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63、疑无路

　　甬道上方是厚重的大理石，由于年代久远，头顶上的碎石不时掉落，在空荡荡的甬道滚落出细零八碎的回响。

　　两侧墙壁每隔一段距离挂着一盏煤油壁灯，尽管有些早已耗尽燃源，但借由昏暗的光线勉强看得清五十米之内的道路。

　　墙体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有些墙体剥落的地方显现出生锈的金属内胆，似乎是一个用来专门避难的防空隧道。

　　林霜追踪信号一度失灵，包括此刻已经完全感应不到虞朝气息的原因，郭雨心里大概有了数。

　　郭雨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前方的清竹，亲眼看着她在错综复杂的甬道内行动自如，几经路过交叉路口，脚步没有丝毫停留，果断地选择其中一个前进方向，渐渐对她起了疑心。

　　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出入口的方向，又是什么时候擅自行动，还精准地找到了林霜的位置，更奇怪的是她是如何发现莲山奇藏身之处。

　　要知道那时天色渐暗，莲山奇军绿色的大衣和灌木丛完美融为一体，就连自己都未曾发觉那里藏着一个人，还是因为清竹总是有意无意瞟向灌木丛的方向，这才示意林霜去看看情况。

　　由于林霜负伤，行动速度大幅度减缓，跟随清竹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堵光秃秃的墙面，墙面长满了潮湿的青苔，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一种沤青的土腥味。

　　几人停下脚步，自称名为黎雅汐的小女孩亦然停在郭雨身边，她完全提不起精神，此刻困得两眼汪汪，直打哈欠，身体前后摇晃，小手无意识地勾着郭雨的衣角，脑袋偏向她的腰，似是想靠着郭雨休憩又不敢造次。

　　林霜一脸呆滞地望着眼前的墙壁，碍于一直依靠清竹好生搀扶着才走到此，只得尴尬地看向她，勉强掩饰此刻大受震撼的内心，犹豫地试探问：“清竹大师，我们…这是…迷路了吗？”

　　然而看到她清秀的面容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出口就在眼前，林霜不免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幻觉，难不成这铁桶似的墙壁是什么鬼打墙的障眼法？

　　清竹回眸看向郭雨，见她四处观察周围的情况，不禁挑了挑眉头，“姑娘看出些什么来了吗？”

　　郭雨淡瞥她一眼，无视她的问题，放下肩膀上的阿莹，顾自走到堵在前方的墙壁前，摸索左右两侧墙壁，用指关节不时敲敲打打，屏息凝神仔细听闻敲击的声音。

　　在右侧不显眼的角落处，一声不算明显但与众不同的空洞声使得郭雨敲击的动作停住，手掌轻轻一推，甬道上方顿时传出一阵机械搅动声。

　　林霜脸色微微一僵，脸上有些热的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地方藏着一块石砖机关，刚才居然因为郭雨几次三番迷路，迷信地以为撞上了鬼打墙。

　　随着甬道上方打开一个缺口，一架五六米长的木制楼梯缓缓折叠落地，却并没有意想着中重见天日的光亮，出口的另一侧依然是乌漆麻黑，甚至不如甬道内昏暗的煤油灯来的亮堂。

　　林霜心头一紧，但见清竹气定神闲地注视着上方：“我先上去，然后接应各位上来。”

　　郭雨抬起手臂挡住清竹接近楼梯，侧目斜瞥她一眼，“那上面是什么地方？”

　　对于郭雨言行举止表现出赤裸裸的不信任，清竹也不气恼，依旧心平气和道：“姑娘上去自然就知道了。”

　　眼见郭雨对清竹答非所问目露不悦，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就差用煞气在脸上写明威胁二字，林霜心惊肉跳，知道郭雨自成邪师情绪容易失控，连忙打圆场，“我先上去看看。”

　　郭雨拦住半残废的林霜，上下打量清竹一番，尔后点点头，面无表情道：“说的也是，那就麻烦大师先上去接应我们了。”

　　礼貌的用词配上不友好的语气听起来十分阴奉阳违，但清竹丝毫不受影响，相反冲郭雨轻轻一笑，然后顺着木梯往上爬去。

　　注视着清竹渐渐爬至出口处，林霜出了一手心的汗。

　　清竹身手再好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若是有丧尸突然袭击，在扶梯上的姿势很难作出应对，被咬到也只有变异的下场，再不济就只能从五米多高的地方摔下。

　　好在直至清竹站在出口上方也无事发生，林霜顿时松了口气，仔细想想也是，毕竟这是清竹来时的路，都已经走过一遍了还能有啥危险，想那么多纯属咸吃萝卜淡操心。

　　目光转向身后，界人女孩靠墙而坐，小小的脑袋无精打采地垂着，眼皮困得已经合上了眼，林霜又暗搓搓地吃了一惊。

　　按理来说一名四级界人的精神状况绝不应该如此欠佳，只是走了十几分钟的路程，女孩就从刚才的活蹦乱跳变成现在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郭雨蹲在女孩身前，见她嘴唇红得不正常，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手心滚烫的温度使她忍不住皱了下眉头，“黎雅汐，能爬上去吗？”

　　令郭雨感到意外的是，女孩并没有让她重复第二遍问题，在喊出她名字的时候，女孩就睁开了眼睛，努力地抬起眼皮注视着她，青色的眸子充斥着惺忪的迷茫与强烈的不安，“爬上去就能睡觉了吗？”

　　郭雨微微一怔，女孩故作坚强的模样一瞬间让她想起了年幼时的自己，“嗯，在这里睡着容易着凉。”

　　黎雅汐睁大眼睛好奇地注视着她几秒，“坏女人你在担心我吗？”

　　听此郭雨眼角抽了抽，强忍着说出点什么的冲动，最终原地起身，留给黎雅汐一个冷酷的背影，然后让咬唇憋笑的林霜赶紧带她爬上木梯。

　　看着界人女孩和林霜一前一后攀上楼梯，郭雨转身看向身后双手被绑住的阿莹，也不知那木鱼槌有什么威力，也不见清竹使了多大的力气，只是被敲了一下，作为丧尸的阿莹居然还昏迷着。

　　“坏女人，你不用担心我，我几乎每天都会发烧一段时间，睡上一觉就好了！”

　　郭雨回眸看去，黎雅汐到底是小孩子，行动就是敏捷，没一会儿就爬到了顶端，和清竹并排站在上面，双手扩在嘴巴两侧作大喇叭状，面朝下方向她大声嚷嚷。

　　反观林霜因为腿受伤的缘故，才爬了不到一半的高度。

　　见黎雅汐并无异状，虽然看不到出口外到底是什么地方，但照这架势看起来并无危险，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上方的清竹一直淡然的脸色忽得变了变，黎雅汐同时惊呼：“坏女人，小心！”

　　林霜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刚才还被绑住双手的丧尸少女不知何时咬断了领带，此刻正从身后死死地抱住郭雨，若不是脸被郭雨右手死死撑住，那口森白的牙齿恐怕已经咬断了脖子。

　　危机之下，借由身高差距，郭雨降低重心半扎马步，手肘猛地肘向阿莹，然而丧尸没有痛觉，格斗术的反击对她无痛无痒，反而被阿莹反手扣住左手，右手臂顺势紧紧勒住她的胸口。

　　伴随着胸骨剧烈阵痛，一瞬间郭雨脸色变得煞白，即便咬紧牙关，依旧痛得闷哼一声，一股腥甜由喉咙溢上嗓子眼，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木制长梯。

　　而最糟糕的是，郭雨奋力地挣脱，导致她和阿莹跌跌撞撞地撞到身后的墙壁，不知碰到了什么机关，甬道突然发生强烈震荡，头顶碎石不断掉落，俨然有塌陷的趋势。

　　余光扫向停在半空的林霜，郭雨急火攻心，逐字逐句艰难地从齿缝中蹦出：“快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林霜脸色变了又变，自己所处的木制楼梯在甬道震荡中颤颤巍巍，随时可能崩塌，再加上本就负伤，现在下去只能成为郭雨的累赘，最终什么话都没说，深深看了眼郭雨，赶在木梯断裂之前抓住清竹的手，有惊无险地爬出了出口。

　　林霜尚未来得及去看郭雨的情况，抬眸的瞬间，突然发现这间堆满杂物的仓库似乎有点眼熟，紧接着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仓库的铁门从头顶直接飞过。

　　外界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林霜下意识地遮了下眼睛，以适应突然的明光，然而还未反应过来，有道窈窕的身影极速从身边略过，在甬道崩塌堵塞的最后一刻，似乎有一个人跳了进去。

　　随之门外传来宁森渁上气不接下气的哀嚎声，“淼淼姐，你等等我呀！我去，我…我要累死了…”

　　紧接着入眼的是宁森渁大敞着绿色的棉袄，左手扶着门，右手撑着膝盖，弯着腰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模样。

　　林霜回过神，扫视一圈周围，透过宁森渁身后的灶台设备，后知后觉这是茶馆厨房内部那间堆放杂物的仓库。

　　宁森渁还没缓过劲，抬起眼皮刚要问虞朝去哪了，猛然间看到站在清竹和林霜中间的小女孩，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

　　直到清竹从身边经过，林霜双腿痛得快要晕过去，宁森渁这才看到地面塌陷堵塞的一块。

　　宁森渁急忙拉住清竹，“我姐姐呢？她去哪了？”

　　清竹惯常的淡笑已然消失不见，一反常态地微蹙眉头，她定定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宁森渁说：“我正要去找她们，宁小姐这是怎么了？”

　　提起这事，宁森渁眼皮一翻，无语地撇了下嘴角，“还不是因为那个郭雨，淼淼姐到处找她找不到，那破感应时有时无的，害得淼淼姐几乎跑遍了整个镇子，最后又绕回这里来了。”

　　目光看向受伤的林霜和突然多出来的小女孩，宁森渁虽然高兴林霜又回来了，但现在她一个头两个大，既担心姐姐又担心林霜，更不知道这陌生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六神无主之时，耳中传入林霜善解人意的声音，“宁小姐先和清竹大师去找人吧，这里有我就行。”

　　清竹摇摇头说：“还请宁小姐留下来，林小姐受伤了不方便行动，齐小姐恐怕也需要人照顾，况且这里不安全需要有人留下来。”

　　黎雅汐顿时一脸不高兴地站出来，皱着眉头盯着清竹说：“我也可以保护她们，我可是四级界人。”

　　清竹也不恼，回眸看她一眼，唇边勾起一抹淡笑的弧度，“黎小姐生病了，还是上楼休息一下吧。”

　　黎雅汐被林霜拉住小手，微微一怔，抿了抿嘴角，低着头扭动手指不再反驳。

　　林霜欲再说些什么，宁森渁忽得一脸严肃打断她，“林小姐不用说了，一路上都是你在照顾我们，现在换我留下来照顾你。”重新看向清竹，郑重嘱托道：“还请大师找到我姐姐和郭雨了。”

　　清竹双手合十，微微弯腰，“这是自然，请宁小姐放心。”

　　说罢，清竹拎着木鱼槌走向茶馆外，依旧遵循贯往的闲庭信步，只不过清秀的眉眼间没了来时的从容，隐约藏着几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