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58、小镇丧尸

　　巷子两侧古色古香的住宅错落有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家门紧锁，雨雾朦胧中，青苔遍布坑坑洼洼的青石路面，路边的树木和泥土在雨中溃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腐朽的味道。

　　没有人烟的地方，风景再好也只是一座不会呼吸的遗迹。

　　郭雨撑着黑布伞于雨中独步而行，将感应力扩之最大，仔细感应每间屋子里林霜可能余留下的气息。

　　走了约莫数百来米，见她额头汗珠密布，齐思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说：“直接进去搜吧，虽然有风险，找的时间会长了点，但总比你持续用感知力来的轻松。”

　　被齐思然嚷嚷声打断，郭雨闭上眼睛，抚着隐隐发涨的脑门，缓解脑袋嗡嗡作响的不适感。

　　使用感应力好比保持眼睛长久盯紧一个点，只不过这双眼睛是界邪特有的互感能力，需要精神高度集中，持续时间太长，郭雨明显感觉头昏脑胀。

　　“而且万一林霜被关在那什么金属房间里，你这样也是白费力气啊。”齐思然补充道。

　　郭雨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神情略显疲倦，“你真觉得她被人关起来了？”

　　齐思然一愣，又听她继续说：“我住在她对面，我睡眠一向很浅，昨天晚上我什么动静都没听到，而且以林霜的警觉性，这里谁也不可能做到让她不声不响地离开房间。”

　　齐思然用拳头撑住下巴，皱眉思索道：“你的意思是她自愿离开茶馆，所以才没有发出动静？”

　　郭雨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打开手环追踪系统，定位界面上本该显示金色圆点的位置此刻一片漆黑，“林霜被注射了液态追踪剂，手环上没有显示她的行踪，这说明她要么在一个信号接收不到的地方，要么…已经死了。”

　　齐思然猝然一震，瞳孔骤然一缩，“液态追踪剂？那不是…”

　　郭雨淡瞥她一眼，“她是我的手下，只要有一点活着的可能，我不会放任她不管。”

　　话虽如此，但眼下的情况无论怎么看林霜活着的可能性都近乎渺茫，尤其是被液态追踪剂标记的人就算躲在地下百米都无法摆脱追踪系统。

　　齐思然怔愣地眨了眨眼睛，注视着郭雨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这屁大的镇子还能有隔绝信号的地方？”

　　愣神期间，屋内兀得发出一声不大的声响，半掩的木窗忽得伸出一双惨白的手，死死抓住齐思然的肩膀，一只面目死灰的丧尸探出脑袋，张着一口黑黄的牙齿，猛地朝她裸露的肩颈咬下。

　　“操！”

　　突如其来的变故同样让郭雨猝不及防，即便第一时间返回救下齐思然，但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依旧醒目刺眼，被撕咬的伤口流出血在病毒的影响下凝结，如同一坨腐烂的肉挂坠在肩膀上。

　　齐思然难以置信看着那只面目狰狞的丧尸，捂着被咬伤的肩膀叫骂连天，蓦地想起什么，脸色唰得一下变得惨白，她慌乱地抓住郭雨，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我、我是不是也会变成这种东西？”

　　郭雨愕然，看着她眼眶逐渐泛红，绝望和恐惧漫上那狭长的凤眸，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也不一定…”

　　被感染的人有极小的一部分成了邪体，不过这种不幸中的万幸少之又少，万分之一的概率实在太过渺茫。
　　得到异能剂兴许能成为异能人，可先不谈异能剂异常珍贵通常有价无市，就算有，没有事先注射超变因子用以过度，身体能不能承受异能因子又是另一回事。

　　郭雨张了张口，什么话也没说出口，于心不忍地别过视线，沉默不是没有情绪，而是没有再说的意义。

　　齐思然腿脚发软，颓然地后退几步，脚后跟磕到台阶跌坐在雨地里，红涩的双眼满蓄迷茫与惶恐，雨伞无力地滚至一旁，漫天大雨很快打湿了她惨白的脸庞，水珠顺着眼角滑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我只是想在放弃之前和她最后出来旅行一次，为第一次动心的感情画上句号，张太太的委托我还没完成，可现在…”

　　郭雨微微叹了口气，但她很清楚现在不是安慰人的时候，更没有时间解决她的私人感情。

　　刚刚的动静如同巨石落水激起千层浪，隐藏在暗处的丧尸纷纷骚动，住宅大门被锁在里面的丧尸撞得隆隆作响，一些老旧生锈的铁锁隐约有掉落的迹象。

　　更有甚者从未关严实的窗户爬出，从楼上摔落又爬起，血红的眼珠骨碌翻转齐刷刷地转向齐思然的方向。

　　倚仗自身的同化能力，这些较低级的丧尸对郭雨视若无睹，但齐思然依然是美味佳肴，附近不少丧尸已经向她扑了过来。

　　郭雨扭断了最先冲过来的丧尸的脑袋，看着越来越多的丧尸从四周冒出，暂且压下心中的惊疑，迅速瞥一眼齐思然，“你先跟我离开这里，这里丧尸太多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齐思然一动不动地瘫软在地上，木然地望着水洼里的雨水，俨然一副万念俱灰，摇了摇头说：“我被咬了，别管我了，你走吧。”

　　郭雨瞥她一眼，冷声讽刺道：“到底是个三流侦探，遇到芝麻大点的事也就只会缴械投降。”

　　齐思然猛地抬起头瞪着她，狭长的凤眸闪烁着恼怒的愠气，磨牙恨恨道：“你骂谁是三流侦探！”

　　话刚说完，衣领忽得被郭雨拽起。

　　一只丧尸与她险而又险地擦肩而过。

　　齐思然惊骇地看着被郭雨踢断脖子的丧尸，脸色变得愈加难堪，虽然来时的路上早已司空见惯，但这只行动异常迅速的丧尸和之前见到的明显不是一路货色。

　　郭雨的激将法奏效，齐思然重新燃起求生欲，刚准备站起，脚踝却痛得她倒吸凉气，刚刚被台阶绊倒不慎崴了脚。

　　齐思然当即斗志全无，今日出师不利，觉得天要亡她，“郭雨，我跑不了了，你走吧，以你的能力离开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

　　郭雨不耐烦地看她一眼，不由分说地把她扯至身边，趁她站不稳的空挡转身用后背接住她，“别废话，快点上来，我背你。”

　　齐思然脑袋撞到郭雨的肩膀，捂着脑壳龇牙咧嘴，还没反应过来，胳膊被粗鲁地拽至身前，身体猝然一空，大腿已然搭在郭雨的小臂上。

　　霸道的背人方式让齐思然情不自禁吐出一句“卧槽”的发音。

　　郭雨躲开扑来的丧尸，目光扫向旁侧的房屋，估算能否带着齐思然跳上两层楼高的屋顶，但自身天赋并非弹跳，更何况双手没有空闲，无法借力攀爬，立刻排除了利用屋顶逃离的想法。

　　数秒时间的耽误，已然有不少丧尸破门而出，张着血盆大口嘶吼着前仆后继，放眼望去，来时的路已经被堵住，即便用瞬步也难以突围，唯一能逃离的方向就是沿着巷子继续前进。

　　雨水打湿了柔顺的长发，顺着清秀的眉眼滑至干净的侧颜，凝神的紫眸一眨不眨地扫视周围，无声地诠释永不言弃的态度，面对如此糟糕的局面，她也没有丢下曾经的情敌独自逃走。

　　一瞬间齐思然好似明白了为什么虞朝的眼里至始至终只盛得下这个人。

　　“你抓紧了，一会儿速度会很快，闭上眼睛闭上嘴巴，小心咬到舌头。”

　　“知道了。”

　　齐思然突然软和的态度令郭雨感到诧异，此刻来不及多作思考，六只丧尸从不同方向同时扑过来的一瞬间，她背着齐思然从缝隙中极速穿过，有惊无险地避免成为丧尸的腹中餐。

　　巷子的尽头是一座小山，不像来时的小树林郁郁葱葱，小山枯枝败叶尽显颓势，更糟糕的是祸不单行，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一只丧尸拦在了她们的前方。

　　与其说眼前的生物是丧尸，倒不如说是一只全身乌黑的骷髅架子，一层黑乎乎的皮贴在身上，依稀看得清胸口肋骨的数量，唯独明艳的色彩大约是那两只不断转动的猩红色眼珠。

　　郭雨现在的同化能力足以混迹于五六级丧尸群中不被发现，偏偏眼前这只丧尸对她不断咽喉咙，黑色的黏液从黑乎乎的齿缝滴落，空气中散发着令人胃部翻滚的恶臭。

　　更不妙的是，刚刚带着齐思然连番用瞬步逃出小镇，郭雨体力深感吃不消，加之寻找林霜耗费不少精力，疲倦感一波接着一波卷席全身。

　　看着眼前的骷髅丧尸，齐思然无比艰难地咽了咽喉咙，心里直骂街，忽然发现郭雨苍白如纸的脸色，禁不住小声关心问：“喂，你还好吗？”

　　微弱的声音像是触发了某种开关，原本僵硬不动的丧尸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嘶叫声，甩动垂吊着的双臂，奔跑时手臂九十度后扭弯曲，那忸怩的姿态若是不看那骇人的长相堪称妖娆。

　　郭雨瞳孔骤缩，咬了咬牙，再次带着齐思然瞬间离开原地。

　　丧尸扑了空，猩红的眼珠骨碌转动，目光锁定逃出百米外的两人，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用比刚刚更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郭雨利用地形优势与之周旋，山间树林密集，趁着它一不留神，闪身藏到一棵参天古树的后面，此刻完全没有力气背动齐思然，只好让她藏在树后，自己则单膝跪地，克制着粗重的喘息声，眼帘重得抬不起来。

　　瞬步通过爆发身体极限潜能够极大地缩短行动时间，但却比快跑情况下更加耗费体力，何况她还背着一个一米七几的齐思然。

　　同时也暴露了自身短板，在耐力这方面，无论是成为邪体前的普通人，还是成为邪体后异化为邪师，郭雨深知她的体能远逊于同阶人。

　　见齐思然神色焦急，郭雨连忙伸出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后面四处嗅闻人味的丧尸。

　　以现在的状况她根本带不动齐思然逃跑，她必须得引开那只丧尸，否则一旦被发现位置，齐思然必死无疑。

　　刚准备出去，却被齐思然死死拽住衣服。

　　齐思然拼命地摇着头，不断用口型阻止郭雨冒险，得到的却一个淡漠至极的眼神，隐约透着狠色与果决。

　　忽然间齐思然意识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其实郭雨没必要这么做，等着丧尸发现她俩，死的那个一定是她，还能拖够足够逃走的时间，又或者干脆把她扔出去当诱饵。

　　可这个人偏偏没有两权相害取其轻，而是选择了一种最愚蠢的方式，为她争得足够逃跑的时间，那颗滚烫柔软的心一直藏在冰冷的外壳下。

　　温柔似水，内敛潺潺无声无息。
　　坚毅如火，足以消融凛冬之雪。

　　当郭雨从眼前消失的那一刻，齐思然一瞬间失去了支柱，无论是从生理意义上的，还是心理意义上的，那颗曾经充满偏见歧视的心被一种名为惭愧的藤蔓卷了一层又一层，缠绕得她透不过呼吸。

　　在寻找避身之处的路途中，齐思然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宁森渁，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力地抓紧宁森渁，原本黯淡的眼神迸发出强烈的光采，“快去帮郭雨！郭雨她、”

　　忽得看见宁森渁身后继而赶来的虞朝，郭雨被她背在背上，似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沾着雨珠的睫毛轻轻颤动，略微抬动了下眼皮，眼睛睁了一半，半途又疲倦地合上，温顺地贴着虞朝闭目休息。

　　见她似乎没有受伤的迹象，齐思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心中大石落定，眼前忽得发黑，幸好被宁森渁及时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你脚崴了，我背你。”

　　看着那双清澈干净的浅蓝色眼睛，透着浓浓的关怀之色，齐思然脸上忽得一热，刚准备拒绝，耳中再度传来虞朝好言相劝的附和声。

　　“让森渁背着你吧，我们得尽快回去，清竹一个人在茶馆里可能有危险。”

　　齐思然微微一怔，尔后点点头，攀上宁森渁早已背对着她的肩膀。

　　被背起的一刻，目光躲开她的侧颜，不自然地注视地上的小石子，好闻的发香挤走了萦绕于鼻间浓重的血腥味，胸口贴上那绿色棉袄的刹那，忐忑不安的心得以安定平息。

　　回往茶馆的路上，齐思然在山脚下看见了那只长相可怖的骷髅丧尸，一根粗钝的树枝贯穿了它的眼睛，脑袋被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因而趴地的姿势能清晰地看见那暗红色的眼珠以及嘴里溢出的黑色粘稠液体。

　　至于因身体不适呆在茶馆休息的清竹倒是安然无恙，反而拎着一只木鱼槌四处找她们，甚至敲晕了一只突然袭击的丧尸。

　　几人有惊无险地回到茶馆，齐思然独自回到房间，任凭宁森渁惊惶的目光扫视她脖子上的伤口，敷衍地回答宁森渁的问题。

　　见她不依不挠，齐思然心里虽暖，然而无论是出于面对死亡，还是出于那奇怪的心跳频率，她还是“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聒噪的宁森渁反锁在门外。

　　她现在乱的很，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额前刘海被关门的风带起，宁森渁干巴巴地站在门口，既委屈又生气，冲着齐思然的房间骂了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然后怒气腾腾地回到自己房间，门摔得比地震还响。

　　见此虞朝轻叹一声，送郭雨回房前，不忘提醒清竹说：“外面不安全，你暂时不要出去。”

　　“需要帮忙吗？”清竹问。

　　虞朝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不用，照顾好自己。”

　　目视几人带着不同的情绪各自回房，清竹站在走廊上若有所思，片刻后，拎着木鱼槌向茶馆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