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意》叶盛

2、长平街市二

　　温酒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阳光透过密密树叶的缝隙打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她伸手遮住眼睛，眼睛红肿在阳光的照射下止不住的流泪。她其实很少流泪的，少年经历的祸事彻底改变了她的性格，她从一个软软糯糯的圆团子变得多疑敏感也心狠。只是...只是在深夜、在梦中那回忆里的故人微笑着看着她，轻生的唤她“小酒”时，她才会忍不住止不了自己的眼泪。
　　她在溪边清洗整理好又回到了洞府，将下山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之后，拿出昨日司晨赠予的乾坤袋，将东西都放入袋中。乾坤袋是收纳的好物器，除了一把防身的长剑和一只遮阳的斗笠她不准备外露太多东西，贺家会有人在山下等着帮她解决身份的问题，以便她能更好的进入长平街市，除此之外剩下的路就靠她自己了。
　　换好了入世的行头之后，起手捏了个诀将这个她孤身住了一百年的家里封了起来，这些年为了躲避追杀也为了能够更好的熟悉人的生存技能，她极少运用术法。她学习打猎，读书识字向可以化形的精灵了解人类的事情，为了更像人她甚至修习了易容术，用来隐藏她与众不同的眸色。
　　很多旁人用来博得喝彩锦上添花的技能对于她来说都是用来保命的。四百年的时光里她虽一次都没有离山过，但对于山外事，她也都是清楚的，在这个人灵神魔共生的世界里，自身没有自保的能力就贸然下山会让她在无尽的追杀中死于非命。
　　在三半山有云幕保护着，她是安全的，下了山面对风风雨雨就都要一步步筹谋了。况且这一次的目标不仅仅是韩家还有天谴司。
　　韩家暗中掌控着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天谴司，天谴司一向以天道指令行事手段果决狠辣。在百年前的绞杀六合一事中却成了韩博渊用来对付六合的帮凶，这一次韩博渊的孙子出任三半山神使对于天谴司来说很重要。长平街市上天谴司的人一定会护其左右，温酒要做到就是接近他，解决他如果当时动不了手也要随机应变跟紧他，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她不能放手。这般想着山下的风景便徐徐展开在她眼前，在三半山的入口处有一辆马车已等待多时。

　　在温酒下山入世之时，韩家那边也早已准备起来。

　　韩风廷是韩博渊的长子长孙，对于家族的独苗苗韩风廷成年之后第一次试炼，韩博渊自是放在心上。他本意欲直接向天帝请令让韩风廷直接加入天谴司，进入天谴司实练两年再慢慢的稳妥的向上升，天谴司本就是他手中的大杀器在优秀的孙子和不听话的儿子之间本能的选择前者。
　　这提议一经提出果不其然的遭到了北川容家家主容樾的强烈反对，容樾同六合之主温阑轩为结义兄弟，感情深厚。当年除六合之时韩博渊特意将容樾派去了离六合千里之外的战场，导致六合离乱发生之时容樾没能及时回来。
　　这些年来韩家对六合的残余部落的打压他一直都看在眼里，韩家势大他不能过于强硬的直接干预，只能暗中进行保护，只要他还是御魂兵统领韩博渊就是心中清楚也不会轻易动他。容樾在朝上列出几大点不可行誓要将韩博渊的想法止于幻想，韩博渊提出意见后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容樾出声制止，他不说话那帮仙人也不说话，以往争辩声讨论声不休的大殿一时竟只剩容樾的回音。
　　一方是年老恩重的三代帝师，一方又是统领御魂兵千年的容家家主，两方都不能轻易得罪，一班老臣只得闭口不言。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位高又闲散的老神仙出来打圆场了，太白金星理所应当被推了出来。只见他慢悠悠的从一众神仙中走出来开口道：“风廷贤侄资质确实极优，但容大统领说的也没错，孩子太年轻缺少历练，在以实力为尊的天谴司还是不够，听说三半山最近因云雨不定，缺少人手从而难以调停，何不让风廷贤侄先补上掌风雨神使的空缺同山神司晨一同调停。一方面历练历练，一方面也解了三半山之忧。”
　　韩博渊仔细思量了一番，又见着容樾不肯退步便应下了，向大殿上年轻的帝君请了旨意，帝君拟了旨向三半山宣了，韩博渊便随着众仙家下朝了。下了朝进了自家府邸，韩博渊便招来心腹密语，一刻钟后心腹便离开韩家仙府向北去了。

　　心腹走后，韩博渊招来仙童询问韩风廷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是大公子半日都在清风斋习书。点了点头让仙童告诉厨房准备盛宴，晚间会有客至，仙童行礼告退。

　　韩风廷在清风斋看了半日书，忽觉手腕疼痛不已，将衣袖拂起便见着手腕处红线痕迹渐深，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日头，招来书童便知爷爷已下朝归府。让小童告知自家爷爷午时与好友司命星君相叙不再府上午食，便收拾书物离府了。
　　行至琳琅水榭韩风廷就停下了脚步，他左右相顾敛目思索，见四下无人便轻点水榭上禇红色的石头，从移动的石头缝中取出一截信纸，记下上面的信息后便拟了个诀将信纸焚烧了。
　　待信纸焚烧后，便转道进了司命星君的府邸。
　　司命星君同韩风廷是年少好友，好著书善书法，接任司命之位堪堪百年之久。尤是一副少年模样。韩风廷敲开司命殿的门后二人一同进了拈星阁，进了拈星阁，便往占星台前去。
　　途中韩风廷将腕子上的红线露出道：“今日，我习书之时，这腕子上的红线又显现了，而且越显越深，自从这红线绕在手腕后便常常做梦，梦中还是那个女子，红着眼满脸的倔强，以前虽有但并不频繁，近日越发频繁了。这红线当初是你指引我看见的，我想你应该知道些什么。”
　　韩风廷的声音很温柔，他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情那般轻松。司命在一旁听着这话不由的心生愧疚，这事儿是自家奶奶要求他办的，他实在无力拒绝。
　　可这红线导致好友现在都心生烦忧，着实是个麻烦。韩风廷见着好友情绪低落不由轻叹：“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曾经说过这线的显现是有寓意的，我对这方面不懂，这才着急找你。我没觉得有这线在是一种烦忧，真的。”二人说着说着便到了占星台。
　　占星台是平日里司命星君观天命的地方，里面奇星仪轨浩瀚非常，浅浅的银河图景缓缓流淌，一颗颗星星都按照着自己的轨道行进，缓慢却坚定好似去赴一场永不回头的约定。韩风廷在满目的星河里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他不是善观星的神，也不是卜星师没有足够的天赋与勇气去窥探天命。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司命，司命正敛目屏息感受着星星的方向，韩风廷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
　　片刻之后司命睁开眼睛，蹙着眉道：“我能感受到与你相对的一颗命星在缓缓移动，应当就是可以解决这个办法的人出现了，虽能感知但是看不清，应当是哪位神仙开了云幕，要想仔细看些得需打开簿子…”话及此处他猛地想起簿子不在他手中，而是还在自家奶奶的手上。
　　司命只得低头叹道“罢了，命运之事，不可求时不求，顺应而行即可。说到这，还没来得及恭喜韩兄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一方神使。”韩风廷忙忙摆手，“星君就别打趣我了，祖父一手安排的差事，接与不接我说了不算，我没那个分量。”
　　“好了，不说这些你这一次下界要格外注意，近来十方天异动有凶兽从中逃脱出来隐匿于长平街市，十方之主孟肆凉目前正在西南征战，无暇分心此事这件事情便转到了上界，大批天兵正集中兵力前往长平街市准备捉拿此兽。长平街市是你前往三半山的必经之地，到时要万分小心。
　　”嗯，我明白的"韩风廷望着司命的眼睛郑重的应答。
　　韩风廷在司命殿简单的吃了顿餐饭便拜别好友，离开了司命殿。
　　与此同时潜央宫内韩博渊在书房的暗室内翻阅上古卷轴，将里面有关于长生、肉白骨的记载都牢牢记住，他近日总觉得神思不宁，常常夜半惊醒，每每想让仙童折些蔓枝神树的枝干来助眠，却总是有旁的事情来烦扰。
　　潜央宫坐落于千重瀚海之上，距离蔓枝神树生长的仙岛极近，每当神树开花之时便会引得彩凤飞翔，潜央宫便也会变得流光溢彩瑰丽非常。
　　这座宫殿是韩博渊当年用战功拼死换来的，在没有执着于六合至宝之前，他也曾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只是时光是公平的管你神也好魔也罢她不会放过一切，三代帝师终归是老了。
　　他所求的得到了，所要做的事情却还没有完成，在事情没完成之前他还不能死。韩博渊在书房回忆往事，忽的仙童来报：“赫连统领来了”
　　便让仙童将统领引至衍客阁奉茶，自己将暗室的门关上，整理好思绪行至衍客阁。
　　赫连锦衣是天谴司新上任的统领是个极年轻的儿郎，他的父亲赫连雄死于四百年前的一次任务，为了查清父亲的死因，他刻苦练习加入天谴司经历重重磨练成为同龄人中的最强，坐上了父亲曾经的位子。
　　对于韩博渊他没那么多的所谓忠心，天谴司奉行强者为尊行天令，作为新任统领他对于韩博渊一直将天谴司当做私兵的行为不满。但是他想到当年父亲赫连雄一直都很听他的话，父亲的最后一次任务也是他下的，他对于父亲的死因应当有所了解，便一直引而不发维持着表面和平。
　　韩博渊到了以后，赫连锦衣站起身来拱手迎接。韩博渊只挥一挥衣袖两厢入座，他拿起案桌上的热茶轻抿了一口，才对赫连锦衣客气到道：“听闻赫连统领上任不久便破了一桩百年悬案真是年少有为啊，不知贼人可否缉拿归案？”
　　赫连锦衣听了忙答道：“锦衣无能围捕了几次都让贼人逃了，请帝师责罚。”
　　韩博渊慢悠悠的说：“贼人狡诈统领缉拿之时定要专注，若被其他事情所干扰可就的得不偿失了。”
　　赫连锦衣听闻此语眼神一暗低声道“帝师教训的是，锦衣记下了。”
　　韩博渊说完便询问起有关于凶兽逃窜于长平街市的事，赫连锦衣此时已坐下他饮了口茶水思索道：“凶兽自十方天逃窜而出，这事本该由十方之主孟肆凉来处理，但孟肆凉已于三月前带兵前往西南镇压魔兵兵乱，无暇顾及此事。”
　　韩博渊听到此处皱了皱眉”除了孟肆凉十方天便无一人能管这事？”赫连锦衣见着韩博渊有此疑问又答道：“十方天原本就是神魔混战遗留下来的三不管地带，里面所居的大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谁都不服谁常常发生血案，此前天族曾想派兵镇压奈何他们过于狡诈使得天兵损伤惨重。孟肆凉则是靠着拳头一步一步打出来的，十方天强者为尊，他们有且只听她一个人的话。听闻她的王夫是个凡人，虽居于十方天却无力管这些事，于是这件事便到了上界。此次围捕天谴司也在其中，在长平街市时小仙会保护好大公子的”

　　韩博渊这才顺了顺胡须点了点头，赫连锦衣回到天谴司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他点燃烛火继续翻着之前没翻完的典籍，想到之前韩博渊对他的敲打不由得愤恨起来，什么百年悬案年少有为不过是阻碍他继续查父亲死因的障眼法。不过长平街市护送韩风廷这件事却是重要的，一旦韩风廷刚下界就受到伤害对于他和整个天谴司都是无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