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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重回云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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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梧桐根系绵延百里,参天神树抬手可摘星。
将屿山明皇殿,楼阁轻盈疏落,最高之处有一小筑,名曰云川。
甫一回到云川小筑,昭华仿佛又重新恢复了气力一般,直接制住小白,云川小筑内忽显结界,如同囚牢一般向小白身上聚集。
小白看着压在她身上面色越发苍白透明的昭华,皱眉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压制住我吗,就凭现在的你?”
昭华沉默地望向她,眼底都是些小白看不明白的情绪,复杂而悲伤,倏尔她忽而重重地栽倒。
小白惊坐起:“阿昭!”
她神力探入昭华体内,不由得暗恨几乎咬碎一口白牙。
知道昭华身体亏空,自己醒来之后也一直在为她温养经脉,可眼前这个人是个疯魔的,身躯连接天地,源源不断的七情六欲汇入她的身体,神魂封印着她那炼化了一万年能够烧毁污秽的火。
而她的本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这个人怎么还敢用自己给她的力量来封印自己。
小白几乎都要气笑了,但又顾忌着昭华,不敢轻举妄动,再次一点点将力量汇入昭华经脉中。
太岁现身之时,就看到小白周身围绕着带有昭华气息的禁制,刚抬手想要为小白去除禁制时便看到最讨厌的昭华躺在小白怀里。
怒火“噌”一下就混了头,一整个扑上去想要将昭华拉开。
“你别闹,阿昭昏迷了。”
“哦。”
太岁满脸不愉蹲在小白身侧,瘪了瘪嘴。
果然,他最讨厌的还是昭华。
不过一会儿,他就忍不住碎碎念:“昏迷就昏迷吧,反正她也是活该,自己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有没谁逼得她……。”
小白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良久才轻声道:“阿昭想做这件事情应该想了很久吧。”至少在很久之前昭华同她讲世间寂寥,想要脱生衍生骨时就萌生了念头吧。
她是昭华的伴生灵,就如同命轨衍生出天道来管理天地一样,如果天道命轨消亡之后,她和昭华也会高居于天,成为新的天道和命轨。
但太岁不一样,那是她的衍生骨化作的灵,于她才算是相生相克。
想让她延缓苏醒时间还不惊动她,也只有同太岁换时了。
那到底是多久以前了阿,小白回忆着每一次世界的诞生和毁灭,一次又一次,记忆向前翻,可实在是太久了。
人间的一万年,可祂们看世界毁灭新生都不止一万次了。
小白是全知,但也说不清到底是多少次了,人间的计数不足以衡量世界的新生。
太岁没那么多感慨,祂来这世间是为了小白,每一次苏醒的欢愉也只为小白而存在,本性让祂下意识去占据小白所有的目光,但昭华总会更得小白重视一些。
他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一点点靠近小白,一点点微不可察地想要将昭华从小白怀里拽出来。
忽然小白的手盖在了他作乱的手上,“唰!”一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抽抽……没抽出来?
小白的手温柔且不可违背的抓住了太岁,她含着笑意望向太岁:“去找一找那个人吧。”
太岁忙不慌点了点头,脑袋凑上前想要离得更近,被小白点了点眉心,忍俊不禁:“快去吧。”
“好吧,我马上回来,你等我。”
小白哄孩子一样,笑着颔首,看太岁离去。复而低头看着昏迷的昭华,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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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昭华又看见了那捧雪,高山之巅飞鸟绝禁,洁白晶莹的雪花悠悠然轻轻地落在她的掌心,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向漫天的雪望去。
骤停,雪花凝结在半空化作透亮的冰花。
从巍峨连绵苍茫茫的冰山里走出一个人,冰蓝色的长袍在他身后迤逦出长长的尾光,晶蓝剔透,折射出斑斓色彩。
他向昭华走来,虔诚地低下头,在漫天凝结在半空中化冰的雪花里,双手牵起昭华的手,以额相抵,愿以请期。
“我已停留许久,可以去见您了吗?”
昭华垂目,良久,声音轻而迟缓地道了一句:“好。”
如冰雪般晶莹剔透泛着锐利冷光的人褪去小心翼翼地忐忑,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昭华,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么一个人,他有幸见之,不胜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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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从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琉璃珠一样的眼泪一颗颗从面上落下,久久不能回神。
小白见她醒了,便慢慢扶着昭华坐起来,将她落在身前的发丝挽到耳后:“醒来的到是刚刚好。”
“嘎吱”一声,云川小筑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门外漫天云霞之中,划过一道月白色的痕迹,落在那只推门的手上,晶莹洁白到泛着微微蓝意,像一方冰雪中不世出的冷玉。
昭华一愣,抬头恰与来人相望。
冰雪冷玉一样的人,虔诚跪匍在她面前,同她讲:“我一直钟离雪山等待您的召唤,直到感受到您几近消亡的气息,才妄自出雪山,还请您不要因此生气。”
昭华垂眸望向他,这个人的气息是冰凉的,落在她手上的眼泪也是泛着微微凉意,但她却觉得刺痛,痛到连她的眼睛也一阵阵泛酸。
她侧首,轻声同小白道:“我想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小白起身,神色复杂地想要说两句话,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轻轻为昭华带上了门。
“你……。”
实在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昭华的话在嗓子里滚了有滚,云川小筑内依旧是一片安静,她安抚地抚摸着他的发鬓,乌蓝的长发凝结着冰雪很是顺滑。
她想,这个人哭起来也没什么声音,和以往一样安静乖巧。
如果不管他的话,他大概会一直哭下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昭华伸手抬起他的下颚,抚上那双眼尾泛红的乌蓝色眼睛,道:“……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
这个人顺势抬头与昭华对视,哑声呢喃道:“就算是流干世间所有的雪山河流,您也不会心疼,您也不会驻足,不是吗。”
浸润着寒凉的哑音还有那双望着昭华的乌蓝色眼眸,悲伤得仿佛整个人都盛不下,绝望到都要溢出来了。
昭华垂眸,心中顿痛,无言良久才说了句:“别这样,可以吗?”
这个人哭得更凶了。
昭华为他擦拭眼泪,想了想带着些哄人的意味道:“我听说你此番从钟离雪山出世,旁人都将你当作神主般迎接,在白玉京办了好大一场盛宴,很是热闹。”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人好像更委屈了,眼泪如雪山河流一样怎么也流不完,哽咽着道:“就算再盛大又与我何干,我只思念您许久却不敢妄动,日日夜夜踌躇于雪山之中。”
昭华轻柔地抚过他的脸颊,冰凉凉的触感让她眷恋着划过下一次,这是她的衍生骨,是自诞生起就同她一起生长在身体的骨生出的灵,他承担着所有天道命轨划给他的,于她不利的东西。
是火中雪,是世间情孽,是她的替身劫……
昭华“嗯”了一声,说:“我知道,我很高兴。”这个人很乖很听话,在钟离雪山里呆了一万年,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安安静静地呆在雪山之中。
面前的人微微歪头,惨然一笑:“我自希望您开心,可是……。”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停顿了好一会才祈求般望着昭华,道:“可不可以……您可不可以就此停下?”
“请您不要再循着那条注定消亡的路走下去了。”
昭华为他拭去眼角的泪,轻笑道:“以前也不见你这么爱哭,希望你以后别像今日这般哭了,我喜欢见你唇角带笑的模样。”
怎么这么伤心阿,他哭得几乎都要神灵逸散。
听见昭华同他讲的话徒然一愣,压着嗓咬着牙半晌埋头再昭华怀中,浑身抖动着悄无声息地哽咽半晌,擦干了面上的泪,那双乌蓝色的眼眸才重新望向昭华。
昭华半垂着眼皮,瞧不清眼底究竟在想些什么,只唇角不知何时挂上一抹清清浅浅地笑意,若有似无,温柔缱绻。
被水浸染过的乌蓝色眼睛更加晶莹剔透,眼尾的一抹微红为那份不染尘的纯净添了一份姝丽,看起来格外可怜可爱。
他仰起白到透亮的脖颈,仿佛以一种引颈自戮的献祭方式仰望着昭华,昭华垂眸,指尖抚过他面上冰凉的触感,一言不语。
他仰望着,眼里又忍不住噙着泪水,一点一点缓缓凑上前去,想要从昭华的脸上看到一些她犹豫或者放弃的念头。
可,终究一无所获。
昭华温柔而哀伤地低头俯视着他,仁慈又冰冷。
他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意气愤怒,猛地凑近,四目相对只剩一指之遥,如雪寒凉的气息萦绕在昭华呼吸之间,他也妄图从面前人的气息中感受到过往的记忆。
......那份张扬热烈的气息。
可,什么都不剩了。
像一阵风带走了所有的火焰,只剩下虚掩的灰烬,弥散着硝烟气息的风来了又去。
钟离雪山的神主凝望着,眼神里满含祈求,可怎么也打动了他眼前的神明。
最终俯首,一败涂地。
来自雪山的一抹寒凉气息最终落在昭华的指尖。
钟离雪将昭华的手背抵到眉心,和世间所有信仰神明的信徒一样虔诚专注,他想如果世间有千百万个属于神明的信徒,那他也一定是最虔诚的那一个。
在神明也感受不到的角落里,他悄无声息地、放肆而克制地轻轻吻了一下昭华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