郁南玩弄他人感情,有的则当看热闹般调侃段郁南狼狈的样子。
此刻,谢星瑶只觉段郁南被满室秽语围绕,干净是别人的,他只有污秽与不堪。
谢星瑶不知自己出于何种缘由,她伸出手递给段郁南一包纸巾,也不管他接没接,转身推门准备去找舍友。
“你是谢星瑶?”段郁南说了这么久唯一的一句话。
谢星瑶眨了眨眼,疑惑他会认识自己,“我是。”
段郁南舔了舔唇,手撑起下颌骨,调笑道,“你不知道我是渣男吗,还给我递纸巾。”
谢星瑶闻言注视段郁南,她蹙眉听着他调笑的尾音落地。
在包间灯光照耀下,分明看见段郁南眼眸中躲闪的细碎的光。
“与我无关。”谢星瑶用四个字简洁地回答。
段郁南见谢星瑶说完后走出了包间,他昂首挡住刺眼的灯光,拿起纸巾,沉默地放进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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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之后,谢星瑶总能在各处偶遇段郁南。
食堂,公开课,这种人山人海的地方,段郁南总会在其中脱颖而出。
同时,谢星瑶的专业课固定桌肚里出现暖宝宝,围巾,手套,一切防御寒冬的物品。
谢星瑶没有动,觉得没准是别人放错了位置,即便一直到课程结束,也没有人拿走。
偶遇一直离奇地持续到大一寒假的时候。
那天,谢星瑶独自回家,她订了下午的高铁票从大连到达沈阳。
进车厢后,谢星瑶放好行李箱,按座位号入座,她戴上耳机,闭目养神。
谢星瑶自幼是努力型选手,昨夜复习到很晚,早晨又早早考试,一天的奔波使谢星瑶不小心睡着了。
在侧身时她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由于挤压,耳机线被挤掉,恰好她听见到达沈阳站的提示音。
谢星瑶睁开睡眼,又在很舒服的位置上枕了几下,摩擦中她却觉得有些异样。
仔细一看,她居然靠在旁边人的肩膀上,她急忙坐好,连连抱歉。
“枕得很舒服?”段郁南放松下肩膀,倚在椅背上,揶揄道。
经过这么多天的偶遇,谢星瑶更加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在这?”
“我当然是回家啊。”段郁南懒洋洋地回答。
谢星瑶想了想,也对,他们在一个城市。
段郁南起身走到放行李箱的区域,谢星瑶看见他轻松地把自己刚刚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放上去的行李箱拎了下来,随后拖着他自己的行李箱在出口等待。
段郁南又回头,盯着谢星瑶的眼睛,粲然一笑,“等什么呢,跟上啊。”
目的地到达,谢星瑶呆呆地走在段郁南的后面,人很多,她被落在后面。
“你怎么跟我坐一起了,咱们买票的时候不是没在一个座吗?”
“有个挺帅的小伙子找我换位置,正好在你旁边。”
谢星瑶听到她身后的一对夫妻说的话。
她又看到前方的段郁南几次回头寻找自己,眼睛的主人可能有些着急,透着焦灼的光,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拉住自己的手腕。
她听见段郁南低沉的嗓音在人群里蔓延,“抓紧我,别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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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袁没等谢星瑶说完,手舞足蹈地原地跺脚,“他一定是在追你,快说快说,之后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谢星瑶淡淡一笑,回忆往往会需要很多精力,在谢星瑶为数不多的幸福片段里,段郁南好像总是拔得头筹。
云姐见谢星瑶神情落寞下来,向小袁递眼色暗示不要再继续问,解围道,“所以你忘不了那个男孩。”
谢星瑶歪头眨了下眼,似释怀似呓语,“那个男孩,也许只是我的记忆加了分。”
尽管再回望已是物是人非,但那日少年爽朗地笑,谢星瑶一记,就是好多年。
第三日,碍于无心欣赏景象所带来的亵渎感,谢星瑶一直没有出屋,仍然播放一部科普纪录片当做背景乐,她的生活一向无聊,寡淡乏味。
民宿调的酒很好喝,谢星瑶喝得宛若上了瘾,到了傍晚,她如期而至下楼点了杯和前天同样的酒。
云姐亲自调好酒递给谢星瑶,谢星瑶是一个慢热的人,经过两天的交谈,她和云姐熟悉了点。
“云姐,你调的酒很好喝。”谢星瑶举起酒杯说。
云姐回敬谢星瑶,笑着说谢谢,小袁在旁也缠着云姐调一杯之后随手打开了民宿音响。
谢星瑶坐在高脚凳上,惬意地品尝酒精带来的快感。
音响的歌曲播放到歌手汪苏泷演唱的《小星星》时,她手中的酒杯骤然翻倒,没碎但洒出几滴酒晕染在桌子上。
小袁拿了抹布擦干净桌面,接着想看一下酒有没有沾到谢星瑶的衣服上。
这一抬眼,却瞧见谢星瑶倾身试探着凑近音响。
小袁纳闷,刚想问谢星瑶音响有什么问题,却被谢星瑶突然开口的话打断。
“小星星,他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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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全系都在传段郁南在追求谢星瑶。
谢星瑶不甚在意,她习惯了流言蜚语。
身在单亲家庭,父亲在外有了小三抛弃了母亲,母亲独自一人抚养自己,难免会有些不好的声音出现。
但谣言遍布学校,谢星瑶也不能置之不理任其肆虐,所以在段郁南约她出来时,她头一回应了约。
段郁南带她去了KTV,谢星瑶没有问只是跟着,想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
包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段郁南打破沉寂,他走到立麦前点了一首歌。
谢星瑶被包间里的彩灯照得有些眼花,看不懂他的意图。
她想出声询问时,段郁南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他长身鹤立地站在谢星瑶面前,握住麦柄,极富颗粒感的声音从话筒中散播开来。
谢星瑶凝视着段郁南深情地演唱,她知道这首歌的名字,是汪苏泷演唱的《小星星》
歌曲至高潮时,段郁南从低头变成抬头直视谢星瑶的眼睛,他唱着:
你就是我的小星星
挂在那天上放光明
我已经决定要爱你
就不会轻易放弃
……
谢星瑶在那刻提起了呼吸,她感受到来自段郁南深深的侵略感,转念间便被男孩所唱的情歌打败。
情感淡薄,极限慢热的谢星瑶在高中时便对段郁南记忆深刻,每一次的大榜前十,每一次的学生代表演讲,无一没有他。
谢星瑶当然会记得段郁南,是对美好事物的渴望与吸引,那样耀眼如星辰的少年,没有人能对此只擦肩而过。
段郁南唱完一首歌后,继续在话筒前说,“这首歌,我只唱给你一个人。”
段郁南忽略了谢星瑶有些苍白的脸色,面临着被拒绝的风险,继续告白,“唱这首歌是想告诉你,你是所有人的瑶瑶,唯独是我的星星。”
包间门没有关严,那日北方的春风吹来了段郁南的告白,也吹皱了谢星瑶的心脏。
再回首,谢星瑶后知后觉,不是风动,是她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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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袁激动得哇哇乱叫,“之后你答应他的告白了吗?”
谢星瑶在记忆的旋涡里回神,任萦绕的歌曲四散而去,轻声回答,“没有。”
“你好难追啊!”小袁替当时的段郁南打抱不平,又想起段郁南好像是个渣男,“也是,他的把戏一定很多。”
云姐拍了一下小袁的头,嗔怪道,“小屁孩,你懂什么。”
如果段郁南真的是旁人口中的浪子,不可能会如此纯情地追人。
谢星瑶好像被歌曲打通了语言系统,这是这几天来她说得最多话的一天,她继续讲这个未完的故事。
“我和他真正在一起是在大一的暑假。”谢星瑶说。
那次告白后,谢星瑶开始躲起了段郁南,她不想坠入爱情的深渊,更害怕她的世界被另一个人占有。
段郁南也没有过多打搅她,只是偷偷在女生寝室楼下孤身守候,只为见谢星瑶一眼。
夏夜,刚刚结束补习工作的谢星瑶回到家,母亲经营着水果店很晚才回来,她没有等,洗漱好就上了床。
在她快睡着时,手机突然嗡嗡作响。
“喂?您好,我是谢星瑶。”谢星瑶接起电话。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很吵,听筒传来声音,“请问是谢星瑶女士吗?这里是成深酒吧,段郁南先生喝多了,我们要关门了,看到他的手机联系人置顶是你。”
谢星瑶立刻清醒,酒吧离她家不远,怕段郁南一个人出事,随即匆匆赶往。
谢星瑶穿过舞动的人群,一眼看见趴在桌子上的段郁南,她叫了几声,但没有回应。
谢星瑶拖着段郁南离开,一米八几的个子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但还好谢星瑶体质不错,还能担得住。
出了酒吧,谢星瑶把段郁南放到门外的台子上。
“醒醒,段郁南。”谢星瑶说。
段郁南迷蒙地睁开眼,瞅了瞅眼前的人,“你是星星?”
谢星瑶茫然地思考星星是谁,没几秒,想到段郁南曾经说的话。
“我是。”谢星瑶有点不好意思地应。
“星星,你好久没理过我了。”段郁南有些委屈地说,“你知道吗,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可你总是留给我一个背影,我还没来得及接近你,你就不见了。”
谢星瑶睁大双眼,努力组织好话语里的含义,才听懂了段郁南刚刚说的话。
喜欢我…我吗?
“可你交过很多女朋友。”谢星瑶不解地说。
“我没有,从来没有,高中我根本没有谈过。大学的什么舞蹈生,泼我的那个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清清白白的受害者。”段郁南更委屈了。
谢星瑶彻底蒙了,段郁南没有谈过恋爱?
段郁南一个倔强的酒鬼见眼前的人不再说话,又一股脑地说,“那些追我的女孩总是四处说和我交往过,我明明没有答应她们。尤其是泼我的那个,我都不认识她。后来我朋友告诉我,她是舞蹈生的朋友,说我玩弄她的感情,我根本都不认识那个跳舞的。我从小受的教育是对待女孩要有礼貌,男生要让着女生,所以我也就不再管了,谁想到,越传越离谱。”
谢星瑶有点震惊,没想到,这个在外人看来的浪子俨然是一个冤大头。
谢星瑶把段郁南又挪到旁边的酒店,看他这样的情况也回不了家,更不能去自己家,只好安排在酒店。
她千辛万苦地把段郁南抬到了酒店的床上。
谢星瑶给段郁南盖好被子,关床头灯时,她静静地用眼睛描绘段郁南俊逸的眉眼,嗫嚅道,“段郁南,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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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郁南沉睡过去直到明天早晨,在刺眼阳光的映照下,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
脑海里闪过好多碎片,他昨晚好像见到了谢星瑶?
就在他费力思考时,门被外力打开,谢星瑶提着早餐进门。
段郁南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晚谢星瑶来酒吧接他的经过。
段郁南像毛头小子一样,也不管睡得褶皱十足的白衬衫和乱七八糟的裤子,忙解释道,“星星,我没有约人去酒吧,那个酒吧是我爸爸朋友开的,我只是去喝酒,我很洁身自好的。”
谢星瑶平静地听着段郁南的解释,没有回答而是把早餐放到桌子上。
段郁南见谢星瑶迟迟不出声,以为自己的形象变得更糟糕了,又补充道,“我也没有过女朋友,虽然你可能不相信,我真的很认真地在追你,没有玩弄感情。”
谢星瑶背对段郁南,想到昨晚段郁南醉醺醺的委屈,她极力压住上翘的唇角,强忍笑意说,“我知道,快吃早饭吧。”
“你知道?”段郁南问完后又小声嘀咕,“你才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谢星瑶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看着眼前毛毛糙糙的少年,下定决心般柔声说,“段郁南,我们交往吧。”
这回换段郁南震惊了,他张大嘴巴,一个聪明伶俐的机智少年生生变成一条愚笨的傻狗,吃惊地问,“你认真的?”
谢星瑶凑近段郁南,踮起脚给了段郁南一个一触即分的亲脸吻,“真的,星星是你的女朋友了。”
段郁南懵懵地摸上被亲的侧脸,傻乎乎的,然后想到关于自己的谣言,“星星,我真的没有玩弄过别人的感情。”
谢星瑶注视着眼前还在同自己解释的少年,少年太过真诚,以至于她的眼眶酸涩。
少年记不住他早已酒后吐真言说出的多年情愫,所以即使怕喜欢的人误会也没有大声说出这份放在心底的爱意。
他不想把青涩的暗恋当做交往的酬劳,任由谣言傍身,追求对象怀疑躲避。
这个少年善良的有些愚蠢,善良到把世界的恶意都化作无伤大雅的玩笑,任凭恶意滋生,缠身至身败名裂。
段郁南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杂乱的仪容,正色道,“星星,我很喜欢你,非常认真地喜欢。”
谢星瑶露出近乎甜美的笑容,她从没有这样笑过。
她又在心里偷偷地想,她高筑的心墙坍塌了,嫌疑人是她爱的人,真凶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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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谢星瑶头疼地睁眼,昨晚聊到很晚,喝了很多酒,她好像是被云姐和小袁一起扶回房的。
谢星瑶的酒量实在差点可以,没等真正醒来,又进入深度睡眠,直到下午,才昏沉着起床。
肚子很空,谢星瑶下楼觅食,刚下楼,云姐就递给她一杯煮好的蜂蜜水。
手中的杯子温热,缭绕着些微雾气。
喝完蜂蜜水,云姐送来帮她点的同安姜母鸭还有招牌老字号的叶氏麻糍小吃。
谢星瑶由衷感谢这份贴心,乖巧作谢。
云姐温柔地笑,“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儿,一天不见准保受不了,你妈妈天天都要跟你视频吧。”
谢星瑶手中的筷子停在碗里,她哑声说,“我妈妈去世了。”
云姐听闻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谢星瑶微微摇头说没关系。
云姐还是愧疚,之后是心疼这个女孩,小小年纪,却经历了亲人消逝,爱人远去。
小袁在空闲时一直缠着谢星瑶问她和段郁南为什么分手,但谢星瑶再没吐露过往。
晚上,鼓浪屿下起了雨,雨势很大,瓢泼大雨浇湿了大地一天的疲惫,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味道。
谢星瑶同云姐在厨房学着做咖啡,这时,民宿的门开了,走进一个男人。
谢星瑶在拿咖啡豆时瞥见来人,手上的动作归于暂停,她怔在原地。
男人的发丝泛着湿润的黑,冷白的脸庞沾着雨滴,白衬衫被大雨浸透,裤脚也有星星点点的泥水。
一身的风尘仆仆,神色倦怠。
云姐从谢星瑶的眼神中感受到来人的意味深长,再从样貌上得出,猜测此人应该就是这些天提到的段郁南。
谢星瑶看见雨滴自段郁南的袖口滴在地板上,她恍惚想起,他们分手那天就是在这样一个下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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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后,由于谢星瑶不懂人际交往,她总会担心冷落段郁南。
她没有朋友,只喜欢自己的小小世界,但段郁南的来临,她没有排斥而是下意识地害怕对方会因为自己的无趣而败兴而归。
段郁南从未觉得,他喜欢谢星瑶别扭地关心自己,为自己打饭,占位置,叮嘱保暖。
明明是再司空见惯的小事,但他知道,那是生性凉薄的谢星瑶在小心翼翼地向自己靠近。
谢星瑶与段郁南不过是两个恋爱经历为零的人,在笨拙地爱着对方。
恋情曝光,系里的学生看着他们如此相爱,都赞叹不已。
他人以为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实则是多年暗恋梦成真。
谢星瑶从小就没有受过太多宠爱,母亲忙碌疏于照料,她习惯了身披铠甲独来独往,偏偏段郁南总是对她无微不至,宠溺不已。
谢星瑶没有恃宠而骄,她最常说的是,“段郁南,别对我这么好。”
我会觉得一切都是我偷来的,你是,你的爱也是。
而段郁南总是不厌其烦地托起谢星瑶的脸颊,俯身啄吻她绷直的嘴角,用尽温柔让她安心。
临近大四的时候,系里有交换生的名额,两人成绩突出,约定好暑假一结束就一起出国深造。
当谢星瑶告诉她的母亲黄琴时,却遭到强烈反对。
她认为母亲可能是习惯了自己在身旁的陪伴,所以没有太当回事。
大三暑假,她带着段郁南一起回家,既是想和母亲谈谈又是想正式地介绍段郁南给她认识。
回家的那天从凌晨开始下雨,驱车回沈阳时,已是傍晚。
谢星瑶和段郁南前往车水马龙的闹市区,母亲的水果店开在那里。
当黄琴见到两人的时候突然暴怒,质问谢星瑶是不是要因为一个男人离开自己。
谢星瑶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执意反对,原来是觉得自己和父亲一样要撇下她。
谢星瑶想让母亲冷静下来,但黄琴却失控地想赶走段郁南,她像发疯了一样冲出门外,想去拿放在对面的扫帚。
却不想一辆卡车突然袭来,司机没有开远光灯,天很黑,车声被雨声盖过,一阵碰撞声响在半空中。
明天和意外,没有人知道哪一个先来。
夜幕的月光不再温和,冷冰冰地映射着一场车祸的发生,尖叫声和喇叭声此起彼伏,黄琴倒在血泊中。
尽管迅速送往医院,但因伤势严重,最后还是抢救失败,谢星瑶的母亲于次日凌晨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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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的第二天,谢星瑶忙碌地辗转在殡仪馆与医院之间,因为没有亲戚,父亲早就不闻不问,母亲的双亲也已去世,黄琴的后事只能她一人独揽。
那天依旧持续降雨,谢星瑶举着伞满身疲惫地从殡仪馆回到医院时,看见了站在医院门口的段郁南。
段郁南一见到谢星瑶便抱住了她,她木然地任段郁南拥抱自己,双目空洞,没有回应。
过了很久,谢星瑶嘶哑的喉咙溢出声音,“段郁南,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段郁南迷惑地问。
雨下得更大了,没完没了的雨水就像昨晚的车祸现场,谢星瑶扔掉雨伞,两人的全身很快湿透了。
“段郁南,我没法爱你了”,谢星瑶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段郁南的拥抱,苍白无力地说,“段郁南,你走吧。”
段郁南的声音带着颤音,“不要,我要和你一起面对!”
“因为我带你回家,我妈死了,你明白吗!”谢星瑶言辞激烈地喊着,“我们不可能了,因为我一想到我的男朋友,就会想到我妈妈因为他死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段郁南惊愕地立在原地。
是啊,谢星瑶悲哀地想,她不能这样说,这一切都不应该怪段郁南,可她要怎么办呢,她不知道了。
深爱的人最懂往哪里捅刀子,这句说出去的混话,已是覆水难收。
段郁南走了,谢星瑶回到医院,她拿到死亡证明书,满身雨水地抱头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大雨依然下个不停,无休无止地敲着窗户,夹杂着烦扰的雨声,谢星瑶终于哭了出来,从小声呜咽直至泫然泪下。
其实今天是她的生日,谢星瑶记得去年生日,她在段郁南的注视下暗自许愿,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这次没有蛋糕,没有祝福,她只在心里许了一个愿望,段郁南,即使生生不见,也要岁岁平安。
窗外的月光再次透过玻璃点亮了谢星瑶的方位,但这次谢星瑶退回到黑暗里。
她不再喜欢见证与段郁南初遇的月光了,因为它也目睹了母亲的离世。
所以谢星瑶对分手的秘密守口如瓶,她不想再回忆无比荒唐的那晚。
因为秘密的深处是她失去了亲人也放弃了她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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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下雨,民宿的房间没有剩余,谢星瑶只好叫段郁南同她住一间。
段郁南出现以来,两人相对无言,犹如最熟悉的陌生人。
时间真是十足的魔术大师,去年的他们浓情蜜意,今年的他们默默无语。
深夜,段郁南从沙发走到谢星瑶的床边,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分手后,谢星瑶似乎永久地退出了他的世界,那个说好的约定最后没有实现。
谢星瑶去了外地实习,等她走后,段郁南才知道。
他真的很想去找谢星瑶,想陪她走出艰难的日子,可他又气她的不辞而别。
段郁南伸出手挽起谢星瑶的碎发,她瘦了,是不是分手后他们过得都不太好。
关于他的暗恋,其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正常的天气,重复的课表,一样的饭菜。
夏日的午后,坐在第一排的段郁南看见美丽的少女走错了班级。
他身边的人嬉笑着,没人在意谢星瑶不好意思地慌乱,但段郁南看了她离去的背影很久很久。
那天,谢星瑶走错了班级,却走近了段郁南的心里。
根深蒂固的谣言好像也不是全无漏洞,高中的段郁南卑劣地想也许这样可以让谢星瑶注意到他,却不想利用的结果大相径庭。
段郁南竭力克制住自己想亲吻谢星瑶的欲望,沉声道,“星星,别丢下我。”
段郁南走出了卧室,他没有看见谢星瑶眼角滴下的泪水。
谢星瑶翻了个身,泪水沾湿枕头,唇瓣因为牙齿用力咬紧泛出血丝。
月光折射到枕头边上,谢星瑶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经过这么多天的回忆,她绝望地想初遇的月光太美好了,所以她怀念的应该是那晚的月光而不是段郁南。
这个念头一出,便被否定了。
因为她现在的脑海都被段郁南这个人占据。
谢星瑶狠心地想,段郁南,我们不会有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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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旅途的最后一天,也是在民宿的最后一日。
谢星瑶醒来时,段郁南已没了踪影,她想走了也好,自己的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谢星瑶收拾好行李,之后换好衣服,她决定走遍去年同段郁南去过的景点。
是时候,真正告别了。
她从三丘田码头出发抵达最美转角又到世界最大的器官博物馆风琴博物馆绕了一圈,中午在龙头路随便吃了一碗肠粉,因为去过菽庄花园,她直接来到最终的目的地——湾仔后沙滩。
沙滩是谢星瑶在鼓浪屿所有景点中最喜欢的地方,这里滩缓浪平,砂粒柔软,最重要的是去年的约定就是在这里许下的。
下午的海水被日光晒得冒着金灿灿的亮片,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谢星瑶坐在海边,不在意干净的裤子被沙砾弄脏,她平淡地同一切告别。
不知何时,谢星瑶发现段郁南坐到了她的身边,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静静地同段郁南吹着海风。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吹海风,但或许是最后一次。
谢星瑶低头看着海水淹没自己的脚踝,缓缓开口,“段郁南,我们好好告个别吧。”
段郁南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伸手握住谢星瑶的手腕,在她的手心里写下一句——我爱你。
谢星瑶抬头望向他,段郁南笑了,又抚摸上谢星瑶的侧脸,无声地用唇语说话。
那仍然是一句,我爱你。
谢星瑶鼻子酸了,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已不再是少年,但却是永远笑着说爱你的模样。
段郁南仍是笑着,因为他现在终于能听见谢星瑶的声音,明明半年不见,却像三生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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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前,他和往常一样翻遍大学同学的所有博客,偶然知晓谢星瑶来了鼓浪屿。
于是,他订好票,请好假,找遍了鼓浪屿所有的民宿,终于在那个雨夜,见到了令他魂牵梦萦的人。
黄昏将至,谢星瑶和段郁南离岛回到民宿,谢星瑶跟云姐和小袁说了再见。
小袁有些舍不得,而云姐只眼角带笑地拍了一下谢星瑶的肩膀。
谢星瑶知道这个动作代表安抚,她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就是订了这个民宿。
在这里,她体会到了陌生人的善意,夜晚谈话让她释怀了心中郁结。
还未入夜,月亮隐匿,月光清浅。
谢星瑶抬头仰望月亮,月光照射到她的脸上,这次是正大光明。
云姐看见段郁南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星瑶身后走出民宿。
他们挨得不近,但在前的女孩会细微地停下脚步等后面的人。
云姐又瞅见段郁南把谢星瑶拉着的行李箱放到自己手中,并牵住她的手,谢星瑶没有制止。
云姐摩挲着民宿门框上的风铃,风铃经历了无数人的进进出出,见证了无数人的悲欢离合。
谢星瑶同她们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故事里主角的羁绊也许还未结束。
这一切的一切,都交给爱人的双手,伴着月光而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