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55、西行

　　“金业林发现一具烧焦的男性尸体，疑似近日失踪的天籁集团董事长，具体有待警方确认通知…”

　　郭雨将做好的卤猪蹄摆放至餐桌了，略微看了眼电视机，表面佯装充耳不闻，不显声色地叫时芝雨吃饭，实则已是疑云满腹。

　　很快通过警方的多方核查以及家属的认尸，更加坐实了那具无意中发现的尸体就是阚泽鹏，据说是因为醉酒驾车翻车，车毁人亡，尸体被烧焦得不成人形。

　　知名企业家的失踪案最终以平淡的方式收场落幕，然而这样的结局在知情人眼中越发离奇离谱。

　　在郭雨以为是虞朝暗箱操作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时，虞朝心中已然翻起惊涛骇浪，惊疑插手这件事的第三方，看似结局对郭雨有利，实则说明阚泽鹏死亡的事情已经败露，甚至可能会成为威胁郭雨的隐患。

　　然而任凭她动用各种人脉关系暗中调查，也未能找到蛛丝马迹，好似是来自平行世界的另一个阚泽鹏真实死亡，叫人看不出风平浪静之下的暗潮汹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假尸风波之后，神秘的第三方便再没了动静，尽管心中被疑云笼罩，但担忧郭雨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临近寒假最后一个星期，宁森渁通过撒泼打滚的方式，终于如愿以偿地踏上了西行的旅途。

　　一翻斟酌后，虞朝选择自驾出行，途中因宁森渁看错了地图，四人阴差阳错地偏离现存城市间的安全路道，不慎驶入无人问津的荒废区。

　　而这多出来的两人除却准备趁机逃离蓝海市的林霜，还有一位则是帮忙揪出真凶的齐思然。

　　敌不过齐思然以帮忙为理由的软磨硬泡，虞朝不得不同意这位战力几乎等于零的私家侦探，一同踏上这段并不安全的旅行。

　　“我滴个亲娘诶，还好有两大高手在，差点小命不保。”

　　齐思然拍着不断起伏胸脯，心有余悸地瞥一眼躺了一地的丧尸尸体，收回嫌弃的目光，俨是寒冬之节，地上骇人惨状的尸体依然散发着腐尸臭熏的气味。

　　宁森渁抹了把灰头土脸的脸，听闻齐思然的叫唤立刻不满地瞪过来，“什么叫两大高手？我不是高手？也有本小姐的功劳好吗？”

　　齐思然拍了拍身上的土，不屑地翻了个冲天白眼，“功劳？翻车功劳吧你，信誓旦旦说什么驾车技术天上地下第一人，结果一遇到丧尸慌得找不着北，这下好了车翻了，还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一个人都没有。”

　　宁森渁气不打一处来，揪住齐思然的衣领，瞪着眼睛怒骂，“这丧尸突然蹦车上，换你来你不慌？还有要不是有我们，你一路上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次了！”

　　齐思然也不推开，用戏谑的目光扫视眼前怒气腾腾的蓝眸少女，嘴上却不甘示弱地针锋相对，“那也是人家林霜和虞朝人美心善，愿意帮我，哪像某些人到现在连寒假作业还没写好，也不害臊。”

　　宁森渁脸唰得一红，很快愤怒的情绪在齐思然得意的嘴脸下盖过了心里的羞臊，列举她毫无武力值的种种。

　　两人你来我往，吵得面红耳赤，眼看就要晋升成斗殴事故，林霜默默看她们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顾自将车内所剩不多的重要物资转移至背包。

　　一旁的虞朝看着几乎等于报废的车以及荒野无人的高速公路，站在风中独自凌乱。

　　没料想宁森渁先是看错了地图又是开翻了车，离这里最近的城市步行也得个两三天，用来解嘴馋的零食必然不够三人平分，何况还有个邪师林霜需要日常补充血液。

　　耳边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虞朝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脑门上青筋隐约凸起，双手紧握成拳状，林霜同情地看了眼不知状况还在打情骂俏的两人，欲将提醒的话在虞朝的咆哮声中咽回了肚子。

　　“你们两个吵够了没有！”

　　沉默，唯有风声震耳欲聋，还有齐思然和宁森渁心虚的心跳声。

　　宁森渁老老实实掏出作业本，坐在路边装模作样思卓已经做好的题目，齐思然若无其事地帮忙林霜整理物资。

　　一片祥和，除了虞朝的脸色和阴云密布的天色。

　　林霜适时地打破令人瑟瑟发抖的氛围，一本正经地汇报物资利用率，“虞小姐，食物省着点能撑一天，重要的是水，从这里步行到安全地带至少要三天的时间，没有水的话很难办。”

　　虞朝收回扫向宁森渁和齐思然的死亡凝视，唇边勾起一抹无奈而歉意的浅笑，“好的，辛苦你了，林小姐。”

　　宁森渁见此小心翼翼地探出埋在书本里的脑袋，一双灵气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天要下雨了，要不攒点雨水？”

　　见虞朝向她看来，脑袋又快速地缩了回去，绿色的保暖外套使她看起来活生生像只乌龟，嘴里不断小声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宁森渁微微一怔，接着抬起头，虞朝蹲在她面前，唇角上扬着一丝宠溺又无奈的弧度。

　　“知道要下雨还不快把书收起来？要是淋湿了要重写。”

　　开口不是责备她的话，宁森渁反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两边的腮帮一鼓一鼓，抓着书本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淼淼姐，你不怪我吗？”

　　虞朝轻笑，“为什么要怪你？换我来说不定刚才就把车开到高速下面去了。”

　　“那地图我…”

　　“你一直生活在地下世界，从来没出来玩过，看错了也很正常，正好来一次徒步旅行。”

　　虞朝看一眼地上的丧尸，见宁森渁神情愧疚失落，又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头发，语气温柔道：“而且还很刺激，比鬼屋刺激对不对？”

　　宁森渁眼眶一热，怀里抱紧书，眼里雾气渐近凝结，泪水在眼眶里不断地打着转。

　　“最后一篇课文应该记住了吧，待会儿路上记得背给我听。”

　　看着一脸和蔼微笑的虞朝，宁森渁惊乱地眨巴眨巴眼睛，欲将掉落的金豆子瞬间憋了回去，感动的情绪烟消云散，愁眉苦脸攀上眉梢，嘟起的嘴巴即便有满肚子不满也不敢忤逆姐姐。

　　四人收拾好行李再度踏上前往城市的路途，前方隧道路堵，不知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何况队伍里有齐思然这样的普通人，虞朝决定尽可能规避风险，带领几人徒步翻越高速公路的栏栅，绕道而行。

　　由于地势偏南，冬季公路旁的绿化树林也不显枯叶颓败，四周安静得诡异，弥漫着飘忽不定的雾气，阴沉沉的天空犹如一张灰蒙蒙的大网将一路波折不断的四人笼罩其中。

　　不说要照顾齐思然和妹妹宁森渁，这样的环境下即便虞朝身为界人，绷紧的神经一刻也不敢放松，反倒是走在最后的林霜看起来镇定自若。

　　远处袅袅炊烟引起了几人的注意，尽管对荒郊野外有人感到诧异，然而几人还是跟随虞朝走向炊烟升起的方向。

　　世界很大，有时候也特别特别的小。

　　看着坐在篝火旁烤蘑菇的郭雨，宁森渁下巴惊掉了一地，“喂，你是不是跟踪我们？不然你怎么会在这种鬼地方？！”

　　片刻的震惊和喜悦在紫眸中一闪而逝，凝视的视线很快从虞朝身上移开，郭雨不动声色地将压在左手下的玻璃针管往落叶里藏了藏，冷淡地瞥一眼大呼小叫的宁森渁，“是你们找上我的。”

　　言下之意，难道不是你们跟踪我吗？

　　“虞小姐？”

　　带着诧异情绪的询问声拉回了几人的注意力。

　　眼前的尼姑一身干净的素衣打扮，怀里抱着一个竹篓，里面放着一些采摘来的蘑菇，温润浅笑如清风拂面，面容清雅秀气，美中不足的是一道浅长的刀疤至眼角描至下颌，细看又如弯月瑕不掩瑜。

　　宁森渁又是猝不及防地一窒，嘴动的比所有人都快，包括她自己的脑子，“你又是谁？”

　　清竹放下竹篓，单掌立于身前，向几人低头施了一礼，“贫道清竹，来自五台山青山寺，诸位有礼了。”

　　“哦，原来是大师啊，我叫齐思然，你好你好，初次见面。”由齐思然率先开口向清竹自我介绍一番，林霜和宁森渁紧随其后。

　　尤其是宁森渁好奇心大发，长这么大活见久头一次见尼姑，眼珠子快贴到清竹的脸上去了。

　　从见到郭雨的开始，虞朝的视线一刻也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过，余光里那根隐约泛着寒光的针头已经被刻意藏拙的看不见一点，她却旁若无人地烘烤蘑菇，故意对她视而不见，那略显慌乱的眼神甚至不愿为她多停留一秒。

　　虞朝苦涩之余，心中虽有诸多疑虑，但如今两人的感情可谓是相当微妙，有些话她不好当面问，也不方便在众人面前问。

　　虞朝轻叹一声，打破了她和她之间的沉默，“为什么我刚刚没能感应到你？”

　　郭雨取出清竹备用的佐料，洒了些孜然于蘑菇上，头也不抬地回道：“我能隐藏气息。”嗓音如温凉的白开水，夹杂着几分情绪里的淡漠。

　　宁森渁和齐思然对视一眼，察觉到郭雨和虞朝之间违和的氛围，默契地没再多问清竹问题，各自找好位置围坐在篝火旁，烘烤备用的食材顺带驱散些体内的寒气。

　　林霜提吊着的心在郭雨的无视中渐渐放了下去，想来有虞朝在，她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对她做什么。

　　齐思然见虞朝挨着郭雨坐下，黯淡的眼神移开视线，取出蘑菇串到准备的竹签上，心里只是有些空落，倒也没了争风吃醋的想法，耳边只剩宁森渁不时询问清竹叽叽喳喳的好奇声。

　　几人各怀心思，加之舟车劳顿渐渐都没了聊天的心思。

　　想起在蓝海市一直找不到郭雨，才从时芝雨那得知郭雨有事出差，对她却不辞而别，虞朝心里又添了层堵，很想撬开她的嘴，让她把心事全部说出来，但也仅限于想想。

　　虞朝不由地叹息一声，侧目欲言又止地看向郭雨，束起马尾一如往常用了海蓝色的发绳，几缕垂落的碎发半掩着火光熏红的半脸，浓密而纤长的睫毛总是矜持冷漠地垂着，将她的专注隔绝出莫测的深意。

　　烤个蘑菇色.诱给谁看？脑海里突然冒出的念头使得虞朝对郭雨愈加不满。

　　“我饿了，可以吃了吗？”宁森渁耸拉着脑袋，咽着哈喇子，眼巴巴地望着林霜烤得鸡腿，大约是真的饿了累了，向来活力十足的嗓音颇有气无力。

　　林霜看一眼宁森渁说：“包里还有些零食，您可以先垫一垫肚子。”

　　虞朝被这不算大的声音吓了一跳，脸颊热有些发烫，心虚地挪开不知不觉中看郭雨看入了神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她烘烤蘑菇的动作所吸引。

　　袖口稍稍向上挽起，手腕在火光映射之下泛着冷瓷色的白，想摸一摸她的手究竟是冷的还是热的，右手有节奏地旋转竹签，左手适时添加些孜然佐料。

　　不像路边摊烧烤动作粗鲁豪迈，总是不急不缓，沉静专注仿佛对待的不是食物，而是艺术，大约是十指如葱的手型太过赏心悦目，怎么看也看不腻，总能轻而易举地引人入神。

　　郭雨轻瞥她一眼，“鸡排焦了。”

　　虞朝脸上飞上一层霞红，好在有火光遮掩不至于暴露的太过明显，刚刚光顾着看郭雨，居然忘记了自己还在烤鸡排，顿时手忙脚乱地处理意外事故。

　　郭雨接过她酿成的事故，顺手将烤好的蘑菇递给她，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悄悄关注状况的宁森渁看不出前女友之间分手后，本该刻意生疏的避嫌。

　　看着虞朝眉眼含笑接过郭雨默不作声递来的烤蘑菇，宁森渁嗅到空气中恋爱的酸臭味，顿时撑着腮帮，不满地叽歪嘀咕，“要不是我机智准备了野营清单，看你们还能你侬我侬。”

　　齐思然习惯性顺口接话：“没有酒，没有party算什么野营。”将烤好的卤鸽蛋递给宁森渁，“诺，姐姐心情好请你的。”

　　宁森渁一边接过竹签，一边狐疑地打量她，“你有这么好心？是不是下了什么药想害我？”

　　齐思然不客气地赏她一白眼，“爱吃不吃。”说着就要抢回烤好的食物。

　　宁森渁举起手，往后仰了仰身子，不费吹灰之力地躲开齐思然的扒拽，当着她的面一口吃掉卤鸽蛋，笑嘻嘻地嘲讽她笨手笨脚，气得齐思然脸色又黑了一度。

　　虞朝鼓着腮帮细细咀嚼郭雨亲手烤得蘑菇，微微眯起的眼睛溢出满足的幸福，手部肌肤轻微的触碰使得某人的耳尖微微泛红，久寂许久的心此时此刻被彼此间心照不宣的喜欢填得满满当当。

　　“你们快点吃，这里有古怪。”

　　林霜动作微微一滞，邪师的感应力告诉她附近没有威胁，抬眸不解看向冷不丁说话的郭雨，其余人也不约而同地看向她，除了安静吃蘑菇的清竹。

　　察觉到虞朝惊疑的视线，郭雨顾自烤鸡排洒佐料，头也不抬地补充道：“这里太安静了，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