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without limits》诸葛宝宝

12、忘却录音。

　　/Because she comes from another world 。/

　　在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地方。独立成为另一个世界的岛屿上，居住着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能够随意穿梭着别人的梦境。这并非一种能力，只是彼此的希望相互连通便联接起双方的梦境罢了。有的时候，Lily无法正确地掌握自己究竟是哪个世界的人，因为构成自己身体的介质，仅仅存在于那个世界。然而现在的真实的自己的身体，却是在这个世界活着。这种感觉，在所感触到的下一瞬间就被自己所否定。她会始终相信着自己是来自那个世界的人，即便她没有任何可以证明的依据。

　　“moil。”
　　银发的女孩子抱膝蹲坐在雪地上，听见了Lily的声音，便侧过脸微笑了一下，又用一种百无聊赖的声音来宣泄道，“啊啊啊，好无聊啊~”
　　“……那，”她走过去，很干脆的坐在moil旁边，“应该怎么办好呢。”
　　“嗯，”moil吮吸着食指思忖半天，“啊，那Lily，就说说你这十年来遇见的事情吧。”
　　“唉？”她略有犹豫，然而moil的眼中闪耀着光芒望着自己，她没有办法去拒绝，于是就说，“我在十年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小孩子……”
　　她开始回忆关于过去的一些事情，历历在目。仿佛中间相隔的十年时间并不存在，也没有流逝。如果可以，她还真的不愿意去回忆那些事情。但是她总是会想起他。在每一次的睡梦中亦会看见曾经的那个地点，他是一个迷了路慌慌张张地来到自己这边的人，而她睡在树下，张开眼来，便看见了他。她始终记得那样的场景，仿佛梦中的场景，只要一触摸到那介质，这梦境便会支离破碎。所以她向来不会轻易地提起这些事情，因为从始至终，从头至尾，这都只是她一个人的梦境。
　　“三年前，”她倒在雪地上，看着天空的雪花——它们缓慢地降落到自己的眼中，直至化作眼泪流出。“三年前，我遇见了艾斯。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我们彼此却在相望的第一眼中变认出了对方，moil，你知道为什么吗。”
　　“嗯，”moil微笑地说，“我知道哟。”

　　因为他们在十年前的时候，就完完全全的触摸并且掌握过彼此的真实。即使构成他们各自的‘真实’的介质是至死都无法融和的物质，但是他们却都可以对此释怀。这两个人都是好的，彼此能够理解和明白对方的真心，所以不论是十年之前还是十年之后，即使在白衣苍狗的世界中，他们都不会改变，他们可以在触目的瞬间便分辨出对方。
　　“那么，你珍视的，是艾斯？”她弯起嘴角，“还是他的那个爱哭的弟弟？”
　　她给了moil一个与提问无关的答案，“我一直记得的事情是，那个人的温柔。”
　　是，她想，十年前的路飞那么温柔，温柔到使她只能够遥遥相望着彼此却不敢前进。十年前的他总是尽量不去触摸自己的伤口，就像那树下时听到自己害怕光芒时，愿意为自己付出时间来等待黑夜的降临。她喜欢他的温柔。就是因为那个人的温柔，致使她从来都未曾考虑过要缩短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而且。
　　而且，她知道自己不会在与他相遇了。十年之后的他的变化，她现在闭上眼睛便可以想象而出。但她不愿意这么去做，倘若这么做，她知道自己的梦境便会破碎。她知道十年之前的他与十年之后的他，是完全对立的两个人，他们彼此站立在一起，却是毫不相同的两人。可是Lily对于这件事却毫无对策，大概是因为，十年之前的他变成十年之后的他时，自己却依然是十年以前的自己。对此，她有些怅惘，并且带着些不知所措。这不知所措，是因着发现了自己对人类的特殊情感超出了自己所想象的。她在那时候考虑到的，竟是一片空白。后来她想起自己对那个人所做出的承诺，说是在十年之后等到他变得非常强大时要成为他的伙伴。她本来都以为自己已经等不到的，可是记忆却如泉水般涌出，奔流不息，不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若是重新遇见那个人，站立在他的面前，知道他是从前的那个他，可是记忆却不在了。——不，这些都不对的。他们明明已经没有机会再相遇了。
　　“Lily，”moil站起来，低下头看着黑发的女子，声音显得安静而沉寂，周围有风声，有雪下落，Lily听见了女孩子的声音，“你在哭吗。”

　　那一瞬间，她醒过来。从内舱里面听见有水滴重击着甲板的声音，黑暗的世界里声音被扩大，震耳欲聋的声音，雨水的声音。她知道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是习以为常的怅惘的表情。这怅惘，来自于自己的真心。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事实上，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够缺失的东西，反正自己本身就什么都没有。但她却。

　　她脚步踉跄地走出内舱，是夜半。那些人似乎已经睡着了。船帆已经收了起来，并且做了暴雨的准备——这都是归功于那名优秀的航海士。她低下头来，看见自己的长发无力的垂落在地板上，它们那么长，长到比自己这十年空洞的回忆还要长。不行啊，她想，并且捂住自己的嘴，害怕自己哭出来。

　　但她却依附着漫长的回忆而存在。Lily知道自己脑海中的回忆，都已经成了回忆。可是这样的她自己却爱上了已经消亡的过去，她竟然爱上了自己的梦境。而这梦境的中央，却站立着一个已经不会再出现的人类。

　　路飞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耳边传来雨水的声音。脑海里依旧浮现出从前的回忆。这记忆，被他忘却或者说是抛弃了。接着，他把草帽戴在头上，走出门去。在下雨。这雨水疯狂地打落在自己的身体上，有冰凉的触感。它们顺着帽檐流过自己的侧脸，感觉到微痒的触感。轻轻地走到甲板上，对着前方发问，“喂——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看见她站立在自己的特等座位上静立不动的样子。雨越下越大，她的衣服完全湿透地粘连在她的身体上，穿过衣物看见她身体的曲线，然后又清晰地看见了她身上的怪异的伤痕。从她的右手臂开始蔓延至半个身子的伤痕，在几近透明的衣物底下清晰地呈现出来。然后他看见了她的侧脸，雨水不断地从她的脸上流下。她的面部表情依然是初次见面时的微微惘然。他说，“喂，你，哭得再大声也不要紧哦，这么大的雨，他们是不会被吵醒的哟。”他看见她弯下腰身，用手捂住自己的口，皱着眉头，近乎于呕吐般地呜呜哭起来。
　　可她为什么要哭。这件事情，他一直没有搞懂。等到问她之时，她也只是淡淡地说忘记了。好似并未发生过那样的事情般。——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悲伤。她总不想为一个已经不会再见面的人去悲伤。反正她不是人类，不必像人类一样去担心多余的事情。但是，她抬起头，看着黑色的天空。暴风雨中昏沉的天空。
　　但是她不明白自己在十年前是否是将那人抛弃了这件事。本来以为寻找赤发shanks的时候不会超过十年，所以轻易允诺。但若她真的遇见了十年后的他，自己则应当说什么是好。其实，什么都不说最好。
　　他知道自己会忘却了十年前关于她的记忆的原因，是不能够归罪于任何一个相关的人的。这不是说自己的记忆力极好便绝对不会忘却了她，因为自己，是非常，非常地，自然而然地便把她忘却了。
　　现在，他回忆起这些全部的事情，竟然不能算是开心，但也没有悲伤。所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孩子哭泣的侧脸。这世上，他最无法掌握与控制的大概就情感这类事情，毕竟有些事情并不是单靠决斗与乐观便可以完全解决的。他知道Lily是自己所遇见的全部人中，最特别的一个。所以自己毫无对策。如果现在的自己，能够做什么的话，或许就不会那么地难过了，他想，可是，现在的自己做得了什么。

　　他慢慢地走到她身前，女孩子低着头，雨水顺着脸庞滑落。尔后对方抬起脸，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双眉紧皱，眼睛失了焦望着自己。他伸出手，抚摸她的前发。
　　他在此刻感觉到她的不同，是她整个人身体的结构与性质是不同他所处的世界的每一个人。她的脸庞是极其的精致，但却并不漂亮。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美感与她所来自的世界的美感的巨大差异。某个瞬间，他能够体会到这个人的美，却无法将这种奇妙的感觉保持长久。下个瞬间，他就会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并像原来一样地认为这个人从来都不是漂亮的，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现在明白了这件事的原因————因为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是与他的世界始终保持着平行永不靠近的另一个世界。就是她就在他的身边，而他伸出手去，触及到的不会是她。
　　“……Lily，”他呼唤着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应当说些什么，“那，那个……你会不会冷？”
　　她愣了一下，发现他问的话，和十年之前在树下的那个人所问的，是完全一致的一个问题。略有犹疑地看着少年，自己摇摇头。站起来，往内舱的门口走去。他在后面喊，“喂。”
　　“……”她停下脚步。
　　路飞低下头，“你答应过我的吧，十年后，我变得非常非常强大了，你会做我的伙伴的，对吧？”
　　“……”
　　“你不会说谎的，对吧？你会做我的伙伴的，对吧？喂，Lily！”
　　“……”她转身，朝他的前方走去，面露无措的表情，声音哽咽在轰鸣的雨声当中，“我……什么都没有。所以，十年前，我说谎了。那个承诺，请你忘却吧。”末尾又寂寂地说，“对不起。”
　　——她说，对不起。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女走进内舱，自己则坐在了船头，看着远处破涛汹涌的大海。“什么啊，”路飞有点不甘心地说，“说自己什么都没有。”
　　可她就是什么都没有，他非常明白这一点。他在她说这句话时就完全的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但是自己无法理解。或许是自己不承认这件事。但他知道现在所发生在Lily身上的这些事，与以往所遇到的所有事情都不尽相同。这件事并不是说只要靠决斗就能够拯救得了那个人。决斗在那个人身上根本不能起作用，可他却完全不知道应当怎么办才好。他完全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才可以救她，本来以为只要变得强大，越来越强大，就可以保护任何人的他，居然发现自己是不论如何救不了她的。
　　……若是现在就否认掉，那么自己就真的输了。路飞意识到这个问题，才下定了决心不能再消极和迷惘下去，情绪会传染，他的心情差了那么点点就被Lily所控制。但他不能被她控制，因为他才是船长，而她不是。所以他走近内舱，很干脆地把她从里面拉出来。
　　“不要碰我啊，”她在雨下略显怅惘的打掉了他的手，“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喂，”他说，“我想起来了。十年前的全部事情。”
　　“……唉？什么事情？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么？十年前我认识你么？”少女一脸冷漠地，带着蔑视的语气。
　　“那个……”他抬起头，在雨中喊道，“我是路飞啊，就是，嗯，怎么说呢，我是路飞啊。”
　　“哈？”
　　“……那么，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女孩子耸耸肩，“啊，那是因为我知道不会在遇见了，说出来比较好受了，嗯，经你这么一说，似乎说不来也没有用哦，”接着无所谓地挥挥手，“那么，就请你忘记那句话啦。我要去睡觉了，茉莉还在等我唉。”
　　——茉莉？
　　“可是，”他已经有些生气了，“你说过会做我的伙伴的！”
　　“我说过了！”她亦恼怒了，“我不会做海贼的同伴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他吼出来，皱着眉头，表情严肃，“我的确不知道，全部都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忘却了这些记忆，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艾斯没有把你忘却，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海贼，这些，全部我都不知道啊，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她斜睨着看他，语气更冷了些，“就算我说，你也不一定会听吧。并且，我也没有义务要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你吧。”
　　“有的！因为我们是伙伴！”
　　她咬着下唇，快步走到他面前。雨仍在下，两个人全身都湿透了却依然彼此对峙着。Lily说：“一直伙伴伙伴的，你究竟烦不烦啊？！你从来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伙伴是两个人意愿的事情吗？！告诉你，我不是也不会是你的伙伴！在这个世界上，我的伙伴，一直都只是moil而已，你究竟知道不知道啊！蒙奇·D·路飞！”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知道啊可恶！”他扯着她的领子，满脸怒气地对她吼道，“你以为你是谁？抛下一个空头的承诺就自己消失，结果十年后突然对我说要我忘却那个承诺，你这个骗子！你比乌索普还要会骗人！”
　　“那又怎样！”她使出全身的气力挣脱出他紧抓着领口的双手，“都说过了，海贼就不要碰我！”继续说了下去，“我从没有说过要做你的伙伴吧？你以为你是谁？区区一个海贼，就想要我做伙伴，你以为你是谁！”
　　“可你说过的啊！”他大声叫道，雨顺着帽檐流到嘴巴里，略带着咸腥味。大概是混杂了伟大航路的海水。感觉到轰隆起吞进流质的物体，有那么些不舒服，但他还是撑着对少女吼道，“不论如何，我认定了你就是我的伙伴了。你想要逃脱也没有办法。你是逃不了的，我可是要当海贼王的啊，如果连你这样的人都无法成为伙伴的话，就更不要说什么找到one piece了，所以，不管你是不是愿意，你就是我的伙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伙伴，听到没有，如果没有听清楚，那我就再重复一遍！”他用全身的气力吼出来，“你……”还没有说完，就被她插嘴道，“你以为你救得了我？”
　　“……”他在雨中看着她。
　　少女又重复了方才的问题，“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要成为……”还是没有说完，又被少女插嘴道，“你以为海贼王很强大？”
　　“……”
　　最后，她转身，打开了内舱的门，在这略带着喧杂的夜雨中，她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单纯的，白痴。」

　　他承认自己是个白痴，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自己却也如此走了过来了。心无遗憾。因为自己一直有伙伴支撑着自己活下去。只是他看见的她似乎永远都是一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一个人。他唯一感到疑惑的是这个人一个人寂寞的生活的时候，真的不会难过么。她不会被打倒么。但这样的事情，只有问本人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可这回答，涉及到了某些私人问题，是允许不回答的。他不能强求任何人，可是他。
　　他站在雨下，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或是因为方才的生气与叫喊耗费了太多的气力，“啊啊啊，饿死了。”于是脚步前方厨房的方向，想找些能够吃的东西。

　　可是他没有任何一刻触摸过她的真心。所以才会对她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并且，他们彼此的梦想建立在完全不同的基础上面，他在那个瞬间明白过来，那个人是迟早会离开的，就像十年以前一样。
　　像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般，离开了就再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