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花》墨雪笠

6、往事

　　新学期到来，绵羊顺利回归。离开学校几个月，接着又度过剩下的假期，绵羊感觉自己很久都没有回来学校了，见到老朋友后有些热泪盈眶。这次回来后，绵羊少了和临溢斗嘴，临溢以为她这次做交换生经历了什么宝贵的人生经验，让自己灵魂一下子提升了几个层次。没想到没过几天就打回原形，一切又回到从前那样，大家都一如既往。
　　还是会有些不一样的事情。
　　趁着周围作为没什么人，绵羊转过身子，装着愤怒的样子看着临溢。临溢没想明白什么地方得罪她了，或者说，一时没想到她在生哪件事的气。
　　“苏少，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和冰冰走得挺近啊哈。”绵羊压低声音，装作凶狠地盯着临溢。
　　“是麽，错觉错觉。”
　　“不可能是错觉。”
　　“没有没有。”
　　“别装蒜，你瞒得了我羊大仙吗。”
　　看着绵羊的样子，临溢有些无奈。“其实啊，冰冰已经是我女朋友了。”临溢一本正经说。
　　“把她还给我！”绵羊当然不信，只是习惯和临溢斗嘴。
　　“你干嘛又欺负绵羊，这只肥羊只有我能欺负。”玥云从旁边经过，一手抱着坐在位置上的绵羊。这对活宝的斗嘴她看得多了，自然也想要趁机会，一起欺负临溢。
　　“他说他泡到冰冰了。”说完后就向玥云抗议着自己不是肥羊。
　　“不可能的。”玥云一脸蔑视地看着临溢，仿佛在说“就你？”
　　临溢当然不甘示弱地显摆这自己的优秀，和两个人抗争到底。
　　冰冰一下课就趴下来小睡一会，完全没有理会他们。实际上冰冰没有睡着，也听到了不少对话的内容，只是装着听不到而已。
　　冰冰觉得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是挺有趣的，心里想，临溢此刻是真话假说，还是真的只是为了和绵羊斗嘴随便说的呢，竟然会突然感到一丝好奇。
　　以前，有几个其他班的男生向冰冰表白过，但是统统被拒绝了。理由很简单，冰冰不想和不熟悉的人待在一起，如果想要得到认可，至少要先和自己相处一段时间，互相了解吧。一上来就表白的家伙，都是些只关注外貌的瞎子而已。
　　“玥云私奔侦察小队”的活跃时间虽然短暂，但成员间彼此的关系却拉近了许多。例如以前临溢缺少什么笔一般会问绵羊借，现在都是问冰冰拿。绵羊拿这件事来调侃时，临溢只能说因为她去了做交换生一段时间，习惯了。事实上，早在绵羊出国前，临溢就已经开始把重心偏向冰冰了。
　　下一节是体育课，女生们继续躲在高处，临溢和兄弟们继续打篮球。轮换时，临溢坐在场边休息，看着高台上两个女生有说有笑。冰冰剪了短发之后，在人群中显得特别明显，临溢一下子就找到了她们的位置。
　　在临溢看着高台的女生们时，无意听见旁边休息的“高佬”和女朋友的对话。临溢本来不是很想偷听情侣间的对话，因为确实会令人有些羡慕，但是比起偷听的罪恶感，临溢更不想挪动一下去回避，坐下后谁都懒得动了。正当临溢想顺着偷听到的内容去调侃一下两人时，他们的话题说到了准备到来的假期。
　　烟花会今年回到旧街举行
　　“烟花会今年搬回这边了？”临溢好奇地问道。
　　“对啊，最近才传出来的消息，不过已经确定了的。毕竟都传开了，官方也没有辟谣嘛。”女生在听闻方面的能力要比男生强上许多啊。
　　临溢家和学校都在老城区的位置，班里大多数人也都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他们把这边戏称为旧街，把大广场附近的地方称为富人区。
　　“怎么，你有兴趣？准备向谁表白，烟花会约女生出来表白，浪漫啊，成功率爆表啊。”高佬附和道。
　　“哦，我那个时间点去卖玫瑰花，你说有没有可能发财。”
　　“就你会往别处想，”没等高佬说完，就听见一边有人嚷嚷着下一组上场。
　　烟花会的谈论就此结束。

　　放学独自回家的路上，临溢手机响起。
　　“猜猜我是谁~”
　　“有来电显示的，你是傻的麽。”就算没有来电显示，临溢也知道是家姐。
　　“小临溢，下个星期搬家，你过来帮一下呗。”
　　“你好烦耶，怎么又要搬家。”
　　“什么又搬家，想换个大一点点的房子，你又可以来我的新家玩了，赚到了啊这是。”
　　“你那里能有什么好玩的。”
　　“我最近拿到几张西餐厅的优惠券，啊，都是没吃过的东西呢。我好心邀请的人又不领情，看来只能我独自享受这孤独的美食了。”
　　“不过老姐你一个人搬家确实是不行，有个靠谱的男人在身边还是不一样的。”
　　“是吗，我忽然感觉其实我一个人也行，都搬过那~么多次了。”
　　“不是，一个女生搬家不安全，不安全。你这次搬去那里啊？”
　　“公园广场附近。”
　　“哇，你钓到富家公子了？”
　　“是你姐事业有成。”
　　“靠谱。”
　　“周六，记得！”
　　周末，黄昏时段
　　两人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新家了，但也只是大箱小箱堆在一起，完全还没整理，预计的时间还是不够充足。夕阳西下，黄昏的色彩得让整个人都懒散了起来，临溢直接躺在沙发上不想动了。梓祺继续收拾，并要偷懒的弟弟去买晚饭回来。
　　新住所比之前的小，但设计规格更合理，感觉比之前的房子还要大一些，居住起来也更舒服。所在的地理位置就更好了，交通便利，小区式管理，也不会让人觉得吵闹。
　　两人一边吃着从茶餐厅买来的晚饭，一边看着VCD播放的影视剧。
　　梓祺看得入迷，临溢则老是在一边嚷嚷，评论这部剧不合理的地方，让梓祺不得不让这家伙看电视。所以饭后，梓祺继续忙碌，把必要的东西先整理好，临溢则继续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梓祺收拾的速度相当的快，虽然看上去还是有点杂乱无章，但大部分箱子里东西都已经摆放好在适应的位置了。没有了大箱子的客厅，让梓祺终于可以也躺在沙发上休息了。因为习惯了整个身子躺在沙发上摆烂，所以梓祺不断用脚踹临溢，让他让出多些位置。
　　当然，这多少是带点私人仇恨的。
　　被梓祺踢烦了的临溢不得不起来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在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一边的小桌上已经摆置这一个沙漏。沙漏高30cm左右，黑色，造型复古，已经有些岁月的痕迹了，但款式依旧很流行。认真看还有加灯，想必在晚上是可以做客厅的长眠灯用的。
　　临溢觉得这个东西似乎有些眼熟，就拿起来仔细观察一下。果然，在底部发现了TK的字样。
　　TK是一家国外的家具品牌公司，因为设计创意极具魅力，满足当代青年寻新求异的心理需求，所以深受年轻人的喜爱。品牌也不是定位在高端，所以产品的价格不算贵，这个品牌的代理，在这个城市只有一家，梓祺的前男友就是那家店的一员。
　　临溢很清楚，梓祺当时不可能有闲钱买这种东西，就算有钱，她也不会买。临溢拿着沙漏对向梓祺，无声地质问着这是怎么回事。
　　梓祺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电视，丝毫没有理睬临溢的意思。
　　半天没有声响，临溢直接拿着那玩意走向垃圾桶。梓祺看出来他要干嘛，连忙拦住临溢，明知故问地说“你干嘛”。
　　“扔了。”
　　梓祺立马把沙漏抢了过来保住，“很贵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品牌麽，TK，扔了？你败不败家。”
　　“破烂，贵有什么用。”
　　“这~么好看的东西，你懂个屁艺术。这东西当年可是稀缺品，多少人排了多久的队都买不到。现在二手市场卖得可贵了。”
　　临溢没有回话，坐回沙发上，用审查犯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梓祺。梓祺也看着临溢，眼神仿佛在说，我是你老姐，你管得了我？
　　“你是不是还没放下那家伙。”
　　“想什么东西。”
　　“不然为什么还留着这破玩意。”
　　“都说了是又好看又保值的东西咯。”
　　“好，那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拍拖。“
　　“败家仔，你不是要催婚吧。“
　　“别老是岔开我的问题，认真回答。“
　　“你老姐现在觉悟高了，眼光自然要厉害很多。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小妹妹麽。”
　　听到了这个答案，临溢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如果梓祺说的是真的，临溢到是最高兴不过的。
　　“你就真么讨厌他麽？他和你又没什么交集。”
　　“是恨啊。”
　　“都过去这么久了。”梓祺说得倒是很轻松。
　　“我觉得这事一直还没过去。”
　　“我都已经完全放下了。现在我这不是挺好的麽，而且会越来越好的。“
　　“本来应该更好的。如果不是他把你抢走，“临溢没说下去，”抢走了就算了，那个扑街还辜负了你，辜负一个付出了这么多的人。”
　　临溢没有再说下去，也不想再说了，虽然情绪还是平静的，但内心就很不开心。梓祺没有想到临溢对这件事会这么反感，平时来找自己时都是嘻嘻哈哈的，就算遇到烦心事也只会像个喇叭一样巴拉巴拉地讲一通，心态好得不行。
　　梓祺从背后抱住临溢，“谢谢你。”
　　梓祺内心有种感动，快要从眼睛里涌出来，但是她克制住了。这些年她独自一人在外打拼，经历了和她同年龄女生不一样的艰苦。和这个这个啰里啰唆还废话一大堆的弟弟相处的时光，是为数不多让她坚持好好生活的动力。

　　199X年，夜晚
　　烟花会还在经行，许多人都聚集在公园广场，观赏这场罕有的演出。步行街也是人山人海，人们趁这中秋的假期出来游玩，平时五分钟的路程，今晚怕是要走上二十分钟。不过这都不要紧，今晚在街上的行人都不是在赶路，他们更希望这条路能走不完，时间能停在这充满欢笑的一刻。
　　烟花的演出即将进入最精彩的部分，玥云一家躺在草坪上。玥云在为烟花爆开后会不会有火花坠落下来砸向自己而提心吊胆，父母在两边护着她，说如果烟花掉下来的话由他们挡着，玥云尽情欣赏美丽的烟花就可以了。
　　“如果烟花掉下来的话，爸爸妈妈是大人哦，可以用超能力挡住它，所以不用怕，玥云放心看漂亮的烟花就行了。”这句话玥云到现在还记得一字不差。
　　烟花一束接着一束在黑夜中绽放，红的蓝的绿的黄的，天空被神点缀上了色彩，做好逃跑准备的玥云完全被烟花的绚丽吸引着，已经忘记“烟花下落会砸到自己“这件事了。
　　原本，苏家也会来现场，可惜他们临时有事先回去了。玥云心想真的可惜了，临溢错过了这么好看的烟花，如果大家都在一起，那该多好。
　　苏家里，三个人的争吵声不断。临溢躲在房间，他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不敢面对，不敢说出什么话。他一直在祈祷，祈祷最后大家能够平息激动的心情，然后想以前一样生活。
　　直到听到“走了以后就不要回来“和”不回就不回“的话后，临溢彻底慌了，他知道自己最怕的事大概正在发生。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不一会后，梓祺走进临溢的房间，抱着这个自己最放不下的弟弟。情绪不受控制，她也无声地哭了起来。为了不让弟弟看到自己难过的样子，梓祺在抱住临溢时擦掉了眼泪。然后含泪看着临溢，很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临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最后，梓祺捏了捏临溢的脸，两人在无声中告别。临溢想伸手拉住梓祺，但在犹豫间，慢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梓祺已经离开了。
　　父母根本拉不住下定决心的梓祺，最后只能目送她离开。
　　临溢当时不了解整件事的经过，经过一段时间听到的信息，大概明白梓祺不顾父母反对，和男朋友逃走了。虽然以前也听说过类似的事，但临溢从来都没在意过，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母亲和梓祺吵得最凶，也是梓祺走后精神情绪恢复得最慢的人。父亲为了维持这个不完整的家庭，比以前更有压力，落下了不少毛病。临溢也不像以前一样整天唧唧咋咋地吵闹，开始会为家人分担工作，开始会为这个家付出点什么。
　　梓祺离开后一段时间，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最起码家里人呆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的，大家都不想聊起这个悲伤的话题。或许父母在没有面对临溢时，会经常为了这个离家的女儿流泪。
　　几年后，身体不好的父亲，患上了重病。大家再一次见到梓祺，是在父亲卧病在床的几天后。所有人都异常的平静，希望能安安静静地陪父亲走完最后一段路。父亲见到梓祺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看看这个女儿过得是否好，是父亲不忍离去的原因，即使不在自己身边，只好女儿过得好也就行了。
　　父亲去世后，母亲伤心欲绝，每天以泪洗面，情绪一度崩溃。在这期间，梓祺独自完成了大部分的必须工作，让伤心过度的母亲能好好休息，临溢负责照顾母亲和帮忙处理一些琐碎的事物。临溢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么年轻的家姐，已经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母亲大概是可以放心了。而自己也仅仅做到了有所改变而已，说到底还是一个很多东西都不懂的小孩。
　　直到处理完葬礼，再到梓祺离开，她和母亲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或许是大家都太累了，只能默默地度过这场劫难；或许是大家都还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态去面对家人，只好先选择沉默。或许两者都有吧。
　　梓祺临走前，只对临溢说了，“你已经是一家之主了，好好照顾家里人“。
　　从此，苏家变成了只有两个人的家庭。临溢没有成为一个父母期望中那要的优等生，只是凭借中等的成绩，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
　　母亲也没有再奢求临溢达到什么高度，只要不学坏不害人，平平安安就行。
　　临溢渐渐成为了一个像家姐一样，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以前临溢总是希望自己可以像个大人一样，成熟寡言，自由自在。到现在自己已经慢慢成为大人了，却有些怕了，原来长大成人需要面对很多事情，需要耗费心神去思考很多问题，需要不断独自挑选很多决策。
　　而且成为大人的代价，是不自觉的就会和身边的人产生距离感，会越来越难和家里人聊天。于是，临溢又把自己没心没肺的态度挖出来，把成熟的一面藏起来，总是一副吊儿郎堂的样子。
　　幸运的是，母亲经历了几次劫难后还能有很好的精神状态，身体也很健康；家姐虽然过得辛苦了一点，但形势是向好的，近几年也算是过得顺心。
　　身边的人都安好，让临溢也逐渐松懈下来，可以慵懒地享受生活，知道玥云的离家出走，这种平静又被打破。临溢原本想，玥云只是自己的邻居，别人的家事，自己关心关心就好，不要插手太多。可是临溢甩不掉那种难过，脑子里总是浮现家姐的那件事。
　　他算是玥云身边的人中，手握她离家出走情报最多的人了，行动起来的话，说不定可以帮忙解决这件事呢。所以临溢成了玥云妈妈的“间谍”，也着手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