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57、林霜失踪

　　一夜过去，雨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整座古镇被雨雾缭绕，青石路面空无一人，唯有不时呼啸的冷风和雨水噼里啪啦打落声，远看像一座死寂的鬼镇，到处弥漫着阴沉沉的氛围。

　　虞朝收回凝视窗外的视线，看着睡相感人的宁森渁，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不断砸吧口水，嘴角隐有哈喇，到底是心思单纯，无忧无虑才能在这种环境下睡得跟猪崽一样酣甜。

　　虞朝轻轻叹了口气，唇角略弯带着淡淡的笑意，帮宁森渁盖上踢了一大半的被子。

　　洗漱过后，虞朝打算下楼看看有什么早餐可以准备，路过郭雨房间时，脚步迟钝了片刻，料想她不会下来吃早饭，意欲敲门的手无力地垂落两侧，黯淡着眼神不声不响地独自下楼。

　　尽管是白天，由于天气原因，大厅里依然开着老旧的吊灯，惨白色的光线让虞朝想起莲山奇那张肤色过白的脸，吊灯上的六只灯泡有一只大约是坏了，闪来闪去惹得她有些心烦。

　　放眼看去不见莲山奇的身影，倒是清竹大冷天只穿着圆领方襟的灰色素衣，坐在桌旁不紧不慢的享用热气腾腾的蘑菇汤。

　　听闻虞朝下楼的脚步声，清竹抬起头看向她，弯着眉眼问了声早安，邀请她共享锅里还剩许多蘑菇汤。

　　虞朝笑着道了声谢，一边走向厨房，一边取下手腕上的皮筋扎起长发。

　　茶馆的厨房不算大，除了沏茶必备品，还摆放着两台老旧的煤气设备，大约是以前用来给食客做菜用的，厨台上干净整洁，油盐酱醋样样齐全，调料品牌种类十分驳杂，不像是许久无人使用的样子。

　　厨房另一侧的铁门引起了虞朝的注意，看起来是一个储存物品的小型仓库，透过黑漆漆的窗口看不出里面放了什么。

　　虞朝挪动脚步至仓库门口，手刚搭上铁门把手，身后忽得飘来莲山奇的声音。

　　“虞小姐，早上好。”

　　大约是一夜睡得不好，精神紧绷得太久，虞朝被这声不咸不淡的问好吓得一怔，转身看向站在厨房门口的女人，那病态苍白的肤色和骷髅一样的身材，加之意图窥探仓库的心虚感，着实难为她勉强保持自然的微笑。

　　“早上好，莲小姐。”

　　莲山奇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虞朝，脸上永远挂着标志性讨好的笑，顺手拿起碗筷，走至锅灶旁，盛上一碗蘑菇汤递给她，“不好意思啊，虞小姐，我今天睡过头了，还没来得及准备早餐。”

　　虞朝接过碗，肌肤的触碰使她暗暗吃了一惊，莲山奇细如竹枝的手冰得比她的体温还要低，另外不知是不是下雨的原因，女人的身上隐约有一股陈年旧木的霉味。

　　但她表面依然不动声色，面带浅笑说：“莲小姐太客气了，是我们打扰你了，早餐我们随意吃点就好，莲小姐不比麻烦再准备了，不嫌弃的话一起吃点。”

　　莲山奇连忙摆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了不用了，我在家里吃过来的，那虞小姐你们吃，我先回去一趟，我妹妹应该醒了。”

　　见此虞朝点点头，应了声好，不再客套，捧着热腾腾的蘑菇汤走出厨房。

　　想起那冰窖般的手，想提醒莲山奇只穿一件高领毛衣可能太冷了，又想顺带了解她妹妹的情况，也许有什么她能帮上的地方

　　然而回眸时，对视上那黑洞洞的眼睛，看着那咧嘴讪笑的表情，如同脸上戴了一张拘谨死板的面具，到嘴边的关心话蓦地说不出口了。

　　时过九点，宁森渁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拖沓着拖鞋磨蹭磨蹭地走下楼。

　　看她一副还没睡醒邋邋遢遢的模样，虞朝既好气又好笑，终究是一句教训话也舍不得说，由着她没骨头似的挨着自己坐下，也不看看碗里有什么，就半睡不醒地舀着碗里的蘑菇汤往嘴里送。

　　吃了半碗，宁森渁不清醒地大脑渐渐开始工作，忽得发现自己一直依偎着一个人，而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宁森渁机械地转过脸，缩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虞朝的表情，试图揣测姐姐有没有生气，见她撑着腮帮，注意力都在外面的瓢泼大雨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搅动茶勺，顿时松了口气。

　　宁森渁扫一眼清竹，见她看书看得津津有味，视线转回虞朝撑着腮帮的侧颜，不知角度原因，还是错觉，她感觉姐姐有些郁郁寡欢，原本明亮的海蓝色眼睛明显缺乏神采。

　　“淼淼姐，你吃饱了吗？没吃饱的话我包里还有一些零食，我去拿给你。”宁森渁试探问。

　　虞朝看雨景不知不觉看入了神，念念不舍地移开视线，目光越过宁森渁停在楼道口的郭雨身上，头发束成干净的马尾，长睫微垂，神情淡漠得不显情绪，一身黑色的运动服使她看起来愈加清冷随性。

　　她也在看她。

　　彼此怔怔地对视一秒，郭雨率先别过视线，虞朝眼神微微一黯，手指不自觉地卷了卷，垂眸注视着杯中起伏的茶叶，对于宁森渁的问题只是摇头作为心不在焉的回应。

　　察觉到虞朝情绪上的不对劲，宁森渁意识到什么，立马回头看去，一眼看到直勾勾凝视着虞朝的郭雨，刚准备开口损她两句，又见齐思然吹着口哨，一脸玩世不恭地飞身下楼。

　　宁森渁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扬起坏笑的弧度，龇着一口大白牙，嬉皮笑脸道：“大早上的我说耳边怎么老有蚊子嗡嗡叫，原来有个穿大红袄子的苍蝇搁这儿飞呢。”

　　齐思然听着阴阳怪气的语气，脚步一顿，看一眼身上红色的羽绒服，气得脸发绿，目光不善地盯着宁森渁，咬牙切齿道：“你这只绿壳乌龟说谁是大红苍蝇呢？”

　　宁森渁撑着腮帮，歪着脑袋，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身上鼓鼓囊囊的棉袄，“咱就是说乌龟好歹也是比四害之一的苍蝇更高级的生物，再说万年王八千年龟，你渁姐长生不老，永远十八岁懂么？”

　　齐思然大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靠，你还是真的不要脸啊，还渁姐，笑死人了，姑奶奶我比你大四岁好吗？小屁孩！”

　　宁森渁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主打一个脸皮厚到底，“那又怎样，姐这个词不分年龄，只分地位尊卑，实力强弱，你这个弱鸡全程还不是靠着渁姐罩着才苟活到这里？”

　　齐思然冲过去两手拍上桌子，俯身瞪着她，忽得眼珠一转，眯起眼睛，语气戏谑道：“咱渁姐不会是个还没高中毕业的小屁孩吧？不会吧不会吧？哦～对了，渁姐这次期末差点就破纪录理术及格了呢，啧啧啧，真是遗憾就差一分，一分哦。”

　　说着齐思然捏着食指和中指，眯着一只眼睛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

　　宁森渁瞬间满脸通红，拍桌而起指着她叫嚷只会揪着以前的事玩不起，齐思然不甘示弱骂她恶人先告状，有了这对活宝的加入，原先安静的茶馆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看着沉浸在“礼尚往来”斗嘴中的两人，虞朝抚着脑门叹了口气，视线投向正在四处打量茶馆的郭雨，犹豫片刻，出声问道：“林小姐呢？她还没起吗？”

　　郭雨往楼上看一眼，暗暗疑惑以林霜的自律不应该是最晚起床的那个，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去看看。”

　　虞朝连忙起身，“我跟你一起。”

　　郭雨微微一怔，回头看她一眼，见她满目期待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心头一软，薄唇翕动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见此虞朝快步向她走来，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楼上走去，余光中隐约可见她腼腆地垂着眼帘，耳朵红得诱人。

　　虞朝咬着唇偷乐，连发梢缝隙里的阴影都愉悦起来。

　　来到林霜房间门口，郭雨试着挣脱虞朝的拉拽，手却被握紧的动弹不得，见她眉眼弯起，沁出满心甜蜜的笑意，心里也跟着一起悄悄开心，便由着她牵着不放了。

　　虞朝敲了敲门，“林小姐？”

　　等了几秒无人回应，虞朝再次敲门，依然如此。

　　虞朝心中隐约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侧目看向郭雨，唇角淡淡的笑意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蹙的眉头。

　　“她不在里面。”说完郭雨扭动门把手，出人意料的是门并没有上锁。

　　推门而入，房间和浴室里不见林霜的踪影，床上的被子掀开一角，行李箱规整地放在角落，换洗的衣服闷在水桶里还没有晾晒，一双拖鞋却取代了本该摆放球鞋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拨打林霜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的状态。

　　久听不到楼上的动静，齐思然不再和宁森渁争吵，放下筷子，朝着楼上走去，宁森渁以为自己大获全胜，高兴地直哼哼跟着她一起上楼，为了表示自己更厉害，一步三台阶蹦到唯一开着门的房间，一把抱住虞朝的脖子。

　　然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意识到不对劲，宁森渁很快笑不出来了，“林小姐…”困惑的语气犹豫又迟疑，“她去哪里了？”

　　除了楼下看书的清竹，剩余四人聚集在林霜的房间里，连同一刻也闲不住的宁森渁安静得出奇，雨点如密集的子弹重重地拍打着玻璃窗，未关严实的窗户缝隙漏着阴恻恻的风声。

　　林霜失踪了。

　　“至少暂时是失踪了。”虞朝以界体感应一圈，得出附近除了郭雨没有其他邪师的结论。

　　相比虞朝五级界人，郭雨刚成为邪师不久，即便体内含有三倍量的暴动因子，感应能力包括感应范围尚且比不足虞朝，因而得出的结论和虞朝相同。

　　“林霜不在这个镇子上。”

　　齐思然沉着一张脸，眸中闪动着犀利的光芒，顺着郭雨的话补充。

　　“也或者，你们感应不到她的存在。”

　　虞朝摇摇头说：“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全封闭重金属隔绝的房间，界邪感应力不会失效，林小姐是四级邪师，除非是她自己非要躲着我们，不然很难逃脱感应。”

　　“万一她正好在那样的房间呢？”宁森渁举手提问。

　　“她为什么要去那样的房间？为什么手机关机？她是什么时候去的？林小姐的行李全都在这里，说明她极大可能性还在这个镇子上，请问这个镇子会有那种地方吗？就算有，她去那里做什么？”

　　齐思然一连串的反问搞得宁森渁眼角抽了抽，虽然很不爽她那一本正经的语气，但不得不承认大红苍蝇严肃起来也是人模狗样的。

　　“还有一种可能。”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郭雨身上，只见她倚靠在窗边，一双紫眸暗沉地注视着雾蒙蒙的雨地，两片薄唇上下合动，面无表情地吐出令人脊背发寒的词句。

　　“死了，界邪感知自然就失效了。”

　　“啊？！”宁森渁被吓了一跳，手指贴着唇，皱着眉头努力思考，“说不定林小姐就是饿了出去找吃的，或者东西掉在路上了去找了，一会儿就回来。”

　　齐思然无语地白她一眼，“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我去问问清竹有没有看见林霜，她是今早最早起的人，说不定看到林小姐了。”虞朝话刚说完，就见清竹手里拿着书从房间路过。

　　正好叫住她询问一番情况，得到的却是没有看见这样令人颇为失望的回答，一股疑云笼罩在众人心头，灰色的天空又为之染上阴沉的色彩。

　　宁森渁眼见大家表情凝重，虽然对林霜失踪属实感到意外，但她向来积极乐观，于是好声安慰道：“我到是觉得林小姐肯定没事，林小姐是四级邪师诶，论身手在座的有几个是她的对手？说不定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她就回来了呢？”

　　虞朝看向宁森渁，一双天蓝色的大眼睛灵动得忽闪透着纯真的善意，唇边不由地牵出一抹无奈的笑意，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若是真如宁森渁所说林霜自己回来就好了，可眼下这情况的却是林霜手机关机，行李余留在房间，界邪无法感应到她的气息，不说凶多吉少，至少无声无息的失踪绝不是一个好苗头。

　　甚至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一场瓢泼大雨掩盖了一切可知的动静声响，心头久积的不安终于在此刻得到验证，而失踪的偏偏是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林霜。

　　注意到宁森渁抱着虞朝的胳膊一脸忐忑不安，齐思然心念一动，顺着她的话继续说：“我觉得宁森渁说的有道理，与其在这儿胡思乱想，不如我们分头去找林小姐，说不准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宁森渁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不如去请教一下莲小姐，她对这个镇子应该很熟悉，说不定她知道林小姐可能在什么地方。”清竹冷不丁冒出的声音又把宁森渁吓了一跳。

　　宁森渁拍着胸脯，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回房间了，你站门口干嘛？不冷么，快进来。”

　　清竹轻笑着摇了摇头，借以受了寒身体不适为由先行回房间休息，郭雨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眸色微沉。

　　宁森渁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林霜的床上，托着腮帮愁眉苦脸道：“可是莲小姐的家住在哪啊？”

　　齐思然说：“为了不耽误找林小姐的时间，我和郭雨往茶馆北边找，你和虞朝往南边找，找到莲小姐就用手机联系，大家觉得如何？”

　　宁森渁看一眼沉眉思卓的虞朝，“我没意见。”

　　虞朝说：“嗯，这样也好。”

　　郭雨收回注视窗外的视线，沉着眼眸看一眼手腕上的手环，略微蹙了下眉头，没有回答齐思然的问题，拿起林霜床边的雨伞，率先走出门外。

　　齐思然当她默认了这样的安排，于是四人两人一组开始分头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