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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番外（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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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十一那年」
“妈，其实你是穿越的吧？”
闻言我妈放下笔，视线从画上转投到我脸上，骄傲的赞许。
我又问她，“未来都有什么啊？”
沉思片刻她答，“手机、电脑、高铁、扫码支付。”
知女莫过母。
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先抢一步在问题之前，“别问我它们都是什么原理，很抱歉，你妈是艺术生，你妈学习不好，你妈一窍不通。”
遂继而问她，“未来比现在好吗？”
这问题细琢磨其实很有哲学意义。
于是我妈斟酌了很久才复。
她说，“我们生活在现在，往前远眺，就会觉得没有未来的不是。但是对于未来来说，我们的现在是它的过去，人在回忆过去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美化，等到了那一天又会觉得没有记忆里那个味道。”
“就拿苏联作例子，我们现在看着它，觉得它巍然强大，可是在妈妈的过去，它已经归尘化土成为历史了。”
“所以很难讲未来一定比现在好，但妈妈尽量站在一个非美化的角度告诉你，它不会太差。”
尽管她极尽浅显易懂的语言来描述，但这样的话还是太过于哲学，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很难想象和理解的。
懵懵懂懂。
但我知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妈妈。从不欺骗、从不敷衍、从不因为我是一个小孩就失掉尊重和耐心。
「十五岁那年」
在没见过姑姑之前，我是不喜欢她的。
其实见过也不喜欢。
毕竟她回上海陷流沙的故事广流传，卡瓦尔们不喜欢她，即使她回来了。
微末的疏离情绪不知何时被我妈发觉，洗尘宴她遥遥望了一眼，我以为回家一顿打在所难免，但她没有。
毡包里，她遣我阿爸出去烧水，然后问我，“那日苏卡瓦尔和你说过那件事了？”
我逆着鳞梗着脖子反问她，“你要替她说话？”
我妈摇了摇头，突然就“扑哧”笑出声，竖着拇指，“我姑娘嫉恶如仇这点确实有草原女儿本色。”
笑够了她举起三个手指接着说，“我要先声明，我绝非圣母，在这件事情上也不存在以德报怨。但是你确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妈点点我鼻梁，“一知半解。”
好奇勾着，我洗耳恭听，“请讲。”
我妈立刻端直，正襟危坐，开口前拍拍桌子，意犹未尽，大有缺一木醒堂的意味。
“我初来这里和你姑姑是同一年，只是一个年头一个年尾，而且姑姑那时候年龄不大，身边熟悉的人又搬去了另一个草场。”
“我和你阿爸呢，郎情妾意，大部分时间都粘在一起。要知道，人在初入恋爱的时候，眼睛里是看不见旁人的。”
“所以家里能和小姑姑玩的只有奶奶，但奶奶不是全部时间都空闲的。”
“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刚升学的时候因为一个人住校连着跑回来哭了一周，最后你阿爸心疼得不行，特意去学校打了个外宿申请。”
“小姑姑那时候没有地方哭，陪着她消磨时间的大多是孤独。”
“等妈妈意识到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听起来好像是一晃而过，那是实实在在的一百多天。”
“在后来弥补的时候我有问过她会不会怪我？小姑姑特别惊讶地看着我，她说怎么会，只有我愿意跟她玩。”
“就这一句话听得我特别心酸，不为别的，就因为我知道，如果没有我，你阿爸会是一个特别称职，亦步亦趋的阿哈。但是我缠着他今天去摘花，明天去画马……”
“团子，子心向母，你大可以觉得这些都不怪妈妈，但是你一旦跳出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你就可以意识到，孤独，是最接近死亡的可怕。”
“至于妈妈为什么不在流沙这件事上怪姑姑，其实本质上不应该和其它事混为一谈，但是一家人到头不能就算个恩怨亏欠，带着愧疚过下去的日子，一定不是好日子。”
“她想回上海，不是回上海过好日子，她只是执着的想问明白一些缘由。如果非论罪，她错就错在没提前告诉你奶奶。妈妈十五六岁也犯过错。”我妈顿顿，笑意阑珊，“你现在也十五六岁……”
她讲这话时周身闪着母性的光。
但我那个年纪实在叛逆，心里只想着一句，“我妈不去从业洗脑真是屈才！”又不得不承认，我确实被说服了。
「二十三岁那年」
在我很大的时候，我问过我妈有没有对没回那个年代后悔。
她说有过。两次。其实也不算后悔。是责怪。
一次是生我。
疼得她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她就想，外婆生她的时候得多疼。
第二次是我留学。
她说在她那个年代留学相对来说要容易很多，但是在这里却要她女儿跑前跑后的申请、望眼欲穿的等审批、复核、再等。
她又说，年轻时的她大概这辈子也想不到，自己的娃娃竟然可以去苏联留学。
松散着的头发被编起来髻在头顶团成丸子，我妈一边系绳一边感慨。
她说，团子是妈妈见过最棒最棒的娃娃。
然后在我踏出门时，极细微的声音似无似有，“妈妈不是最好的妈妈。”
我方后知后觉，她这两次责怪，怪的都是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