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城阙》月影兰析

3、第一章 皇朝生变波澜惊（2）

　　桂花的清香飘散在风中，月儿高挂，清冷的月辉为大地裹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妆。
　　她一个人坐在庭院里，仰头看着天际那弯冷月。
　　她的桂花糕已经做好了，她甚至去了一趟凤鸣店，费尽了心思，终于求得了那一支玉笛。
　　但此时已是三更了，景钰并没有赴约，就连爹也没有回来。
　　不见不散。
　　他们说好了，会不见不散的。
　　那么，她应该相信他。
　　爹曾说过，景钰温文仁厚，礼贤下士，得到了朝中众多朝臣的拥戴，就算皇后势大，背后有大将军兵力支持，不容小觑，但景颜那对重瞳又岂能得到真正的民心？
　　赫连虹月轻叹了口气。
　　她实在不知景钰若因此得到皇位，是祸还是福？
　　脑海中忽然掠过了景颜那双冰冷而又略带几分诡异的重瞳……很多年以前，这双重瞳其实很漂亮，也很温暖。
　　那个时候的景颜啊，其实和景钰有些像。
　　她的唇角轻扬起了笑容。
　　那个时候，景钰、景颜还有她，他们三个人总是形影不离，似乎谁也不能离开谁，谁也不能没有谁。
　　至到如今，她依旧很怀念那段时光。
　　景钰怕是也很怀念吧？
　　怀念着那个时候的景颜。
　　也怀念那个时候的她。
　　景钰眼底的伤神，她又岂会不知呢？
　　只是……有太多的事已经改变了，无法再挽回。
　　从怀中掏出了那块龙泉玉，她细细打量着。发现此玉在月光之下，竟能散发出淡而柔和的银色光芒。
　　她伸手轻触那层银芒，淡淡的温暖顿时渗透进指尖，流入心间。
　　此玉果然是珍宝。
　　她心中暖意更甚。
　　突然，耳畔传来“咚”的一声钟声巨响，她心中一惊，抬头朝钟声传来处望去。
　　那是皇宫的方向。
　　这钟声——是丧鸣。
　　皇帝驾崩了吗？
　　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不安，正欲转身出庭院，脚下也不知被什么一绊，微一踉跄，虽然及时扶住了身旁的树背，手中的龙泉玉却是不慎滑落。
　　“叮”的一声，玉佩裂成了两半。
　　她只觉手脚一阵发凉。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院外传来了丫环小玉焦急的呼声。
　　她深吸了一口气，力求镇定下来。
　　抬起头时，就见小玉苍白着一张脸，眼角还挂着泪痕：“不好了，小姐，宫中传闻，越王不满皇上传位于勒王，趁机谋害皇上，弑父夺位，现已珍妃被打入了冷宫，而越王——则被勒王伏诛正法。”
　　她只觉眼前一黑，几乎无法消化这则消息。
　　被勒王伏诛正法？
　　景颜……杀了景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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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钰哥哥，景颜又欺负我了，你帮我教训他，快点快点，帮我打他一个落花流水。哈哈哈——这回我一定要他好看——哈哈哈——”
　　“景钰哥哥，你吹首曲子给我听好不好？你吹的笛子最好听啦。要吹你最拿手的哦，不然，小心我罚你。”
　　“景钰哥哥，我和你，还有景颜会永远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也不会分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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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历历在目。
　　那时，她总是依偎在他的身边，一声声地叫着“景钰哥哥”，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里露出温柔的宠溺。
　　那时，他们三个人总是整天形影不离，无忧无虑，一起渡过了最欢乐的少年时光。
　　那时，他的脸上永远挂着温暖的笑容，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景颜，都是有求必应。
　　那时，她真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他就像她和景颜的守护神，一直默默地为他们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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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为什么，为什么到了如今，什么都变了。
　　她的景钰哥哥已经不在了……她的景钰哥哥，竟被景颜……杀了……
　　天已经完全亮了，那天光，却让人觉得有些刺目。
　　赫连虹月依旧呆呆地坐在庭院之中，手心里紧握着那块断裂的龙泉玉。
　　就在昨夜，他还在帮她一起捡桂花花瓣；就在昨夜，他还笑着跟她说，不见不散……而此时此刻，桂花糕已做好，他却已不在了。
　　爹回来过，然后又匆匆进了宫。新皇登位，有着很多事要处理。
　　在爹离开宰相府的那一刻，她清楚地看见了爹眼中那无法言喻的伤痛。爹回来后，唯一跟她说的话，就只有一句——“爹对不起你，月儿。”
　　只说了这一句“对不起”，爹就再也没有同她说过什么，更没有告诉她，为什么景钰会被安上弑父夺位的罪名？
　　但她始终不相信景钰会做出这样的事。
　　昨夜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感觉到有人站在她的身边，微侧过头，她看见了景颜。
　　他还是那一身的锦衣蓝袍，头束冠玉，那双重瞳深不见底。
　　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一分分地握紧了手心。
　　他现在是新皇。此时的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他还是出现了。
　　终于，她开口打破了沉默：“为什么杀了景钰？”
　　景颜唇角一扬，声音中带着嘲讽，“那么，你希望被杀的人是我吗？”
　　仅这一句话，赫连虹月就明白了。
　　昨夜宫中惊变是如何凶险，她已不用费力去想像。景颜和景钰既然生在皇家，那么，注定了他们会走上这一条兄弟相残的不归路。
　　身心忽然涌上一阵疲倦，她低声地问：“景颜，你杀他的时候，难道没有一丝犹豫吗？”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景钰那温暖如风的笑容，她的心头阵阵刺痛。
　　“他再怎么说，你也是你的兄长。以你的手段和才智，你大可以想出另一个方法——”话音未落，她的手腕忽被紧紧扣住，腕上顷刻一片淤青。
　　她微微蹙眉，低叱：“放开。”
　　景颜并没有依言放开，那双重瞳里升起了七分愤怒，三分复杂，“赫连虹月，你总是这样看高我啊。是不是在你的心目中，我永远都只是伤害人的那一个？所以，你关心的人，是景钰；想保护的人，是景钰；就算是想嫁，你也选择嫁给景钰！”
　　赫连虹月紧紧盯着他的重瞳，“我没有高估你，不是吗？现在活着站在我眼前的人，不是景钰，而是是你。”
　　景颜笑了，放开了她的手，重瞳的深处闪过一丝残酷，“确实。活下来的人是我。我可以告诉你，昨夜在宫中，我大可以放景钰一条生路，可我没那么做，是我亲手断了他最后的退路，让他惨死于乱刀之下。”
　　那一字一句像把刀，直刺进赫连虹月的心房，眼前一黑，她踉跄跌退了两步。
　　景钰……竟是惨死于乱刀之下吗？
　　她不敢想像当时的情景，她更不敢想像温文尔雅的景钰，浑身是血的样子。
　　暗中紧紧地握住了手心，她的眼角却已湿润，“是啊，两年前，你就已经想杀了他了，不是吗？如今，你只是实现了两年前的愿望而已。”
　　为什么？
　　为什么到最终他们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景颜脸色一白，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疼痛的神色，但最终还是归为了冷漠与死寂，“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景钰败了，而那些拥立景钰的臣子几乎全都相安无事，包括你的父亲在内？”
　　赫连虹月抬起头。
　　“因为我与你父亲做了一笔交易。”景颜朝她逼近了一步，唇角的笑容又残酷了几分，“我让他用一个人换其他所有人的性命。这笔交易对他来说，很划算，不是吗？”微微一顿，他深深望进了赫连虹月的眼里，“而这个人，就是你。”
　　赫连虹月闻言，浑身顿时冰冷。
　　“赫连虹月，你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越王王妃，你已经成为了朕的妃子。这一生一世，你只能呆在皇宫里，呆在朕的身边。”
　　“好啊！”赫连虹月怒极反笑，“我会成全你。如果你不怕你的后宫被我搅和得鸡飞狗跳，我会一辈子呆在你的身边——”
　　她终于露出了深藏已久的小小虎牙。
　　看着她眼底那抹熟悉的倔强，景颜笑了。
　　这才是真正的她。
　　她倔强，她顽固。
　　她一遇到伤害，就会无情地反击，甚至不留余地。
　　只不过，现在这个她内心深处除了对他深切的恨意，其他什么也没有吧？。
　　“好，我试目以待。”丢下话，景颜转身离去。
　　赫连虹月呆呆地站着，眼中的神色也渐渐黯淡了下来。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爹会对她说“对不起”？但“对不起”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却太过沉重了。如果她一个人的命，可以换回其他数十条生命，她无怨无悔。
　　只是，景颜，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当真对景钰如此无情吗？
　　失神间，身后响起了父亲赫连清的声音：“月儿——”
　　她转过身，看着天光下父亲那苍白的双鬓，这才发现，只是一夜，父亲居然像是老了十岁一般，眉宇间更是写满了疲态。
　　“爹。”她的心一阵阵的抽痛。
　　“月儿——”赫连清忽然朝她跪了下来，“这一次，是爹对不住你。”
　　“爹，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赫连虹月吃了一惊，连忙要扶起赫连清，却被拒绝。
　　赫连清老泪纵横：“月儿，你理应受爹这一拜。”
　　“爹，月儿受不起。真的受不起。”赫连虹月也跟着屈膝跪下，语声哽咽，“月儿知道，无论您做什么，都有您的道理，月儿绝都不会怪您的。月儿明白。”
　　“月儿——”赫连清颤抖着手，轻抚上赫连虹月苍白的脸颊，“这一次牵扯了太多的人命，爹，不得不把你推入火坑——”
　　“爹，月儿明白。月儿真的明白。”赫连虹月抓住了赫连清冰冷的手，“您放心，月儿绝不会轻易让人欺负的。”
　　她赫连虹月会让景颜明白，他欠她的，一定要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