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50、脱身之计

　　平时门可罗雀的院落在今晚一反常态的门庭若市，王桂春和养女王晓雪自杀的消息迅速传遍街坊邻里，屋内多出的炭盘见证了母女入眠后的慢性死亡，警方拉长的黄线堵住围观群众的脚步却堵不住肆意滋长的谣言。

　　有人说王晓雪害人出车祸死的活该，有人说王桂春榜上大款被正宫逼死，生活过得不如意的人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已逝的故人，即便这样的母女曾与他们友好相待，但依然不乏良心尚存者惋惜逝者已逝，即便她们未曾有过交集。

　　画作的最后一张分明是一个陌生男人趾高气昂的嘴脸，郭雨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她没能再多留一会儿把所有画作耐心看完，明明已经留意到王桂春的反常，又为何没能意识到“让她再看看您”，“替我们谢谢虞小姐”话里隐晦的告别。

　　另一本全新的画册只画了两个人。

　　深蓝瞳色的少女歪着脑袋背手而立，头顶上挂着一轮亮黄色的太阳，另一名紫眸少女撑着雨伞，黯淡的目光透过蓝色的水幕凝视着那名笑意灿然的少女。

　　明明是同一张纸，却画出了两个世界的她们。

　　虞朝仓促地挤进人群，一眼看到正在录口供的郭雨，心脏陡然一颤，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画面，甚至想好要如何帮郭雨开脱罪名。

　　“这位小姐，这边闲杂人等不能进入，麻烦往后靠一靠。”

　　对于警员没眼力见的拦路，虞朝内心愈加焦急，目光不时地瞥向背对着她的郭雨，但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我是宁森淼，是魏探长打电话叫我过来的。”

　　魏柄苏留意到这边的动静，连忙出声让目露疑色的警员放行，“小李，让宁小姐进来，是我打电话让她来的。”

　　虞朝顺利进入案发现场，暂且收回看向郭雨的目光，视线落在眼前年轻的警探身上，从容不迫地冷静道：“魏探长，久仰大名，听您电话里说王桂春母女出事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魏柄苏脸上微微一热，随即压下仰慕的心思，严肃认真道：“是这样的，王桂春和她女儿自杀了，我见王桂春通讯录的第一个名字是您，想着您是不是知道些情况，这么晚麻烦您大老远跑一趟了。”

　　虽然看到担架的白布遮掩心里早有预料，但听到魏柄苏亲口说出王桂春母女死亡的消息，虞朝心中依然十分震惊，不过听闻是自杀，料想与郭雨无关，压在心头的石头终究是落了下去。

　　“王桂春是我朋友的委托人，之前王晓雪因为时芝雨车祸的事情闹腾的沸沸扬扬，患有精神病住了院，我不清楚她们怎么会在家中自杀。”虞朝神情凝重地如实道来，视线重新投向郭雨，意有所指问：“所以那边那个女孩子是？”

　　魏柄苏沉眉思考案情，听闻虞朝的问题瞥一眼郭雨，“她叫郭雨，是现场第一目击证人，也是她报的案子，正在录口供。”

　　虞朝微微吃了一惊，余光留意郭雨的动向，不动声色地又问：“魏探长方便告诉我王桂春母女是怎么自杀的吗？”

　　魏柄苏叹了口气，目光看向被郭雨踹破的木门，“炭盘烧炭一氧化碳中毒，王桂春用胶带封死了门窗，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

　　见郭雨录完口供要走，虞朝顿时没了闲聊的心思，“原来如此，辛苦魏探长调查案情了，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们办案了，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魏柄苏微怔，连忙上前叫住虞朝，又拘谨地收回伸出的手，“好，那就多谢宁小姐配合了，这么晚我叫人送您回去吧。”

　　虞朝轻轻一笑，礼貌地拒绝道：“感谢魏探长的好意，不过不用麻烦了。”

　　无心关注魏柄苏仰慕的目光，虞朝挤出围观的人群，沿着郭雨离开的方向追去。

　　蓝海市夜间的车水马龙分毫不逊于白日，夜市中人流潮涌，虞朝逆着人流茫然地四处找寻，却怎么也感应不到郭雨的气息。

　　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郭雨的失控，胡思乱想之余愈加担忧挂念她的情况，不堪负重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虞朝神情痛苦地捂着揪痛的胸口，苍白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糟糕。

　　一双手轻轻扶住几乎站不住的她，虞朝抬起眼帘，看着目露忧色的魏柄苏，心里不免一阵空落，但很快调整好情绪，借由整理衣服不着声色和魏柄苏保持距离，脸上重新带上得体优雅的浅笑，“魏探长怎么了吗？”

　　察觉到虞朝有意避嫌，魏柄苏有些失望，担心她的身体，担忧地关心道：“宁小姐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虞朝浅浅一笑，婉婉有仪却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不冷不热地回应道：“不用，只是有点困，谢谢魏探长关心。”

　　魏柄苏眼神一黯，随即想起什么，从口袋中取出一根海蓝色的发绳，“这是我刚刚捡到的头绳，不知道是不是宁小姐落下的？”

　　眼前的发绳不加任何修饰看起来普普通通，可虞朝一眼认出了那是郭雨的发绳，很少有人像郭雨如此钟爱海蓝色，虞朝甚至从未见过她用其他颜色的发绳扎过头发。

　　“是我的，麻烦魏探长特意送来了。”

　　见虞朝接过发绳笑得开心，魏柄苏心情十分明朗，爱慕的心思有些收不住，“不客气，宁小姐是要回去了吗？”

　　人群中没有任何邪师的气息，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跟丢郭雨的，但眼下时间不早了，况且刚和郭雨吵完架，以为郭雨不想见她所以才躲着她，虞朝看一眼空空如也的手机界面，心又往下沉了沉。

　　“嗯，快要两点了，我打算今晚就住在附近酒店。”

　　“我知道有家酒店环境很不错，不然我带宁小姐过去？”

　　“好，那就麻烦你了。”

　　待两人走远，郭雨从公交车车站牌后缓缓走出，目送虞朝和魏柄苏有说有笑地离开，握紧的手机界面显示着刘铭豪的约见时间地点，更改的约见时间停留在输入行迟迟没有发出。

　　直到虞朝和别有心思的暗恋者消失在视线里，郭雨也没有释放出邪师的气息，利用独特的天赋像个胆小鬼躲在后面，隔着一面站牌，听着她呼吸痛苦不堪，听着她哽咽地唤着她的名字，心脏仿佛被生锈的钝刀反复摩挲，痛得她想冲出去抱着她大哭一场。

　　凌晨三点正是狂欢之时，酒吧的空气弥漫着酒精和荷尔蒙的味道，红男绿女在舞池放肆地摇曳身姿，到处叫嚣着沉沦堕落的气息。

　　郭雨目不斜视地走向最里面的角落，等候许久的刘铭豪连忙起身相迎，态度恭敬地呈上公文包，尔后垂首立在一旁，“郭小姐，这里面是我整合的资料请过目。”

　　郭雨淡淡地扫他一眼，拿出包里的文件，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细细浏览里面的内容，不起波澜的表情至始至终看不出分毫情绪，甚至连翻动页面的频率都始终一致。

　　半小时后，刘铭豪愈加站立不安，额头渗出冷汗，注视着郭雨的目光充斥着内心的忐忑紧张，生怕自己深思熟虑的计划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要多长时间？”

　　郭雨冷不丁的询问使得刘铭豪惊神的同时微微松了口气，从说话的语气来看至少不是不满意的。

　　刘铭豪老实回道：“最快也得半年，空穹势力太大，得逐步获得董事会的支持，否则以司徒空的支持率，您是争不过她的。”

　　听此郭雨将文件随手扔向桌面，眉眼间隐有焦恼的愠气，“半年的时间太长了。”

　　见郭雨心情不悦，想起曾经被折磨的日子，刘铭豪脸色唰得一变，急忙为自己辩解，“您之前没有说时间的问题，我以为您不急于一时…”

　　郭雨不耐烦地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紫眸中闪烁着不明觉厉的冷意，“我改主意了，篡夺空穹的事情暂且放一放，我要蓝海市整个经济在短时间内崩盘。”

　　刘铭豪心中一惊，利弊迅速在脑海中权衡得出最终答案，“可这样空穹势必受到全方位冲击，不利于您日后接手，而且您作为空穹的总裁或多或少会引起董事会的不满，甚至会遭到弹劾。”

　　郭雨反手丢给他一张林霜的名片，接着颇为懒散地靠着沙发，冰冷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杯中威士忌，唇边勾起一抹邪笑的弧度，“就这么去办，越乱越好，你需要的一切，名片上的女人会帮你解决。”

　　五天后全国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新年，到处张灯结彩华灯初上，空气中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气息，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在这天获得身心的放松，也因此突降热搜榜上的西联企业涉嫌使用违规原料制造油漆一事变得异常刺眼。

　　紧接着是空穹近半数的旗下产业因各种细枝末节的问题被告上法庭，于此同时，国内第二大的江南百汇涉及洗钱、控股等违法行为，第一食品公司因偷工减料，食品添加剂过量，恶意抬高物价引起群众不满，被告上法庭。

　　微博热搜榜单迅速被商业界的各种头条新闻霸榜，明星娱乐早已被挤出百名开外，被强行顶置的新年快乐在一众违法漏税问题中显得格外清奇出众。

　　一个接一个的惊天巨瓜砸得网民眼花缭乱，板凳还没捂热乎，瓜已经被神通广大的网名扒得皮都不剩，空穹现任总裁郭雨督管仿血研制不周，造成公司经济严重损失，引起董事会不满，三度被弹劾却被董事长一意孤行强行保住，司徒空也因此一度被记者堵在七角大楼的停车场不得而出。

　　很快各大企业的公关团队火速降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除却形形色色的洗白手段，空穹出色的律师团队手段更是通天，诸多不利案情在他们的操控下有了惊人的反转。

　　只不过这一次，一手遮天的商界鳌头没能全身而退。

　　不少豺狼早已暗中盯上这块肥肉，火上浇油对于他们而言轻车熟路，过河拆桥也不过是家常便饭，即便多数豺狼已经火烧眉毛自身难保，可自己不好过，竞争对头更是别想好过。

　　一场商业混战正式打响，蓝海市的股市每日都在进行跌宕人心的起伏，有了政府的雷霆出手，各大企业内部发生了严重的动乱，不断裁员整合，没人知道下一个被查办的倒霉鬼会是谁。

　　七角大楼最高会议大厅。

　　这是郭雨两个星期以来第四次踏入这间奢而不华的会议室，此刻她正面临空穹集团董事会的第四次弹劾，而她的心情却如同陷在云朵里来回打滚，雀跃中藏不住兴奋，但表面还得装作一副愁眉苦脸，为自己的“失责”而感到抱歉。

　　“司徒小姐，虽然您贵为董事长，但您屡次干涉董事会的最终决定，这完全是不尊重我们这些股东的意见。”
　　“我认为郭小姐尚且年轻，犯错在所难免，只不过为了给公司全体员工一个交代，郭小姐暂时不适合担任CEO一职，希望司徒小姐三思。”
　　“如果您仍然执意让郭小姐留下，不仅会引起其他人不满，还可能造成股东之间不信任的误会。”

　　七嘴八舌的讨论终究将话题引向了弹劾郭雨，八成的股东意见一致，剩下的两成看在司徒的面上并未发表回答，但不悦的心情分明写在了脸上。

　　即便地位再高，司徒也不得不向这些投资入股以便公司运转的股东妥协，最终郭雨如愿以偿地卷铺盖走人，财务部看在司徒对郭雨分外照顾的份上，结算工资的同时还额外补贴了她本不该发的补偿金。

　　走出七角大楼，郭雨面向阳光，惬意地展开手臂，贪婪地呼吸自由的空气，身心所未有的放松。

　　蓝海市两周的经济商战总算让她在混乱中抽身而出，虽然自己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但动静太大就连司徒也无法保下她，期间宁谋元等政府官员的出手也为她的脱身之计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然而愉悦的心情并未持续太久，身后司徒悠然的声音给她彻头彻尾浇了一盆冷水。

　　“你以为你逃的了么？这是我送你的假期，趁着被弹劾的这段时间正好去西域帮我视察教会的邪体，另外听说有人发现了十级丧尸，你顺带留意些情况及时汇报给我。”

　　郭雨浑身僵硬得一动不能动，恐惧像一只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司徒大庭广众下堂而皇之地从身后抱住她，而她竟然一点都未能察觉近身的危险，惊骇八级邪师深不可测的同时也明白司徒每次跟她交手恐怕只用了一成的实力。

　　看着她不甘心地握紧拳头，司徒灰色的眸中闪烁着不加掩饰的讥讽，左手缓缓抚上她的胸口，用暧昧的语气温柔地说着暗藏杀机的威胁，“作为邪协的副主教，路上可要保护好虞界小姐的第二颗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