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40、童婧瑶的办法

　　回到寒域后，郭雨再次回到了最初醒来的那间病房，只不过这一次没有铁链锁着她，也没有全副武装的医生，有的只是冷冰冰的机器和一路陪伴她和虞朝的沉默。

　　“给我看看。”
　　“郭雨，你听我说，我刚开始接近你是有任务的原因，但是我喜欢你是认真的，我没有把你当做任务对象。”
　　“我知道，我相信你，给我看看。”
　　“……”

　　对于虞朝拙劣的转移话题，郭雨不为所动，坚持要看虞朝从医生手里抢下的病历本。
　　虽然她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身体也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发生过的事情就像刻在记忆里抹不去的刻痕。
　　从最开始手脚上的锁链到诡异剧增的饭量，无缘无故夜晚飙升的体温，以及难以克制的暴戾情绪甚至几度失控杀人，再到今日诡异的血色眼睛，等等一系列反常都表明她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虞朝将病历本藏在背后，继续尝试编造一些她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希望郭雨能知道得晚点就晚点，她不想让郭雨有太大心理负担，“郭雨，只是…只是发烧后遗症，眼睛有点发炎…”

　　然而郭雨笑意里藏着的执着使她越发编不下去，病历本从身后无力地垂落于手间，接着被顺势接了过去，从那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表情里她看不出郭雨任何心理情绪。
　　时间越长她越担心，她干脆直接动手去抢，只是还没做出行动，那病历本却忽得从郭雨手中掉在了地上。

　　趁着弯腰捡起病历本的期间，郭雨努力将自己从失神的状态拉回，她尝试着表现得坚强一点，她想着若是自己哭丧着一张脸，那么多愁善感的虞朝该伤心成什么样。
　　然而病历本却有如千斤之重的石头，她捡起了一半突然愣住了。
　　她发觉不知该怎么装作不在意，僵硬的嘴角无法扯出一点弧度，明明演了十几年的冷静从容，这一刻佯装安然自若却生硬得仿若刚出道的新人。
　　与其说她装不出来了，不如说自从和虞朝在一起，她变得越来越像个不稳重的少年人。

　　几滴凉凉的水珠滴在手背上，郭雨心尖颤了一下，她机械地抬起眼帘，怔怔地看着泪如雨下的虞朝，苦涩与绝望将她的心填堵得不留一丝空隙。
　　她终于明白虞朝莫名其妙红了眼眶背后的秘密，也知道了青石桥上的少女为何对她笑得那么忧伤，太多的真相如同一层一层剥开的洋葱，那么辣眼，痛得她想哭。

　　原来她要死了。

　　她尽量温柔地揩去虞朝的泪水，然而这一举动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少女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止不住。

　　“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乖，不哭了。”郭雨柔声安慰着虞朝，只是她也如鲠在喉，嗓音沙哑不堪。

　　虞朝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水光闪动的眼睛燃起了笃定的光彩，她胡乱地擦了擦眼泪，拉起郭雨向外跑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虽然郭雨很能理解虞朝的心情，但她的身体素质远不如虞朝这个界人，因而被拽得跟不上步调，颇为无奈地叫住虞朝，“虞朝，要去哪我陪你，但是你可不可以慢点跑，我跟不上你。”

　　“我想到了一个人，她一定可以救你，来不及细讲，跟我来。”说着她又被迫跟着跑了起来，只是这次的速度明显有照顾到她这个菜鸡。

　　两人在首席执行官的身份下一路畅通无阻，最后远远离开了新兵营的活动范围，来到了她从未去过的界人别墅区。

　　别墅外围包裹着层层花草树木，从楼梯开始就已经让人身临其境置身雨林，满眼绿色热带植物、石象雕塑、丛林水系、雨林里才有的水雾环境爬行动物。
　　从二楼开始周围有着大大小小蠕动的蜗牛，蜗牛们蠕动着触手似乎对陌生的访客很好奇。
　　郭雨脸色逐渐发青，要是被这种脏兮兮的生物触碰她大概会立刻发疯，好在虞朝带她快速穿过了这片令她时刻要炸毛的地方。

　　三楼的露台花园，超大藤椅沙发上躺着一个身穿实验服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一只巨型白色蜗牛，正一脸享受着系统里自带的日光浴。

　　“虞朝？”童婧瑶看着推门而入的虞朝，不自觉地扶了扶眼镜框，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接着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女，她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略微打量了一眼四周热带雨林仿生系统，又目露忧色地看向前方的虞朝。

　　“瑶瑶姐姐！瑶瑶姐姐，求求你一定要帮帮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我不想让她死！”说着说着虞朝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滑过脸颊。

　　童婧瑶茫然失措得看着扑进怀里的虞朝，哭泣的恳求声真切地回荡在耳边，因而不管三七二十一，只得先安慰好这个哭泣的小朋友，“怎么啦这是？有什么事慢慢说，先不哭了啊。”
　　她注意到在虞朝试图擦眼泪的时候，旁边陌生的少女又是送纸巾，又是温声细语地安慰，言行举止里的亲密早已超出了朋友的界限，更何况虞朝从来没带过朋友到她这里来。

　　“所以，你们小两口卿卿我我好了没？”

　　郭雨脸上忽得一热，帮虞朝擦眼泪的动作也嗖的一下收了回去，她红着脸别过视线，刚准备说出口的关心话重新憋了回去。

　　虞朝自知郭雨对这种话脸皮极薄，因而佯装嗔了一眼童婧瑶，“瑶瑶姐姐！”

　　“怎么还生气了？难道我说错了吗？她不是你老婆？”童婧瑶故意瞥了一眼熟透的郭雨，继续打趣道。

　　“哎呀，别说这个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的。”见郭雨已经羞到无地自容，而童婧瑶又是出了名的嘴皮子厉害，虞朝连忙转移话题，不过被童婧瑶这么一口嗨，刚刚难过的情绪倒是消去了几分。

　　“我知道啊，你的这位小朋友确实有点短命。”轻描淡写的评价又扎心了，眼见虞朝又要落泪，童婧瑶连忙出声制止，“诶，你先别急嘛，我有办法让她活。”

　　虞朝急忙拽住童婧瑶的衣角，像是怕童婧瑶要收回话一眼，深蓝色的眼睛里闪动着明媚耀人惊喜之色，“真的吗？！”

　　“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童婧瑶挑眉自负，但作为首屈一指的药剂术相说出来却让人十分信服。

　　虞朝顿时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不愧是世界第一药剂师！宇宙第一的理术术相！”

　　“行了行了，这么长时间不见，啥也没长进，就长了嘴皮子功夫。”童婧瑶一脸嫌弃，但嘴角的笑意出卖了她的口是心非，显然虞朝的糖衣炮弹对她很受用。

　　虞朝立刻将郭雨拉到身边，眸光流动着少女天真的欣喜若狂，“郭雨郭雨，你听到了吗？我就说瑶瑶姐姐有办法的！”

　　“听到了。怎么又哭了？”郭雨温雅地笑着，冷冷清清的嗓音褪去了淡漠，低沉而温柔，她抽出纸巾细细地帮女孩揩去脸颊的清泪，比起自己是生是死，女孩的喜怒哀乐更能牵动她的心神。

　　“这叫喜极而泣，笨蛋！”虞朝笑得大眼弯起，片刻前的悲伤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她忍不住紧紧地抱住郭雨，下颌蹭着她的脖颈，像是失而复得，又像是害怕失去，无论哪一种她都把她视若珍宝。

　　童婧瑶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两人心里直骂街，可怜她啥也没干就无缘无故被喂了一嘴的狗粮。

　　“咳咳咳！”

　　“童术相，我…”在这样的学术大咖面前，郭雨如同大多数学生那样保持着晚辈的恭敬拘谨，只是她现在很尴尬。
　　虽然她很想保持点距离以示对师长的尊敬，奈何虞朝完全不在意童婧瑶鄙视的眼神，生怕她跑了一样紧紧挽着她的手臂。

　　童婧瑶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瞪了一眼对她吐舌头的虞朝，“这位小朋友，看你的瞳孔情况，应该是发作过不止一次了吧。”

　　郭雨脸色一变，回想起血洗丑邬村落的事情，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需要保持情绪稳定，任何过激的情绪都会让你体内的超变因子发生暴动，某些情况甚至可能失去理智。”童婧瑶继续道。

　　虞朝听着童婧瑶心里越发着急起来，“瑶瑶姐姐，你不是说有办法救她嘛？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办法吧。”

　　“你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童婧瑶无语地白了一眼虞朝，“办法有是有，不过你的小朋友能不能接受还是另一回事。”

　　“快说嘛快说嘛，我的好瑶瑶，你就别卖关子了～”虞朝忙蹲在童婧瑶躺椅旁，扯着她的衣角娇娇地撒娇道。

　　“以暴制暴。”

　　“哈？什么意思？”虞朝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童婧瑶将一旁的蜗牛放回雨林，无奈地摸了摸虞朝的脑袋，又表情严肃地看向郭雨，“界人体内有超变因子转化而来的异能因子，既然你们来找我说明异能剂失效了，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超变因子转化为暴动因子。”

　　“暴动因子？”郭雨努力搜索记忆里的库存，最终脸上充满了茫然之色。
　　见童婧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虞朝，奈何虞朝只是一味催促童婧瑶继续说下去。

　　“邪师拥有TPX病毒变异而来的暴动因子，只要提取他们体内的暴动因子制成暴种试剂，那么你依然可以活下去。当然这也意味着你将会成为他们的一员。”

　　“邪师？”郭雨蹙了蹙眉，这个名词再次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或者说作为一个平民百姓，若不是机缘巧合她根本无从接触这些被国家刻意隐蔽的名词。
　　但她倒是知道与之一字之差的邪体被称为“有脑子的行尸走肉”，而回想起司徒曾经承认她是邪师，可是司徒看起来好像和常人没什么不同，所以她也并未去深究。

　　“哦？你不知道邪师吗？我记得文术课本上有讲解过。”童婧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郭雨，即便小朋友面对死亡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心理素质，但终究还是个孩子，那双澄澈清透的眼睛一眼就可看出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

　　“那一课被删除了，我去网上查过只有'邪体异化后产物'这一介绍，其他的就仅限于邪体的了解了。”郭雨答道。

　　“好吧，我来告诉你所谓的异化产物是什么东西。”虞朝忽然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角，摇了摇头恳求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迟早要知道的。”童婧瑶叹了口气，虽然这个话题确实不怎么样，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要活下去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不要不要，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虞朝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坚决不准童婧瑶说出残忍的事实。

　　郭雨走到她身边，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单手掌搭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空着的那只手，仿佛有点点星光在明眸中柔柔地闪烁，“没关系的，虞朝，以后我也会知道的，不如让童术相早点告诉我好了。”

　　虞朝怔怔地看着郭雨，长长密密地睫毛遮不住眼神里的黯淡晦涩，她的喉头微微滚了一下，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回握住那只温暖的手，默许了接下来的话题。

　　看着眼前这个对爱人温柔如水的少女，童婧瑶心里暗叹惋惜，随后将邪师的情况娓娓道来。

　　异能人可以进化成界人，邪体同样拥有异化为邪师的能力，只不过在某些程度上邪师已经不能归于“人”的范畴。
　　除了需要靠血液维持身体机能，由于暴动因子带来神经上的负面影响，他们大多数残忍嗜杀，薄情寡义。
　　曾有邪师和普通人组合家庭，实际上却是将人类豢养以供日常血液产出，甚至最开始一度有邪体吸干异能者伴侣的丑闻发生，因此异能者和邪体呈水火不容之势。
　　邪师和界人更是势不两立，二者的实力已经不能用人类的世界观去衡量，因此一旦爆发大规模冲突会造成灾难级的伤亡，尤其是作为人类顶级战力的界人若是不幸陨落，那更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你不用担心暴动因子的事情，我和瑶瑶姐姐可以解决。”
　　“不用，邪师太危险了，我不愿见你受伤。”
　　“不会有危险的，我已经解决过不少邪师了，就算是五级邪师我也可以处理。”

　　童婧瑶拼命给虞朝使眼色，先不说郭雨脸色难看到极致，当着女朋友的面承认杀死过未来的同类，她这个干妹妹到底是真傻还是关心则乱？

　　郭雨抵住额头努力平复混乱不堪的心情，要她成为饮血为生的邪体甚至是邪师？凭什么？十七年还不够吗？以后还要她永远活在别人的白眼里？那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挤出一抹比哭还令人难过的笑容，用尽所有勇气和力气讲出心声，“虞朝，我不想，不想以那种身份活着。”

　　看到郭雨眸中淡淡的血色，虞朝的心仿佛被什么揪住一样，疼得厉害，她眨着泛红的眼，嗓音低哑，雾气逐渐在眸底凝成水，“可是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下去。”

　　郭雨无声地笑了笑，眸中满是决绝之意，“那样也算好好活着吗？比起变成披着人皮的吸血虫，我宁可死。”说完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郭雨！”虞朝急着追赶，却被童婧瑶一把拽了回来，“让她冷静一下。”

　　“要是出事了怎么办？她的眼睛，你刚刚也看到了，瑶瑶姐姐你放开我！”虞朝心急如焚却怎样都挣脱不了童婧瑶的拉扯。

　　童婧瑶冷着一张脸，眼神里闪过一抹心疼，接着语气严厉地强行逼迫虞朝冷静下来，“你应该相信她，你现在去见她，只会让她更加难堪。何况这里是界区，她的行踪都在我的监视范围内，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擅自把不相关的人带进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