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51、[第四卷 踏风行] 她？

　　月湖公园的下午茶时间贯来优雅精致，而今在蓝海市经济一蹶不振的崩盘下，银装素裹的雪景也显得颇为萧条，茶室内适宜的温度因少女漠然的神情也似乎不够温暖。

　　随着宁谋元的落座，郭雨慢悠悠地转移凝滞月湖风景许久的视线，将手边的紫卡推到他的面前，“三十四根紫竹我已经让人送到宁先生的府上，另外这张卡里有三十四万，再次为我造成的损失向您道歉。”

　　宁谋元的视线在紫卡和郭雨之间来回扫视，无论是礼节话术，还是双倍的补偿都做的滴水不漏，然而淡漠的眼神却如同诸多邪师缺乏人情味，和上次见面时截然不同。

　　宁谋元接过紫卡，眸中淡淡的笑意却不达眼底，“郭小姐言而有信，诚意十足，宁某就却之不恭了。”又以煮茶不动声色地闲谈：“郭小姐近来过得可好？”

　　拐弯抹角的交流方式令郭雨心生反感，眼睛里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不悦，说话的口吻愈加生硬冷淡，“这是我约您见面的第一件事，至于这第二件，不知宁先生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

　　宁谋元目光悠悠地瞧她一眼，自顾自地斟茶自饮，“我们在船上谈了不少事情，不知道郭小姐特指哪一件？”

　　见他还在装疯卖傻，郭雨顿感烦闷，眉宇间透着不耐烦的愠气，但还是耐着性子指明约见的第二个缘由，“宁先生说过只要我离开空穹，就不再阻拦我和您的长孙女在一起，现在我做到了，您是不是应该兑现承诺了？”

　　宁谋元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续上一杯茶，头也不抬地说道：“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说的是离开空穹且和司徒空撇清关系，你能做到和她不再有所往来吗？”

　　失利于宁谋元的文字游戏，郭雨心头顿时窜上一股憋屈的怒火，联想到虞朝莫名其妙的订婚必然少不了宁谋元作幕后推手，要不是顾及眼前的男人是虞朝的亲人，她很难保证自己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逆天之事。

　　郭雨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紫瞳覆着淡淡的血色，隐约闪烁着阴冷的杀意，语调陡然变得森然，“所以在你的眼里，我光是离开空穹没有任何用处是吗？”

　　宁谋元诧异地打量她一番，暗暗惊叹在三倍量暴动因子的影响下竟然还能维持理智，他放下茶杯，气定神闲地注视着她，“在这之前我想请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郭雨强忍着心头焦躁的怒火，一言不发地盯着他，默许宁谋元继续连篇累牍的废话，如果胆敢再戏耍她，必定要让他付出点代价，哪怕他是虞朝的爷爷。

　　“就算我反对你们在一起，森淼还是会留在你身边，恕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宁可落得被人诟病的话柄，也要仓促地离开空穹？以你的性格应该不至于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

　　见宁谋元并非刁难她，郭雨脸色稍稍好转了些许，“原因正是我今天找你的第三件事，关于逆转试剂的合成方法，我虽然不卖，但是可以交易。”

　　宁谋元挑眉不语，微抿一口茶，等待郭雨把话说完。

　　“交易的条件就是我的心脏。”

　　举起的茶杯顿时僵在半空，宁谋元似是没听清，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郭雨，充满难以洞悉的探究之意，见她不似开玩笑，表情逐渐变得凝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郭雨看向窗外的风景，宁静的目光如一池柔和的秋水，眼前浮现出虞朝苍白憔悴的模样，下定的决心愈加不可动摇。

　　“已经没有时间了。”她情不自禁地轻声呢喃。

　　收回万千复杂的思绪，郭雨平静地目视着宁谋元，无怨无悔的态度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其实逆转试剂一共有两代，只是我向来不会把底牌尽出，所以之前只给了你第一代，二代和一代的区别只是没了副作用，维持时间依然是十二小时，只要你接受我的心脏捐献，逆转试剂的制作配方就当是我附赠的礼物。”

　　即便是在商政摸爬滚打几十年，养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处事心态，宁谋元此刻依然被郭雨的语出惊人所震惊，“失去了心脏你怎么办？”

　　“当然是死了啊。”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宁谋元微微拧了下眉头，目视着郭雨的目光愈加深沉幽邃。

　　郭雨不由地冷笑一声，用讥讽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话中透着晦涩难言的恨意，“宁先生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我死了就再也不会缠着您的孙女了，所以您认为这个一本万利的交易怎么样？”

　　“恕我不敢苟同，宁某还做不出用人命换人命这种有违天理的事情。”

　　郭雨的唇角轻轻勾起，眼眸中闪烁着不加掩饰的讽刺，故意用缓慢的语气讽刺宁谋元虚伪做作，“宁先生怎么这么客气？不如让我来猜一猜，你逼迫她和齐家联姻的时候，也是这么大义凛然，浩然正气？”

　　宁谋元微微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扫视着近乎咬牙切齿的郭雨，从容不迫地笑谈，“郭小姐说笑了，逼迫二字从何谈起？况且最终的结局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不是吗？”

　　漫不经心的态度使得郭雨压抑的怒火蹭蹭上涨，过度用力不慎崩碎了手里的茶杯，脑海里的杀意越显越盛，在情绪彻底失控之前，郭雨摔门而出，临走时不忘放出威胁警告。

　　“如果你拒绝这笔交易，我就亲手把我的心脏送到她的眼前。”

　　注视着郭雨愤然远去的背影，宁谋元不禁哑然失笑，既不问他索要逆转试剂的用途，也不寻找可替代的心脏源，一心只想让心爱的女孩活下去，向来稳重的理术天才把关心则乱这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宁谋元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就着窗外的雪中湖景，慢悠悠地品鉴杯中龙井。

　　*

　　近两周由于蓝海市的经济动荡，宁谋元忙于政务，宁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权交由虞朝一人打理，虞朝忙得日常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稍微得以喘息，宁森渁立刻拉上她前去超市，购买下周旅行用的物资。

　　然而逛街的途中，虞朝不是忙着接电话就是忙着回消息，宁森渁两只手提着满满的购物袋，耸拉着脑袋，一路上抱怨连天。

　　“啊！重死我了！早就知道送货上门了，淼淼姐你好了没？快点来帮帮我！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累死了！”

　　确认下周日程无误，虞朝松了口气，即便是寒冬二月，高度紧张的工作状态还是使她出了一身的汗，她收起手机，看向瘫坐在石阶上叫苦不迭的宁森渁，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好啦，辛苦森渁拎这么多东西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宁森渁两腿一伸，不顾形象躺平身后石阶，“妈耶，太好了！总算轮到我休息了。”

　　顺路购买香烟的魏柄苏一脸惊喜。

　　“宁小姐，好巧。”

　　虞朝顺着声音看去，回之以淡笑，“魏探长，晚上好。”

　　见宁森渁手边放着数只购物袋，附近也没有停放的车辆，魏柄苏若有所思问：“这位就是宁森渁宁二小姐吧，你们需要帮忙吗？我的车就在附近，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们一程。”

　　宁森渁喜上眉梢，瞬间满血复活，小鸡啄米地点头，“好啊好啊！都怪我光想着散步不让姐姐开车，幸好有你啊，魏大探长！”

　　虞朝无奈地叹了口气，委婉拒绝的话心软地止于宁森渁的满头大汗，抬头看向魏柄苏，礼貌地客气道：“那就麻烦魏探长了。”

　　魏柄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宁小姐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魏柄苏帮忙将购物袋放进车里，宁森渁不客气地一屁股坐进后座，掏出手机自顾自地玩起游戏，没有宁谋元的督促，而且有自己的姐姐在，打理这些人情世故也轮不到她，干脆我行我素，完全放飞自我。

　　对此魏柄苏完全不介意，一门心思在虞朝身上，俨是白色的羽绒服和蓝色的牛仔裤，微卷的长发松软地披在身后，素妆淡抹，简单自然，愈加突显女孩清灵纯粹的美感。

　　魏柄苏热情地为虞朝开门，“宁小姐去哪？我送你们过去。”

　　不想占用魏柄苏太多时间，虞朝顾不上理会只顾埋头打游戏的宁森渁，把最后一袋零食拎上车，坐上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茗晏路16号，谢谢。”

　　朋友间的态度一直客气友好，却无形中横隔着一道生人之间不可逾越的界限，魏柄苏不免十分失落，苦笑之余依旧应了声“好”。

　　刚启动车，路边突然窜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魏柄苏吓了一跳，急忙刹住车，后座的宁森渁晃了下身体，沉迷于和同学打游戏，略微皱了下眉头继续埋头操作。

　　金发女人跌跌撞撞地奔向魏柄苏的车，虞朝立刻下车扶住她，抬眸对视的瞬间，尽管披头散发，脸上血迹斑驳，虞朝一眼认出了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林霜。

　　林霜紧紧抓住她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惊慌失措地近乎语无伦次：“虞…虞小姐，她…她疯了，快，快去阻止她！阚泽鹏要死了！”

　　即便没有提名提姓，虞朝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郭雨出事了，心中猝然一震，顾不上林霜是司徒的秘书，双手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着急问：“她在哪？”

　　“景昙墓地。”

　　林霜说完地址，一头昏倒了过去。

　　虞朝只得扶着她坐在路边的长椅，头也不回地心急道：“魏探长，麻烦你照顾一下她。”来不及理会魏柄苏回应，一瞬间在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赶往墓地的途中拨打郭雨的手机号码，得到的回应却是清一色的无人接听，虞朝心中愈加焦急不安，瞬步的速度又是提高了不少。

　　自从那晚和郭雨吵完架，整整两个星期她和她一面未见，最开始本想找郭雨问清楚生气的缘由，然而生疏于集团的打理，压根没办法脱身。

　　夜深人静时，想打电话给她，又怕打扰她休息，想发消息给她，作为生气的一方又拉不下脸面，随着日历的渐渐翻篇，手机里没有传来任何道歉解释的动静。

　　她不主动，她就永远被动，因而越想越气，决定一定要较劲到最后，倒是要看看那个闷葫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主动找她解释，才能低下那高傲的头颅。

　　此时此刻这些置气的心思全都化为泡影，心脏的每一次跳动牵扯魂牵梦绕的思念，加之担忧紧张的心慌意乱，虞朝一刻不停地祈祷郭雨不要出事。

　　只要她平安，怎样都好。

　　蓝海市景昙公墓。

　　作为王桂春和王晓雪的安息之地，黑白合照和简短的碑文用以纪念墓碑下的母女音容，然而在这月黑风高的夜色中，染了血的照片显得有些瘆人。

　　照片的下方跪着一个面色青紫的男人，被砍断的左手掉落墓碑前的供盘上，即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他却异常亢奋，比起平时百倍清醒地感受身体的疼痛。

　　由于嗓子被毒哑，男人张大溢着鲜血的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表情痛苦得近乎扭曲，唯一能做的是对着墓碑磕头，然后在内脏剧烈的疼痛下眼珠暴起，浑身颤抖，可只要稍微停下喘息，身后的少女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一脚踹翻，喂他吃下维持清醒的亢奋丸。

　　阚泽鹏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宁可被抓进监狱立刻处以死刑，也不想再继续被虐待下去，膝盖被敲碎导致他无法维持跪姿，只好爬向郭雨的脚边，抱着她的裤腿，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哀求她杀了他。

　　鼻涕眼泪混着血水弄脏了干净的裤子，郭雨抽搐了下眼角，恶心地将他踢向一旁，见他又要爬过来，提起他的后领，用力地把他的脑门撞向墓碑，顿时一道猩红的血迹顺着黑白照片缓缓滑落。

　　阚泽鹏嘴里不断溢出血液，白眼翻起，身体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抖，身体极限已到，无论郭雨再怎么威胁逼迫，崩坏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亢奋的神经。

　　郭雨遗憾地叹了口气，本想再多玩一会儿，奈何阚泽鹏身体羸弱不堪，只好取出消音枪对准他的脑袋，“打了强效剂也就只能撑三小时，真是个没用的废物。”唇角忽得扬起一抹恶劣的邪笑，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在昏暗的路灯照射下显得格外森然可怖，“忘记告诉你了，你的老婆儿子很快也会下去陪你了。”

　　扳机如愿以偿地扣动，子弹却因为手腕被虞朝抓住，只是射穿了阚泽鹏的耳朵。

　　看着躺在地上面目全非的阚泽鹏，虞朝瞳孔微微一缩，然而此刻更重要的是稳住郭雨的情绪，好言好语的相劝掩饰不了内心的百结愁肠，“郭雨，不可以杀他，这里是国内，不是底格里斯，杀人是要偿命的。”

　　郭雨的笑容消失了，一瞬间的慌乱忐忑被漠然取代，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隐藏不为人知的暴戾恣睢，突然被虞朝发觉见不得人的面目，非要形容她扭曲的心情，大约就是恼羞成怒后的破罐子破摔了。

　　然而听闻不远处汽车行驶而来的声音，意识到这里即将变得越来越热闹，郭雨迅速冷静下来，脑中快速分析虞朝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联想到刚刚逃走的林霜，脸上一闪而过的煞气却没有逃过虞朝的眼。

　　“好的，我听你的。”郭雨微微一笑，乖巧地任由虞朝拿走手.枪，所有的情绪在转瞬间收敛的一干二净，不留一点痕迹。

　　若不是地上躺着半死不活的阚泽鹏，眼角的笑容一定人畜无害，富有磁性的嗓音一定也和平时温润如玉没什么区别。

　　虞朝不着声色地拧了下眉头，当下作出判断，此刻最重要的是先带郭雨离开这里，然后派人救活阚泽鹏，否则如果被赶来的魏柄苏看到这一幕，事情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思绪流转间，虞朝立刻拨通电话，向电话里的人报出位置地点，安排好阚泽鹏的后事，拉着郭雨快速赶往墓地出口处，在魏柄苏赶来之前与他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