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43、宁谋元的交易

　　窗外阳光明媚却无法驱散病房里的阴霾和沉重，走廊上刺鼻的消毒水味顺着门的缝隙溜进房间，郭雨站在窗前，注视着楼下的人来人往，空洞麻木的目光没有凝聚于任何一道身影。

　　身后轻微的门声一开一合，郭雨对此无动于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人群中红色衣服的女生，雀跃开朗的笑容渐渐变得刺眼碍眼，撕开那张面目可憎的笑脸的冲动燃成眼底一团疯色，却在吴倩倩声音响起的一刹那，迅速消失不见，不留一点痕迹。

　　“郭雨同学，我听说你生病了顺路来看看你，小故故最近太忙了，不过她一直惦记看你来着。”

　　郭雨的无视令吴倩倩有些手足无措，她把拼酷拼图放在床头柜，由于郭雨体质特殊，果篮太过虚假，仿血又怕触动心伤，故康凝想了许久才想起郭雨家里曾经收藏了许多拼酷模型。

　　“那个…小故故说你喜欢拼酷，希望你能喜欢。”吴倩倩尴尬地望着郭雨的背影，神情窘迫地扣着手指，“我待会儿还有课，那…那我先走啦，郭雨同学你好好休息哦。”

　　见郭雨仍然没有任何搭理她的意思，吴倩倩无奈之下慢吞吞地走出病房，半途迎面撞上一个身高近乎两米的男人，不禁好奇多看了几眼，却惊讶地发现他踏入郭雨所在的病房。

　　宁谋元反锁上门，目光淡淡地扫着郭雨清瘦的背影，“听说郭小姐身体有恙不能如期赴约，宁某特意登门拜访，恕我冒昧打扰了。”

　　“虞朝怎么样了？”开口第一句虽然极尽所能表现得镇静，但依然暴露了软肋。

　　宁谋元沉着一张脸，“你还有脸问我？还有她叫宁森淼，不叫虞朝，麻烦你记住了。”

　　郭雨脸色微变，表情再也藏不住担忧，“她…她怎么样了？她还好吗？她…她有没有事？”

　　宁谋元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她，那眼神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名邪师，带着忧心的慌乱和惭愧的自责，使得那双浅紫色的杏眸看起来有了点人情味。

　　“你差点害死森淼，你就不怕我让你再也见不到她吗？”宁谋元冷着一张脸，不悦的质问实则有意让郭雨知道虞朝暂且无事。

　　郭雨骤然一窒，心中进行着不为外人所知的挣扎，眼睛微微黯淡了片刻，流动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怎样都好，只要她平安。”

　　宁谋元冷哼一声，“听你这么说，你终于认清自己的真面目，总算慈悲大发要放过森淼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是我对不起她。”说着郭雨向宁谋元深深鞠了一躬。

　　宁谋元丝毫不为所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郭雨，用充满威严的语气训斥她，“伤害后的道歉毫无意义，郭小姐吸了森淼一半的界人血蜕变为一名邪师，希望你日后更加慎行。”

　　郭雨抬起头，目光幽暗如深潭，不达底的眼色让人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宁先生教训的是，不过您是来找我聊逆转试剂的吧。”

　　见她主动提及逆转试剂，宁谋元微微有些诧异，表面依旧不显山不露水，“怎么？你研制成功了吗？”

　　郭雨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宁谋元，眸光渐渐转冷，“你要逆转试剂做什么？又是谁告诉你我研发逆转试剂的事情？”

　　宁谋元眸光微沉，“我们直接谈条件或许更好。”

　　郭雨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危及我的人身安全，宁先生不回答我的问题让我感觉很不安，我宁可销毁所有试剂也不会让它流入他人之手。”

　　宁谋元不急不躁地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为自己斟茶，“哪怕和森淼有关，你也是这副无所谓的态度吗？”

　　郭雨原本云淡风轻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不定，“你到底想说什么？”

　　“稍安勿躁，我们不妨先谈一谈逆转试剂研制到哪一步了？”宁谋元不紧不慢地说。

　　对峙半晌，郭雨眸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随即冷漠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佩服郭小姐的嘴和心一样硬。”宁谋元悠悠地看她一眼，见她无动于衷继续慢悠悠地自顾自喝茶。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如今这个世道人命还不如牲畜，外面到处是丧尸和没有人性的土匪，一旦注射逆转试剂，身为普通人的你该怎么保护森淼？当然如果你心安理得享受森淼保护你，那我无话可说。”

　　“不要以为不出蓝海市就很安全，谁知道屏障哪天就突然失效沦陷为下一个末日灾区？就算一切都往最好的发展，森淼寿命是你的数倍，等你撒手人寰，到时她该怎么办？还是说你打算让她也注射逆转试剂，以普通人的力量对付她已经得罪了大半的权贵？”

　　注意到郭雨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宁谋元眸光沉了沉，依旧面无表情地讲述残酷的真相。

　　“你太年轻了，生活从来不止柴米油盐，还有人情世故，尤其是森淼未来要继承宁家，她的人生注定不会只有儿女情长，逆转试剂不仅对你，更是对整个社会乃至世界有非同一般的影响，请郭小姐慎用。”

　　说罢，宁谋元喝完最后一口茶，无视郭雨径直向外走去。

　　“你要逆转试剂做什么？”身后传来少女略显着急的声音。

　　宁谋元余光微动，放缓离开的步伐：“自然是有我的用处，既然郭小姐不愿意帮忙，宁某就不打扰了。”

　　“你说的条件是什么？”

　　宁谋元停住脚步但并未转身，“郭小姐又有兴趣了？”

　　没有得到回应，正当宁谋元皱眉准备就此离开的时候，郭雨示弱退让的态度使他微微吃了一惊。

　　“虞…宁森淼她…怎么样了？我只想知道她的情况。”郭雨低垂着眼帘，眼底浮着薄薄的悲凉。

　　宁谋元的一番话如雷贯耳，也让她明白无论是普通人还是邪师，她和虞朝在一起都举步维艰，耳边回响起清竹那句[姑娘这一世和虞小姐有缘无分]，可怕的不是没有根据的无稽之谈，而是血淋淋的现实就在眼前。

　　“她已经醒了，正在恢复身体。”宁谋元说。

　　“那就好。”郭雨松了口气，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消沉的语气失去了昔日的意气风发，“所以什么条件？”

　　“给我逆转试剂，我允许你见她，否则就凭你做出的事，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她一面。另外只要你离开空穹和司徒空撇清干系，你和森淼的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是她情人的事情在圈子里无人不晓，你是清高不管别人看法，但我在乎我孙女的感受。”

　　郭雨心中一颤，呆愕地看了看宁谋元，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表情隐有怒意，心中对虞朝愈加愧疚。

　　郭雨从口袋里取出一根注射器，“这是瑕疵品，十二小时后会反弹的更严重，暂时只测试了邪体。邪师，异能人，界人效果不明。”

　　看着里面的淡蓝色液体，宁谋元顿感诧异，“你知道我要来？”

　　“猜的。”郭雨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不想在这些无意义的问题浪费时间，“至于成品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功，我缺乏资料，如果你不急的话，那就无所谓。”

　　宁谋元意味深长地打量她一番，不仅间接试探他对逆转试剂的需求程度，还直接告诉他缺乏资源信息，摆明了是想要他帮忙又不肯直说。

　　宁谋元微微一笑，不显声色道：“好的，那就期待郭小姐成功的那一日了，至于这个半成品我先替郭小姐测试一下成果。”

　　郭雨平静地看他一眼，走向病床边的衣架，取下自己的衣服，“宁先生没别事的话就请回吧，正好我也要回去了。”

　　“我还以为你要去见森淼，她手机打不通了是吧？”宁谋元说。

　　郭雨被精准戳中心思，取下衣服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靠着险些害死心上人的吸血成为人人鄙夷的邪师，眼底藏不住的自卑自责使她痛苦不堪地闭上眼睛，背对着宁谋元的姿势让她得以保留最后的体面。

　　一番思想斗争之后，郭雨黯淡着眼神，口是心非地选择逃避，“让她好好休息吧。”

　　“可是森淼放心不下你，一直吵着要见你，茗溪山庄已经被她掀了个底朝天，我想如果她见你平安，就会乖乖接受治疗。”

　　*

　　蓝海湖正中心泛着冬季薄薄的雾气，远远看去雾气缭绕宛若世外桃源，需要坐船才能驶入的茗溪山庄，沿着石子铺成的蜿蜒小道，穿梭于两旁的竹林，踏过潺潺清涧，隐约听到小路尽头少女的争吵声。

　　“哎呀淼淼姐你别跑了！你是跑不出去的，那个郭雨到底有什么好的，她差点把你害死，你还这么担心她干嘛啊？”

　　虞朝冷着一张脸毫不留情地甩开再度追上来的宁森渁，绕着宁谋元布局的八卦阵打起了转儿，路过障碍她也不避了，干脆一脚踢断碍事的竹子，在宁森渁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路笔直前进。

　　一路摧枯拉朽之下，虞朝通过自己亲手开辟的捷径终于踏上了普通的青石小路，路边竹林的格局也不会随之变化，略微找回方向感，却感应到一股邪师的气息，陌生又熟悉。

　　虞朝脸色微变，心跳骤然加速，沿着感应的方向瞬步而去，随着距离的接近，界体感应越来越清晰，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要冲出胸口。

　　“虞朝。”郭雨注视着眼前的少女，眼睛里藏不住重逢的喜悦，情不自禁地唤出她喜欢的那个名字。

　　虞朝猛地扑进她的怀里，抱得很紧很用力，生怕她在眼前消失，“郭雨，我们已经三天没见面了，你有没有想我？”

　　“想，每分每秒，无时无刻。”郭雨即答。

　　虞朝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甜美的笑意，迅速泛至眉梢，弯起的桃花眼漾着满目的欢喜与甜蜜，松软的语气像加了蜜的奶油蛋糕甜而不腻，“我才不信，怎么可能一秒都不停，你睡觉总不能也想着我吧？要不然…就是你没有乖乖休息！”

　　郭雨微微一怔，尔后浅笑吟吟地柔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我梦里的主角，一直都是。”

　　虞朝本想问郭雨从哪里学来的土味情话，然而注视着那澄澈干净的眼睛，那样温柔认真的眼神让她意识到眼前的少女不是在刻意讨她欢心，而是在很认真地回答她故意使坏的问题。

　　“淼淼姐！总算追上你了！”宁森渁气喘吁吁地叫苦不迭。

　　看到虞朝红着脸快速亲向郭雨的脸，宁森渁强忍着好奇心，装作一副争风吃醋的模样，一把拽过虞朝，亲密地挽着她的臂弯，神情不善倒是真心看不惯郭雨，“你是怎么进来的？”

　　郭雨目光平淡地扫她一眼，“宁先生让我过来的。”

　　“什么？！爷爷叫你过来的？！”宁森渁大吃一惊，睁大的眼睛写着不相信。

　　“森渁。”虞朝皱着眉头拽了拽宁森渁，向她轻轻摇了摇头，“别吵架。”视线转向郭雨，深蓝色的眼睛重新带上灵动的俏皮，“郭雨，跟我来，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姐姐！”被忽略的宁森渁气得直跺脚。

　　“今天免你钢琴课。”

　　“好嘞，我麻溜滴滚！”

　　论人类变脸速度，宁森渁自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目送虞朝牵着郭雨的手笑容满面地跑向竹林深处，宁森渁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原来淼淼姐还真是在下面的那个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