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泰二十八年》一隅山水

24、胜人者力，自胜者强

　　二十四、胜人者力，自胜者强
　　林婉贞、慕容景一行走出何府时，何府门口就聚了许多人，大家都远远看着，三三两两凑一起小声说话。
　　“算算日子，何大人回京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谁说闺女无用，看人家何府，闺女比小子也不差。”
　　“何大人这三个姑爷，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听的人也个个竖起大拇指。
　　何慧秀看着姨母上了马车，三妹三妹夫随着姨母一起走了，大姐大姐夫也走了，她最后踩着矮凳也上了马车，坐马车上撩着车帘等着夫君，以为陈克礼会同来时一样跟她一起坐马车回府。等了一会，不见上来，撩了小窗的布帘子，正要问紫兰，就看到骑在马上的陈克礼停在自己窗边，英武挺拔，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好一派雄姿英发的大将风采，车不走，他手握缰绳，也一直停在窗边。
　　这是跟自己较劲吗？何慧秀把脑袋搁窗框上，直直地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陈克礼扭过头来矮了身子看着她，一脸痞相地问:“夫人，饿狼，好看吗？”
　　“好看，特别好看！”何慧秀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那我怎么觉得夫人不喜欢呢？”陈克礼凑近了贴着她耳朵问，何慧秀看着何府门前一众围观的路人，忙缩进了车里。
　　人群里有认出镇远将军的，几个人聚一起说话。
　　“镇远将军跟夫人，真是伉俪情深啊！”
　　“我看见将军就那么贴过去了，大街上这么亲热，都不回避一下么！”
　　“你这就俗了，将军豪气干云，潇洒不羁，自是不会被世俗小节所拘束！”
　　“回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夫君也不懂收敛，何慧秀羞红了脸，忙唤车夫快快打马回府。
　　“驾！”陈克礼一路紧随，何慧秀一路撩着帘子，看他不疾不徐，始终贴在自己马车窗侧，心里幸福极了，恨不得回府的路永远走不完，两个人就这样甜甜蜜蜜地相伴着一直走下去。
　　“夫君，我喜欢！很喜欢！”她望着窗外，回答他刚才那个问题。
　　“夫人，大点声，我听不清楚！”两个人的声音完全淹没在路上哒哒的马蹄声中。
　　何慧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头枕着窗一路看着他，眼里满是星光。
　　“三弟！三弟妹！”刚下衙的镇国公府世子兵部尚书陈克义就看到府门前陈克礼拦腰一抱将何慧秀抱下了马车。
　　“二哥！”
　　“二伯哥！”
　　“三弟，你这是没了体统啊，祖父取名‘仁、义、礼、智、信’，你占了个‘礼’，凡事就都得尊礼而行，北疆呆了这么些年，越发没了规矩了。”
　　陈克礼最怕他这个二哥，镇国公府兵将出身，个个都是不重礼法不拘小节的血性男儿，唯有陈克义最尊教化，张口闭口都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陈克礼不愿意听，叫了人、行了礼，转身就准备走。
　　“怎么，躲起来，我就不说了？”
　　“二伯哥，你饶了他吧，他就是个粗人！”何慧秀也怕陈克义念叨。
　　“有点事，你随我到书房里来！”陈克义看着陈克礼很是无奈，这个弟弟什么都好，文武双全，骁勇善战，就是这个啷当态度让人头疼。
　　何慧秀一人回了自己三房的院子归虹院，远哥儿还未下学，交代了青杏吩咐小厨房做了父子俩爱吃的菜蔬——步步高升。
　　远哥儿自出生，与父亲聚少离多，但是感情却极好。从小听长辈们讲父亲北疆如何克敌制胜的故事，对父亲全是钦佩孺慕，父亲在他心中就是无所不能的英雄。因此他最爱的做的事，就是模仿父亲，学父亲走路的姿态，观察父亲说话的口吻，临摹父亲每一封家书上的字，吃父亲喜欢吃的菜……父亲爱吃步步高升，他也就爱吃。
　　其实这步步高升就是菜名好听，食材和做法都简单，蛋羹上面铺一层嫩豆腐，再在豆腐上摆一圈虾仁，因着一层层往上，就得了个吉祥好听的名字。
　　这会儿父子俩都没回，何慧秀交代了小厨房备菜，自己拿了件刚给夫君做好还没滚边的亵衣，坐窗边缝制。才刚开了头，一边袖口堪堪锁了边，外面就传来了紫兰的声音，“请将军安，夫人吩咐二少爷下了学就摆饭！”二房陈志鹏是国公府长孙，远哥儿取名陈志远，在府里行二，底下都唤他二少爷。
　　刚听了紫兰声音，陈克礼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看到何慧秀安安静静地坐窗边给他缝制衣服，成婚以来，他所有亵衣都是妻子这么一针一线为他缝制出来的，看着眼前光景，这个北疆战场上杀敌无数的糙汉子也一阵眼热，内心深处深深地觉得对不住妻儿。常年戍边，每次回来白天里忙着见客会友，剩下的就是夜里死命折腾她，没有时间陪着她，听她说话。
　　想着这些，陈克礼到窗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了，拿过妻子手中的衣服:“以后这些都让下人们做就好。”
　　“夫君贴身穿的，我要自己做。”何慧秀说着又虎起一张脸，“你敢穿其他女子做的衣裳，我就……我就……就……”。
　　“就”了半天，好像也不能拿他怎样，最后只能红着眼圈说:“你就让我离开国公府吧。”
　　“夫人，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夫人伤心，我更伤心！我这匹饿狼只有夫人你才能喂饱！弱水三千，我有你足矣！这些年让夫人受委屈了，再过一两年，我就不出去了，天天在家里陪你！”陈克礼心疼极了，起身将妻子抱在怀里。
　　“以后夫君你去哪，我就去哪，再也不要分开。”
　　“那远哥儿怎么办，这么小，爹爹不在身边，娘亲不能也走了啊。”
　　“远哥儿当然要跟我们在一起啊，他可崇拜他爹爹了，一刻也不愿意离开。”
　　“边疆前线，局势风云变幻，战事说起就起，远哥儿不能去，就是以后我也不想他上战场。”
　　“爹爹，我要去，我要随爹爹一起上战场，我要像爹爹一样，成为大英雄！”
　　“二少爷，你慢点跑，小心磕着。”
　　陈克礼上次离府时陈志远还小，对父亲记忆不深，父亲的事多是从长辈们那里听说的。因此这次再见父亲，跟得就紧，每日一下学立即就往归虹院跑，恨不得时时跟着父亲，一刻也不离。今天亦如是，不等丫头们通传，一路小跑的就冲进了里屋，听到父亲说不带他一起去，顿时就急了。攀着父亲的手臂往上爬。
　　陈克礼没有“抱孙不抱子”的讲究，他自觉愧对孩子，一旦有点时间他愿意宠着他。他两手稍稍用力一提，远哥儿就攀上了父亲肩膀，搂着他脖子，挂他身上，不肯下来，扭着身子撒娇。
　　“爹爹，我要去，我要和爹爹娘亲在一起！学里先生日日都称赞陈志翔，夸他功课好，他说因为他爹爹在家有教过他，所以他都会。他笑话我，说爹爹不爱我，所以不教我。府里大哥哥天天也都跟着二伯父在一起，只有我爹爹没有在。”说着说着，趴着父亲肩膀上大哭，“呜……呜……呜，我要跟爹爹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儿子回来从未跟她说过这些，何慧秀听了，站在一侧抚摸着儿子的小脸，伤心的抹眼泪。
　　看着这样的娘儿俩，陈克礼再铁血硬汉也不禁动容，娇妻幼子，因着他受了许多委屈。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替妻子擦拭泪水。
　　“远儿，爹爹爱远儿，非常非常爱，远儿知道吗？”
　　“嗯！远儿知道。所以我有好好听先生讲课，学很多字，看爹爹给我写的信，也给爹爹写信。”
　　“嗯，爹爹的远儿最乖！”陈克礼在儿子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远儿想当大英雄？”陈克礼一边接过妻子手中的布巾给儿子擦脸一边问。
　　“嗯，我要跟爹爹一样，当大英雄！”
　　“那远儿告诉爹爹，什么样的人才能叫大英雄啊？”
　　“像爹爹一样的，上战场，杀很多很多敌人。”
　　“嗯，远儿说的对。但是爹爹觉得这样的人只能算是小英雄。”
　　“小英雄？爹爹也是小英雄？”
　　“对，爹爹也只是小英雄。圣人说:‘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就是说，打赢别人只能说这个人力气很大，就像爹爹在战场上打败了大朗一样，说明爹爹比他们有力量，比他们勇敢，这样的人只能算小英雄。”
　　“爹爹，那什么样的人才算大英雄啊？”
　　“‘自胜者强’，能战胜自己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才称得上大英雄。”
　　“爹爹，什么叫‘战胜自己’？”
　　“战胜自己，就是知道自己有了什么毛病，有了什么缺点，能够克服，能够努力改变自己。爹爹觉得远儿就是一个英雄，远儿想爹爹，没有哭，没有闹，却是很努力地听先生的课，学很多字给爹爹写信，是不是？”
　　“是，爹爹！我还会保护娘亲，娘亲想爹爹的时候，我都有抱她。”
　　“嗯，远儿知道克制自己，知道心疼娘亲、保护娘亲，我们远儿是个大英雄，大丈夫。”
　　“远儿，上战场不一定能成为英雄，英雄也不是一定要上战场，明白吗？”
　　“爹爹，我明白！”陈志远还小，其实并未全明白父亲言下之意，但孩子很高兴从父亲那得到了夸赞。
　　“好，那爹爹布置一个任务给远儿，爹爹不在家的时候，远儿要做一个大英雄，帮助爹爹保护好娘亲，能做到吗？”
　　“能！”
　　陈克礼把儿子高高抛起，又接住，几个回合下来，远哥儿高兴地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爹爹，再来！爹爹，再来！”
　　里屋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