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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平街市一 ...

  •   三月,在三半山第一声鸟鸣响起时温酒醒了。
      她收起木藤床将它们搬回洞府,昨日晴好星野微凉,温酒就将木藤床放到了洞府旁边的柳树下面休息了一晚。
      打扫好一切,她便拿着水壶到了溪边汲水,等装的满满一壶,温酒便小心的捧起水壶离开溪边。
      早饭是昨日午后猎的一只野兔,她是猎人总能猎到她想要的食物。吃完早饭后温酒动身前往山神庙,还有五日便是人间的上巳节,温酒要离山前往长平街市,在此之前她需要得到山神的应允。
      她是过路人,是借住客。哪怕是短暂的离开也要和主人家说一声的,这是礼貌。

      温酒到达山神庙的时候,正是午时。阳光洒落在嫩绿的叶子上一点儿都不温柔,暮春时节走了一上午的山路温酒倒也不在意,她擦了脸上的薄汗,对蹲在庙门口当门神的少年朗声道:“楚白,你天上地下第一好的司晨哥哥呢”
      白衣少年本是蹲着用残柳在地上画圈的,听到温酒的话顿了一下应道:“哥哥去山里给那群顽童习课了。”声音很轻又很空好似满是委屈。温酒听着便知司晨不在庙中,心下也不着急了,便停下了脚步蹲在了楚白的身边,看着楚白那张妖孽般的脸上委屈的生动表情温柔的问道“知道为什么前几日你哥哥还带你下山,今日就不让你去了吗”
      楚白抿着嘴不说话只是不画圈也抬头看温酒了,“呵,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啊,没事和小孩子闹什么脾气,你司晨哥哥在做教书先生,那就是好好做的。你应该支持他而不是五四三番的去吓唬小孩子,再说你多大,他们多大。你司晨哥哥的心偏你都偏没影了,还和小孩子争风吃醋,你自己好好想想。”
      楚白显然听进去了温酒的话,全身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迟疑了一下回她:“知道了,你年岁明明比我小怎的比我懂得这样多?”
      温酒好似想到了什么只微笑也不回他,眼神慢慢的转向天空,有些自嘲的笑笑哪是她懂得多,分明是局外人看的清罢了。楚白也不执着于答案,瞧见温酒的装扮眼神一暗压着嗓子问:“你要下山?”
      温酒没打算瞒他,站起身伸了伸懒腰状若轻松的笑道:“对啊,你别忘了我在这儿算借住,当年司晨正儿八经要留下的人是你。”楚白听见这话不出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影子,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太阳语气有点凉的劝道:“你知道的,现在不是好时候,再等等吧。”
      温酒看着他头上的绒毛抬手呼噜了一把,看着漫天的云好似给自己打气:“这事永远没有好时候,我总要做的,楚白有些事我们躲是躲不过去的,我有必须做的事,你也有,不过你的事取决于你,我不干预。”
      说完走到了台阶的另一边坐下,两人一个坐东头,一个坐西头相顾无言便吹着风一起坐在山神庙门口等人。

      摸约半个时辰,有微风袭来二人看见薄云中青衫隐约,温酒只觉得身边一阵旋风,转头一看旁边已经没人了不禁莞尔。
      司晨生的高瘦俊朗在人群中总是引人注目的,他昨日同楚白生了变扭,今天一早便孤身下山了谁知在山下教书时脑中总是忍不住的想起楚白,担忧他因为赌气而不吃早饭,饿了怎么办,和土地公有了争吵又怎么办心绪杂乱,下了课便要赶到庙中来。
      念着少年恋着甜,便又用术法到了小市买了几串糖葫芦,他虽是山神有了恋想也堪堪只能想到这些了。
      楚白见了司晨便什么坏脾气都没了,忙去给他卸斗笠抱书,待见着司晨手里边的糖葫芦更是咧开了嘴也不羞涩也不委屈心里甜蜜蜜的。他近乎是跳着上台阶的活脱一个孩子样。
      司晨跟着楚白到了庙门口看见了温酒,他对着温酒笑了笑,素袖一挥门就打开了。
      门内红烛尽燃,照的山神像红彤彤金灿灿很是好看。近年来山神庙的香火很是旺盛,凡人生老病死自有天数,他从不插手。一些在他能力范围之内的善事他能帮就会帮一帮,司晨是个心软的神,他是一方山神就要庇佑在三半山生存的生灵,这其中当然包括温酒。
      温酒在山神庙正式拜了大礼,起身朗声道:“六合温氏女,感念山神护佑多年,而今下山特来拜别”司晨深深地看了温酒一眼,而后叹息道:“可想好了,此次下山不比别日,前路茫茫,运途未知。”温酒闻言抬起眸子眼中一派的坚定:“您知道我不怕的,我想了这件事好多好多年了”

      司晨知道她性子倔便也不劝了:“回山之时便放一只灰雀,我知晓后给你打开云幕”云幕是山神所拥有的最高权限,温酒发自内心的说了谢谢。下山后她或许会受伤,会苦痛会有可以预见的不可逆的伤害,可她还是要下山。
      从上山的那一刻她就在计算着下山的时间,上山时她带了故乡的一株残柳,而今小柳树长成了古树她终于也有了下山的机会。
      温酒离开山神庙时楚白已回金峰阁了,司晨将她送到门外为她理了理衣裳:“我一时不知自己做的正确否,于你的立场我也不好劝诫,只是仇恨往往会蒙蔽一个人的内心,使其灵台蒙尘做出不正确的选择,温酒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啊,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累了就回来,三半山永远是你的家。你刚到三半山的时候还那么小,而今要离山了我总该送些东西留着念想。”
      说罢便拿出一个乾坤袋里面鼓鼓囊囊的,“都是些常用的法器,有几件是楚白敲了几个月才敲出来的,危险时候留着保命用。还有些铜钱银子,你初入人间总要置办东西,一方面寻人一方面要隐着身份会很辛苦。”
      温酒刚要推辞司晨便将乾坤袋放在了她的手上,“这些不是作为山神送的是朋友司晨和楚白送的留下吧”
      温酒听着这些话心中一阵酸软的疼痛,几欲落下泪来她从小漂泊自认为铜墙铁壁,而今才知她是缺爱的,只是本该从小就会获得的爱被旁人恶毒的摧毁,才逼得她不得不离开故乡与亲人离散。
      温酒稳定心神,压住嗓子里的酸涩哑声道:“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你放心我会活着回来,一定。”

      在山神庙呆了半日温酒回到自己的洞府,这个地方是她成年之后自己凿的。少年时她和楚白一同住在司晨的金峰阁,等到成年她才在三半山的山腰处选了个地方凿洞府,当时她的力气还不是像现在这般大,凿了很长时间才依稀成了型。
      里面没什么物件,比较大的就是一张木桌,上面的陶瓷罐里插了几株新柳,桌面上放着一本早上翻开的书册,木藤床被她放置在阴凉的地方上面也放了些书本册子旁边放置了一些换洗的衣物。
      她很爱看书,遇见不认识的字就去问山神,山神知识渊博会很温柔的教她,当时已是少年的楚白就在旁边静静的听司晨教的字。
      墙上挂着她的弓箭和长矛三半山上的小兽性情很温和,但是她也是要好好活着的,打猎是必不可少的。剩下的就是一个深红色的木箱是由上好的禅木特制而成,箱子上面有并蒂莲的图腾和她后背上的一样,那是当初侍女带着她从故乡仓皇出逃带出来的,时日长久她一次也没有打开过,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箱子上是六合一族的双层图腾,得两个人同时在一起打开才行。
      想到这里她就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当年离乱父母双亡她和姐姐也在战争之中被迫分离。六合一族寿命极长,五百年算的成年,她未满两百岁就离开故土而今已有四百年了。她身负六合血脉观天卜星之法炉火纯青,或许是血脉亲缘的指引,她可以在夜空中直接确定姐姐的命星。
      不久前还观天象看见了姐姐的那颗星很亮且红鸾星动很是幸福,虽不知姐姐而今是何等模样,但可以远在天边的知道就很开心了。
      之前运用卜星之法姐姐的命星欲灰,似正在经历大劫。她心下一着急便去请教了司晨。司晨安慰她道:“这是她命定的劫数,此劫一过便是豁然开朗,你没发现吗你姐姐周边有隐星相护,会化险为夷的。”
      她知道的作为卜星师不应当因为结果心下大乱。只是事关亲人难免慌了神。姐姐的命星在南方,她要去的地方也在南方,天下之大,寻人不易,但若有心寻找总会找到的。
      她想:“这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再失去她。”
      日头要落了,温酒准备了汤饭点了烛火等人。
      不一会儿,山洞旁边的柳树上就落了一只灰鹰,嘴里叼了个大包裹。见着山洞里有光亮就将包裹放在了地上,化成人形拎了进去。
      温酒见着他来了起身接了包裹 ,边打开边问道:“都准备好了?”灰鹰忙着扒饭抽空回道:“我办事,你放心。都办好了你要的行头都在这里面自己多看看熟悉一下。”温酒就这悠悠的烛火将里面的东西看了一遍,在一则册子上看到了自己的新名字:贺九觞

      “你这姓不能入世,六合温氏多少人眼里看着心里馋着,得改个彻底的新名字。贺九觞这个名字是山神大人和那个小鬼头商量了许久觉得挺适合你的,关键是身份,是城南贺家的极远房亲戚,这贺家祖上有修仙的并且还成了,这一脉颇有些仙缘,况且不论这亲戚的远近就凭着两年前山神大人救了他家的小孙子让他不至于被狐妖给吸干精气这个远房亲戚他们都认下了。”
      温酒听着灰鹰的话不禁疑问道:“我还要和他们见面吗?”灰鹰摇了摇头:“不用害怕要和他们打交道,只是用着这个身份到时候如果有人对你产生质疑,贺家那边好帮一把。贺家在人世还是有很大的威望的,旁人一般不会动你,只是要小心别被搜寻你的那些混蛋找到了。为了你能安安稳稳的下山,山下会有人照应你的,万事小心谋定而后动。”
      温酒看着他列举的这些将将要说感谢的话,被灰鹰止住了话头他连连摆手道:“可别在对我说感谢的话了,今儿晌午都感谢一遍了,我们不是人类,只是些山野精怪爱憎分明,谁对我们好我们就对谁好。平日里头你心太软,入了尘世得心硬才能走的更远,更何况你为人善却不知旁人心中如何想,毕竟人心难测他们心中认真待你或害你这都是未可知的,千言万语就一句话,保护好自己,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灰鹰又觉口渴饮下了另一碗汤饭。
      温酒看着他吃的很香,便说:“吃慢些,瓦罐里还有都是你的,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尘世比不得山间清净空明,我会小心的。”说罢便要去收拾包裹,灰鹰把碗放下出声道:“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件事来”
      温酒停下脚步又坐回了桌子边疑问道:“怎么了,你想到些什么?”灰鹰咽下口中的饭才回到:“两件事,一是罗刹谷近期会开始出售各式信息,你要去打听些消息可以隐着身份去试试,还有就是上次我要离山你让我打听的那个人也有了些许消息”
      温酒听到了很激动:“不是说很难打听到的吗?”灰鹰扫了她一眼回道:“当然是很难打听到消息的,那可是潜央宫,那地方平常人可进不去,你问得又细致只言片语的我也不好说,消息打探的就迟了。我将你提供给我的消息整合了给了当探首的兄弟,才打听出点门道。”
      说着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到:“你推算的没错,那人是一位男性,也确实要来三半山这边当司风雨的神使。出身很高,上巳节会途径长平街市从而来到三半山,至于具体的相貌我那兄弟笨口拙舌,只知道学些风雅俊朗之类的话,不过他丹青绘的不错便画了一幅画,你可以看看大概的样子。”
      灰鹰见着温酒征征的模样敲了敲桌子:“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他姓韩不假,可当年这些事情发生之时,他也是个尚在襁褓的婴儿,而且韩家在天界根基深厚手可遮天,你要是贸然动他势必会引来杀身之祸。他们本就一直搜捕六合剩下的血脉,你还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吗?你可以测出他的行动轨迹也知道大概的方位,可这并不能代表你就可以去接近他。你是卜星师你身上还留着六合的血,更应该好好活下去。”
      温酒安静的听完灰鹰的话喃喃道:“我知道父亲母亲想让我不要报仇要好好活下去,找到姐姐重振六合,但是你知道这四百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一闭眼就是血,山一样的尸体,我阿父就死在我眼前,他的血都是热的,我活下来的族人被当作奴隶猪狗不如的活着,六合一族被安上叛臣的名声。就算是侥幸逃脱的族人也都在被整日追捕的环境中惶惶度日。韩家呢,风生水起直升云天,他是年轻前途无量那你可知他天之骄子的名头是用我六合族人的鲜血浇筑的”
      温酒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站起来:“我的仇人还在那奏歌饮酒,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自己的族人受苦,我不去接近他关于六合一族的围捕就会停止吗,我的族人就不会受伤吗,不会。那个老不死的当年就因为六合灭至宝现,可遂长生。这一句无稽之谈就围杀我阖族,如今我也不会放过这条我看的见的线。”
      说完温酒好似累了哑声说:“谢谢你提供的消息,天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就不远送了”灰鹰站起身来安慰道:“没事,今天这些话我会烂进肚子里,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灰鹰说完就化形飞走了,留下温酒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儿抽噎渐渐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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