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64、墓室

　　甬道上方碎石飞落，煤油灯灯芯忽闪跳动，漏出的煤油在空气中弥漫出一股焦糊的味道，濒临崩塌的甬道此刻又多了一重火灾的隐患。

　　在巨石砸下的瞬间，郭雨拼尽力气躲开，也因此被身后的阿莹趁势扑倒在地。

　　锋利的牙齿狠狠咬住了她的肩膀，隔着两件薄薄的衣衫，连皮带肉撕扯出钻心的痛，刺鼻的血腥味一瞬间使得体内暴动因子沸腾，血色极快地覆上浅紫色的眼眸。

　　绑扎马尾的发绳松散而开，如瀑般的长发张扬参差地披落在前额，四面火光映射出发梢缝隙里那张面无表情，眼神却充满煞气的脸。

　　在阿莹张着嘴巴又要撕咬下来的前一秒，郭雨反手扯住她的长发，拖动她的脑袋，将她猝不及防地摔在身下。

　　阿莹龇牙咧嘴地瞪着郭雨，张着嘴巴的牙齿沾着血，抻着脖子试图咬她，却因双手被压制，嘴巴距离久久够不到郭雨而十分恼火。

　　与她眼白皆是暗红色不同，眼前之人只有瞳孔覆了层红，燃烧着火焰的剔透，却没有火的温度，阴鸷的眸光肆虐着无法掩饰的嗜血。

　　那双透红的瞳孔所流露出的情绪让丧尸阿莹本能地感到畏惧，即便示弱不再试图挣扎，眼睛里依旧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所谓的怜香惜玉。

　　身体里的肾上腺素不断激增，疼痛的感觉暂且被抑制，郭雨更为用力地扣住阿莹的手腕，俯下身咬住她的脖颈。

　　在病毒的作用下，阿莹的心脏只是机械地维持宿主原生搏动，血液循环系统因此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但吮吸的速度丝毫不受阻。

　　口中的血有种酿造佳酿发酵后的酸涩感，口感算不上好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人血，其浓淳鲜美的程度是任何一档仿血都比不来的。

　　阿莹的血被大肆贪婪地汲取，通过消化系统进入身体，TPX病毒本该嚣张地攻城掠地，却如同见了鬼四处躲避郭雨血液里暴虐的暴动因子。

　　最终兵败如山倒，绝大多数病毒悲惨地作为食物被消化，极少一部分被同化为暴动因子。

　　阿莹自知继续下去必有危险，然而单论力气而言，发作嗜血的郭雨完全力压她，她被压在身下，手腕还被锁住，百般挣扎亦是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甬道上方摇摇欲坠，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四面墙壁摇晃得越来越厉害，无数碎石从上方大理石的缝隙中砸下，两侧墙壁的煤油灯在剧烈晃荡中一盏盏发出破裂的声响，微弱的火光迸发出熊熊烈焰，摇曳于阿莹渐渐黯淡的眼眸。

　　“阿莹！”耳中传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莲山奇颤颤巍巍地躲开头顶碎石，快速奔向阿莹身边。

　　瞳孔中映入一个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是谁的面容，对视间，她长着一张中西混血儿的脸，高挺的鼻梁点缀着汗珠，披落的长发垂落与左半边脸，寡淡的唇快速地上下开合，像…很久很久之前见过的一幕。

　　莲山奇用细如枯竹的双手企图拉开失去理智的郭雨，“你给我放开阿莹！听到没有，放开她！有什么冲着我来！”

　　拉扯不成功，受到刺激的郭雨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她趴伏在阿莹身上，更为用力地抱紧她的躯体，如饥似渴地吮吸冰冷的血液，仿佛势必要吸干这个屡次弄伤她妨碍她的丧尸少女。

　　于是莲山奇手脚并用，拳头，脚尖密雨般落在郭雨的身上，可虚弱的力量仅是杯水之薪，那点疼痛对于失去理智的郭雨而言如同挠痒。

　　眼见郭雨死死抱着阿莹不放手，莲山奇急红了眼，一拳一拳徒劳地砸在她的身上，心急如焚的怒吼声逐渐染上带着哭腔，恳求她放过阿莹。

　　顺着邪师感应寻来的虞朝刚一落地，后方的出口便被塌陷的巨石堵住。

　　眼前是一条火光冲天的甬道，高温之下，稀薄的空气蒸腾扭曲，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中弥漫着熏蒙蒙的烟尘和刺鼻的煤油味。

　　虞朝情不自禁地皱了下眉头，抬手掩了掩鼻子，躲开砸下的石块，快速赶往郭雨所在的方向，没走几步便见到三人纠缠在一起的模样。

　　无暇顾及不知何原因的纠纷，甬道后方的火舌已经窜了上来，而眼前的三人却全都堵在岔口上，对即将吞噬她们的火海无动于衷。

　　虞朝忙出声唤出郭雨的名字，声音却湮没于轰然落下巨石的声响，见郭雨一动不动地趴伏在阿莹身上，虞朝眸光一颤，心跳漏了一拍，惊觉郭雨嗜血发作再次失去了控制。

　　就在她准备强行带走郭雨的时候，莲山奇按下右侧墙壁一处不显眼的开关，郭雨所接近的那一侧突然打开了一个黑洞洞的缺口。

　　与此同时，莲山奇使出十足的力气踢在郭雨最柔软的腰部，郭雨吃痛地皱了皱眉头，手上力气松了松，被身下的阿莹趁机一脚踹进了洞口里。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虞朝大脑一片空白，喉咙干涩地说不出一句话，心中无声地呐喊郭雨的名字，不顾莲山奇的惊呼制止声，瞬步跟随着郭雨坠入那黑漆漆的洞口。

　　下一秒，那扇不起眼的石门就此紧紧关合。

　　郭雨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似乎有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就好像在这甬道内还有第四个人，这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下坠失重的心跳得以平息。

　　莫名的安心，久违的依恋，不想挣脱，想就这么牵着这只手，枕着呼吸间淡淡的清香好好睡上一觉。

　　美好总是昙花一现，落地的瞬间，郭雨后背重重地砸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浑身骨骼被震到散架，更糟的是有个人跟着一起摔到她的身上，痛得她喷出胸前积淤的闷血，若非自身邪师体质，换作旁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郭雨！郭雨，你怎么样？”虞朝听到郭雨痛苦不堪的呻.吟，急得额头直冒冷汗，黑暗中摸索到她发烫的脸庞，连忙把她搂在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腿，“你发烧了吗？怎么这么烫？”

　　话音中止于郭雨攀附上她的手臂，握住她的手却并没能起到太大宽慰的作用。

　　“别怕，我没事。”沉稳的音色总能让人安心，温柔如水让人不禁沉溺其中。

　　虞朝听着心口却闷堵的慌，难受得鼻尖酸楚，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好在黑暗为她遮掩了狼狈，她紧紧回握住那只温凉的右手，生怕她在眼前消失，“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水，顺便找一下出口。”

　　说着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通讯信号失灵，只能打开灯照系统，仅剩不到二十的电量让她心中愈加紧迫，四周的布景映入眼帘，虞朝脸色瞬间变了变，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眼前的地方。

　　她和郭雨一同落在一个泥坑之中，用墓室形容，是因为一副玉制棺材悬吊在墓室上方，泥坑遍布陪葬用的金银珠宝，打翻的木箱里赫然盛放着现代交易通用的金币。

　　可它又不尽然是一间墓室。

　　四面墙壁并非古老的壁画，而是一面面全息投影屏幕，每个屏幕奢侈地占据整面墙壁，黑漆漆的屏幕每一面都如同一面暗色的镜子，倒映着她举着手机四处照射的模样。

　　若是只有一面倒也罢了，四面皆以各种角度映射出她和郭雨的影子，在这黑漆漆的现代墓室就显得分外阴森诡异了。

　　郭雨略微扫视一圈周围，亦是感到吃惊，目光移动中，看向搂着自己的虞朝，眼睛生了根一般难以移动分寸。

　　虞朝长发湿漉漉地披着，大约是来时匆忙，外面穿着的是自己换下要洗的外套，内里只有一件及膝的碧色睡裙。

　　女孩柳眉微蹙，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蓝眸隐约闪烁着不安，握紧的手心出了汗，表面却仍在强装镇定。

　　不见来时优雅，只剩再见惶然。

　　因为她怕鬼。

　　虞朝心脏快跳出了胸口，手机灯照颤颤，见郭雨脸色病态的白中透着烧热的红，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干净斑驳血渍，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伴随着心脏阵阵隐痛，微蹙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虞朝放缓呼吸，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好在这颗心脏没有在此刻火上浇油，“你看见了，这里好像是…”

　　见她犹犹豫豫，郭雨顺势接下她的话，“某个人的葬身之处。”

　　接着不顾虞朝的劝阻，撑着身体，由虞朝搀扶着，接过手机，面向台阶上吊坠着的棺材，牵着她的手把她拽至身后，用身体遮住她的视线。

　　上面的棺材边缘刚刚垂下了一只手，现在又不见了。

　　郭雨不清楚是自己发烧产生了幻觉，还是这里太黑容易让人眼花看走眼，但那不知真假的一眼着实让她吃了一惊，后背也在刚刚那一瞬间浸湿了冷汗。

　　走至离她们最近的墙壁，却没有见到连接电器的地方，一些全息投影不需要供电也能通过其他能源投射影像，但造价昂贵，性价比低，因而鲜有人使用，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居然见到了如此浩大的工程设计。

　　虞朝本想藏在郭雨身后，但见四面屏幕都有她们的身影，怎么藏都藏不住，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连脖子后面都感觉有阴风吹过，搀扶着郭雨的姿势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抱着她的胳膊，“郭雨，你觉得这里…有出口吗？”

　　问题问到了关键，四周皆被钢化屏幕密封，根本不存在“门”这一说法，唯一的出口似乎只有头顶上来时的路，如今封闭不留一丝空隙。

　　更何况刚才甬道起火坍塌，再想原路返回，先不说这五六米的高度，周围光秃秃没有下脚的着力点，饶是爬上去了，出口被堵住也是徒劳之举。

　　即便眼下完全是死局，郭雨依然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握了握她出汗的手心，柔声宽慰道：“有，只是我们没找到而已，一定有小说中那种密道，它藏在我们还没发现的地方，再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

　　虞朝眉头稍动，抬眸看一眼郭雨，手机微弱的灯光照射出女孩一如往常镇定从容的侧颜。

　　虞朝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终微微垂下眼帘，抱了抱紧郭雨的胳膊，咽回了那句“你怎么知道一定有”的问题。

　　说话期间，两人登上台阶，来到棺材下方。

　　由于高度原因，手机灯光不能完全显出棺材全貌，依稀看得到四根粗如手臂的铁链挂在玉棺上空。

　　与台阶下的泥坑不一样，映刻精美条纹的白瓷地砖铺就大厅般宽敞的地面，棺材下方放着一把太师椅和一张古朴的木桌，怪诞的风格与周围现代化的陈设格格不入。

　　除此之外，便没了其他摆设，细细一看，只有台阶下方的泥坑里堆满了殉葬品。

　　“上面的棺材怎么了吗？”虞朝不安地看着郭雨，即便声音很小，依然在这空旷的墓室中十分显耳。

　　郭雨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用手机照上面的棺材，次数多了，就算是无意也变得分外扎眼，何况是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十步之外人畜不分的鬼地方。

　　郭雨微微一怔，轻轻摇了摇头，“没怎么，就是在想那棺材会不会有什么玄机。”

　　实则只是蒙混的借口，要是实话告诉虞朝，刚刚不经意的一瞥疑似看到一只手，必定会让她更加害怕。

　　木桌的抽屉两边各三层，拉开后皆是空无一物，虞朝失望地叹了口气，本没指望从这桌子上找到出去的道路，但见里面也什么都没有，未免也让人太过所望。

　　虞朝半靠着木桌边缘，视线转向沉没于黑暗中的全息投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说这屏幕里记录的东西会不会有我们出去的线索？”

　　郭雨抬起眼皮扫一眼，“我就是在找打开它的方法。”

　　虞朝微怔，不死心地再次翻找木桌，就差吧木桌翻了个底朝天，最终眸光黯淡了下去，泄了气坐在太师椅上撑着腮帮，有气无力道：“什么都没有，遥控器的影子都没。”

　　遥控器？

　　触摸屏幕的手顿了顿，郭雨抬头看向上方悬挂的棺材，眸色微沉，微眯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低电量提示，还有不足百分之十的电量，在这寒冷潮湿的环境中，最多也只能撑十分钟，这也意味着十分钟之后若是还是如同现在这样，她们将失去仅剩的光源彻底陷入黑暗。

　　“虞朝，帮我个忙。”

　　尽管被低电量提示搞得士气更加低迷，虞朝还是打起精神看向郭雨，见她眼睛直直地盯着棺材，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什…什么忙？”

　　“我要去上面的棺材，那里…或许有我们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