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85、再临寒域

　　房间里的瓷砖被大片的鲜血渲染成浓烈的红。

　　司徒站在血泊之中，任由脚上那双昂贵的黑色水晶高跟鞋被血浸透。她纤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烬的细烟，透过窗户凝视着楼下。

　　一辆陆空双行超跑腾空而起，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尾部留下的白色尾气。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主教，就差最后的面部定型了。”

　　“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闻声林霜心里一紧，想起神父还被关在别墅的地下室里，若不是神父同样可以隐藏气息，司徒早就发现郭雨干的“好事”了。

　　换作以往林霜定然毫不犹豫将事情一一汇报，可现在不同了。

　　并非是因为郭雨的“狗认准主人”般的提醒警告，也不是因为郭雨两次救她于生死攸关之隙让她起了恻隐之心，而是因为司徒这次让她做的事和虞朝有关，不仅将彻底逼疯郭雨，对虞朝更是狠毒到了没有下限的地步。

　　心绪百转间，林霜面不改色恭敬道：“那些人都还算老实，自从您解决了鲁林的势力，没有人再敢试图泄露郭小姐的天赋，其他的我刚来不久，暂时没收到情报。”

　　一阵无言沉默。

　　林霜低着头只能看到司徒背对着她，那条专定礼服的尾端浸泡在冰冷的血泊里，价值百万的面料看起来却是那么廉价讽刺。

　　林霜隐隐感到不安。直觉告诉她，她对司徒隐瞒的行径也许预示着生命的结束，但林霜不后悔。或许曾被这血泊的主人打开过闭塞的内心，见过了光明，便再难忍受黑暗。

　　“把地上的血收起来，送到研发部，为最后的面部设计定型。”

　　“是。”

　　“另外，把这封信加急加密送到寒域的梁静手里。”

　　“是。”

　　*

　　寒域入口处是一座广阔无垠的落地平台，时刻有专驾空车，私人直升机，运输使用的隐形飞机，作战用的翼列，翼摩托来来往往。

　　宁谋元走的是私人通道，他和虞朝进入时畅通无阻，但同行的郭雨却被拦下了车，即便是宁谋元也无法保她安然入内。

　　作为一名邪师，能被一名界人带着进入私人通道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极其震撼且严重违规的事情，在这个极度敌视邪师的科技城市里，她的到来如同陨石坠落湖底，激起千层浪。

　　郭雨跪在地上，用沾满血的手取出贴身收在怀里的邀请函，刺眼的白光打在她的身上，将她暴露在光线之下。尽管黑色的休闲服固然能隐藏血的颜色，却不能掩盖她的狼狈与无助的姿态。

　　一颗子弹毫不留情击穿了郭雨的肩胛骨。

　　只是因为取出邀请函这样的举动有取出武器的嫌疑，哪怕她完全暴露在审视的白光下，哪怕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将她包围，那颗灰色的特质子弹还是从枪膛飞了出去。

　　“郭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魏柄苏冷笑着说道。他居高临下地盯着郭雨，打量的目光蕴含讥讽，饱含嫉恨。

　　她明明是一个低劣的邪师，却骄傲得如同冰座上的女王，那双拥有高贵紫色的眼睛，看人时的目光永远那么冷漠疏离，仿佛这世间皆是俗物，没有东西能入的了她的眼。

　　更令人嫉恨的是，她依靠着一张卖相极佳的皮囊，得到了来自界人虞朝无底线的垂爱，只是因为上次打伤了她的肩膀，所以他就从探长被降职为看守一区的小队长。

　　魏柄苏越想越气，越想越恨，注视着郭雨跪在脚下苦苦哀求他放行，心底徒然升起一股落井下石扭曲的快意。

　　那张蔚蓝色的邀请函上标注的邀请日期是明天，也就是说还可以让郭雨在这里再跪上二十几分钟。

　　想到这里，魏柄苏轻蔑的目光再次扫过郭雨，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冷笑，“很抱歉，郭小姐，这邀请函上的时间还没到，我不能放你通行。”

　　郭雨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脸色惨白如纸。受伤的肩膀血流如注，她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虞朝心脏受损，换心手术刻不容缓。她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了。

　　“魏探长，我求求你通融通融好吗？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看着郭雨罕见的表现出心急如焚的一面，眼角隐有未擦干的泪痕。

　　魏柄苏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反而恨郭雨让他失去了油水丰富的探长一职。

　　他自认为在职期间兢兢业业，尽职尽责，除了一些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案子都彻查到底。如今却只能在这里吹冷风，还要忍受那些曾不如他的人背地里的讥讽。

　　“不行啊，郭小姐，还有二十一分钟才到十二点，你也知道寒域的规定极其严苛，尤其你还是个邪师，就算进去还得要经过各项严格的审查核实，我要是就这么放你进去了，我的饭碗可又要不保了。”魏柄苏尽显为难的脸色，丝毫不掩落井下石的小人得志。

　　郭雨不是看不出来，可就算看出来她没有任何办法，连宁谋元都无法在短时间内保她进入寒域，何况她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强闯完全不切实际，寒域高端的防卫系统可以在瞬间让一座城市化为灰烬。

　　“魏探长，只要您放我进去，事后您想让我跪多久都可以。”说着郭雨向魏柄苏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眼里泪光闪烁，哽咽着解释道：“虞朝生命垂危，我只想救她。”

　　魏柄苏不屑呲笑，忍不住阴阳怪气道：“郭小姐言重了，我只是一个小队长，怎么可能公报私仇？要是被你女朋友知道了，下次我就要被发配到贫民区干苦力了。”

　　“不过嘛…”郭雨自知魏柄苏无意放行，本想起身另寻他法，但听闻魏柄苏欲言又止，她继续跪着等他说完。

　　魏柄苏蹲下身，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阴冷地说道：“早就听闻郭小姐忍性过人，甘当邪协主教的性.爱玩具长达四年之久，郭小姐要是愿意从我□□钻过去，说不定我也会冒着被罚的风险，让你跪着进去找人。”

　　郭雨浑身一震，死死握紧了拳头，泪水在眼里打转。她咬紧牙关，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虞朝的名字，回忆着虞朝昔日甜美灿然的音容以及今晚奄奄一息的憔悴苍白，心像被撕裂成碎片一样，被践踏的尊严破碎一地，染上血色的眼睛充满了恨意。

　　一阵冷风拂过低垂的面庞，轻轻撩动额前的碎发，忽得记起今晚虞朝对她说的那番话，郭雨闭上眼睛，哽咽着念了声“虞朝”，满肚子的屈辱和恨意随风化开。

　　“好，希望魏先生说到做到。”

　　魏柄苏有些惊讶，原以为以郭雨的性子断然不可能忍受这种屈辱，甚至已经做好了郭雨动手就把她抓起来的准备。

　　然而事实却是郭雨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双手撑在地上，肩膀伤口的血不断往下滴，在地上很快凝成一小滩血洼，以最低贱的姿态做好了穿胯的准备。

　　“给我停下！”在郭雨正爬向魏柄苏两腿之间的时候，耳中传入一声怒斥的吼声。

　　童婧瑶穿着白大褂，连实验服都来不及换下，得到宁谋元通知，快马加鞭赶来就看到眼前这副情景。

　　童婧瑶瞬步至郭雨身边，一把揪住她的衣服，扯着她站起来，“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你老婆的性子啊，要是被她知道你受了这种屈辱，她能把这里闹个天翻地覆！”

　　“还有你！”说着童婧瑶怒目瞪向魏柄苏，“堂堂一区队长就是这么对待界商的客人的？”

　　魏柄苏脸色瞬间变了变，试图辩解道：“郭小姐跪在这里不肯走我也没办法、”

　　不等魏柄苏把话说完，童婧瑶不客气地厉声喝断他：“没办法你就打伤她？到底是你看不惯她这个人，还是你们魏家根本不把界商放在眼里？”

　　魏柄苏脸色唰得一白，忙垂下头恭敬道：“童术相言重了，魏家对界协忠心耿耿，只是邀请函上的时间还没到，我、”

　　“行了！”童婧瑶不耐烦地打断他，“现在我亲自接她进去，你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柄苏不敢。”魏柄苏垂首而立，虚笑着连称不敢。看着童婧瑶扶着郭雨进入城区后，他恨恨地冲着空气挥了一拳，表情气到狰狞扭曲，眼神也变得阴冷无比。

　　寒域爱德医院。

　　手术室内，虞朝躺在手术台上，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天花板，身边一众医护人员紧张地忙碌着。注射麻醉剂后，她已感觉不到身体的痛楚，眼皮重的抬不起来，想稍稍休息片刻，但她不能合眼。

　　虞朝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知道郭雨一定在外面守着她，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平日里清冷的郭博士此刻泪水滂沱，哭得眼睛红肿，像个失去庇护的孩子一样无助。

　　“还好送来的及时，宁小姐暂无性命之忧，不过最好立刻进行移植手术，她的身体里的异能因子裕度快要突破六级临界值了。”医生摘下口罩，凝重的神情尽显在眉宇之间。

　　宁谋元心头略微一松，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意：“辛苦您了。”他看了眼手表，皱眉问道：“手术必须现在进行吗？”

　　注意到匆匆赶来的郭雨，见她神情焦急而担忧，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回答宁谋元的问题：“越快越好，最好别拖过明天。”

　　随着医生离开，手术室外异常安静。

　　郭雨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连番使用瞬步的代价就是脸上充血，累得喘不上气来，打颤的小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堪。

　　但在宁谋元面前，她努力控制着呼吸节奏，勉强维持着仅剩不多的体面，“宁先生，我来了，现在开始吧。”

　　宁谋元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郭雨被魏柄苏为难的事他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虽然一直不认同界邪相恋，但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郭雨对待感情相当专一。

　　“不着急，你先去疗伤，你的肩膀还在流血。”宁谋元不紧不慢地说道。

　　郭雨心乱如麻，她踉踉跄跄上前恳求宁谋元，却因腿发软无力一个趔趄，幸好及时扶住旁边的椅子，才不至于跌倒出丑。
　　她抬起头看着宁谋元，尽力露出一丝无事的笑容，然而伤口的疼痛却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愈加苍白，体力透支的身体愈发显得疲惫不堪。

　　“我没关系的，我想虞、宁小姐尽快做完手术。”

　　“正是为了让森淼尽快完成手术，所以你才要先去疗伤，恢复体力，否则你要是在手术台上出了事，你想让我怎么跟你女朋友交代？”

　　“可…”

　　郭雨本想再做反驳，然而宁谋元话里的“女朋友”让她瞬间愣在了原地。郭雨直愣愣地看着不苟言笑的宁谋元，神情从呆滞渐至不可思议，直至意识到宁谋元同意她和虞朝在一起了。

　　久积于心底的苦楚瞬间化为满目的喜悦，浑身的疲惫通通飞去了九霄云外。郭雨欣喜若狂，向宁谋元郑重地鞠了一躬，嗓子却酸得久久说不出那声谢谢。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这一刻郭雨词穷了，她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那些海誓山盟的誓言完全派不上用场，只想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谢谢您，宁先生。”她维持着鞠躬的姿势，滚烫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融入瓷砖上的血渍。

　　想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立刻分享给虞朝，她得到了宁谋元的认可，她做到了，郭雨做到了，她们可以在一起了，光明正大地重新开始。

　　见郭雨泣不成声，宁谋元多少有些动容，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医生来了，你先跟她去处理伤口吧。”

　　郭雨擦了擦眼泪，“好的，宁先生。”

　　注视着郭雨离去的背影，宁谋元蹙了蹙眉头，轻声叫住她：“郭雨，森淼用人工心脏也可以活下去，她跟你不一样，生存的环境很安逸，注意修养，定期更换心脏也能保持与平时无异的状态。”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接着说：“而且我同意你们在一起，不会因为是否捐献心脏而改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到宁谋元的话，郭雨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宁谋元，温声笑了笑：“宁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后悔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她看了眼手术室，抿了抿唇，随之神情严肃道：“就目前来看，最好的人工心脏可以承受二级的界邪体质，而我才一级。等我三级至少还需要几年的时间，在这期间也许会有解决方案，或者更好的人工心脏出现。我认为由我使用人工心脏是最佳解决方案。”

　　尽管郭雨分析的头头是道，宁谋元却是对其中的利害心里门清。

　　诚然郭雨现在用人工心脏没什么问题，可以后呢？

　　若是逆转试剂一直无进展，若是没有更好的人工心脏，郭雨将来依然会面临人工心脏无法运转的风险，换句话说，郭雨拿自己的命赌上了未来。

　　即便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宁谋元仍然没再阻拦郭雨。毕竟在这个鱼龙混杂的世界摸爬滚打几十年，他早已练就一颗百毒不侵的心，比起郭雨未来的困境，他更在意的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将来的生活。

　　“好吧，我替森淼谢谢你。”宁谋元想通之后，将最后一点顾虑排出脑外，不再推辞。

　　郭雨微微一笑，“宁先生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她想，无论是娶虞朝的彩礼，还是嫁给虞朝的嫁妆，她只是如约付出了一颗心，仅此而已。

　　与此同时，加了一整天班，正准备下班回家的梁静收到一封加密的匿名信。

　　她有些狐疑地反转了两下信封，想着这年头还有人写信，该不会是什么恐吓信一类的，本想着丢到一旁不予理会，但耐不住好奇，万一错过了重要事情那就罪过了。

　　于是梁静坐上出租车，三两下解开信封秘匙，读着信的内容，表情逐渐凝滞，脸色惨白一片，心跳震如擂鼓。

　　“美女去哪？”

　　“爱德医院。”

　　“那挺远啊，得两个多小时呢，这么晚了我不接了，美女你找别的车吧。”

　　“别！我付你双倍的钱，开快点，我再加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