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40、升温的夜

　　“你愿意放弃几百年的寿命，放弃普通人梦寐以求的青春永驻，放弃你尊贵的地位，重新做回一个普通人，和她一起经历生老病死吗？”虞朝眼神凌厉地注视着司徒，再次发出扪心的反问。

　　“求之不得。”简洁的回应干净利落却出人意料。

　　虞朝惊疑地皱了皱眉头，脸上写满了质疑的不相信，“你说什么？”

　　楼梯口的郭雨凝滞住了下楼的脚步。

　　“求之不得。”司徒再度重复一遍，如丝的媚眼快速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悲伤。

　　“是你捷足先登抢走了她，是你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再有机会，所以我用尽手段留住她，对外界来说不可理喻的疯是我无可奈何的清醒。”

　　“如何可以谁不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当然愿意和她共度余生，但不是你说的放弃一切，我不认可这种幼稚的想法，失去物质保障的爱情就像水中月，镜中花，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一刻虞朝无法分辨出眼前的女人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又或者两者都不是，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番万般无奈不知真假的自述。

　　那句斩钉截铁的“求之不得”如果只是即兴发挥的演技，未免也太过逼真，可如果是真情实感的告白，那么这份求而不得的感情又太过深沉，太过绝望。

　　看着虞朝惊疑不定的模样，司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重新带上戏谑玩味，仿佛片刻前浅浅的忧郁只是伪装的假象，“小朋友，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你眼中的我也许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那一面。”

　　“你怎么知道如果我先遇到你，就一定会选择你？”耳边传来淡漠的反问声，两人同时看向楼梯口。

　　郭雨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上走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虞朝，接着目光冷淡地看向司徒，不起波澜的情绪丝毫不受那些洗脑的话影响，“喜欢这种事情什么时候和先来后到有关系了？”

　　“如果同时遇到，至少机会是均等的。”司徒面色不变，眼角带着淡笑。

　　看着低落的情绪写在脸上的虞朝，郭雨不着声色地蹙了下眉头，继而看向司徒微微一笑，“是吗？不如一起来做道简单的数学题吧。”

　　“袋子里有两个球，区别只有颜色红黄之分，伸手进去只能摸一次，已经摸到了红球，那么请问摸到黄球的概率是多少？”

　　思绪流转间，司徒内心不禁冷笑连连，表面依旧定然浅笑，“红球不是她，黄球也能不代表我，况且你怎么知道摸到一定是红球？”

　　郭雨似是认同般地轻轻点头，接着丝毫不为所动，一脸云淡风轻，“你不是也明白即便先遇到你，即便机会均等，选择的那个人也不一定是你这个道理吗？另外人和数学题最大不同就是假使先摸到黄球，我依然可以选择不要。”

　　空气突然像是静止了般安静的可怕，司徒微眯着眼睛，玩味地上下打量郭雨几秒，接着干巴巴地鼓着掌，闷笑出声，那副疯批的模样使得郭雨心生不好的预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笑什么？”

　　看穿郭雨说话间将虞朝护到身后那点小动作，司徒心底嫉妒的醋火烧得愈来愈烈，话里话外不由地带上了威胁的味道。

　　“不愧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好学生，都会反过来给我施加心理暗示了，不过是什么让你产生了错觉，以为选择权在你手上？”说到最后司徒脸上笑意全无，目光锐利如刀，冰冷刺骨。

　　郭雨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堪，眼神里闪烁着不甘的屈辱，那晚的事情历历在目，原本打算向虞朝袒露一切，里应外合的计划最终因被监控的手机满盘皆输。

　　那天，她心怀期待地开门，迎来的却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司徒不仅极尽所能用她所在乎的一切威胁她，还丧心病狂地使用明令禁止的连感器羞辱她，明知这种科技易让人成瘾，但依旧接连高|潮刺激她。

　　察觉到郭雨的异常，虞朝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目光幽暗地盯着司徒，宛若深潭般沉寂。

　　“你折磨她，侮辱她，威胁她，还怪我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真会为你那扭曲的心理找借口啊，像你这种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爱情，因为你根本不爱任何人，你爱的从来都只是你自己。”

　　“嗯，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放开我女朋友吗？”司徒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语气戏谑道。

　　虞朝脸色微微一变，除却刚刚所说的话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特意加重的女朋友这几个字更让她恼火交加，殊不知在郭雨眼中在博弈中她已经落了下乘，随时会掉入司徒语言的圈套。

　　她刚要开口反驳，郭雨却挣脱了她的手，打断她欲将出口的话，“我们回去吧，王晓雪今天做检查我没见到她，我明天再过来一趟。”

　　即便虞朝作为宁家大小姐无惧司徒，但她还要照顾时芝雨，还要保护故康凝吴倩倩她们的隐私，尤其是吴倩倩还在读书，要是被曝光和明星故康凝在一起…

　　虞朝错愕地看着郭雨背影，不敢相信那声“回去吧”居然是对司徒说的，更无法相信她竟然真的抛下她坐上了司徒的车，离开得那么果决，仿佛刚才那些维护她提醒她的话，挡在她身前保护她的举动都是昙花一现的错觉。

　　她本想追上去，然而来电显示的备注让她不得不咬牙恨恨地目送司徒那副嚣张得意的嘴脸，同时不断提醒自己冷静，为了日后的行动小不忍则乱大谋。

　　回去的路上，司徒把车停在路边，带着郭雨去便利店买些日常用品，临走时，司徒顺带买了一盒备用指套。

　　看着司徒颇为亲密地挽着郭雨的胳膊，店员小姐先是诧异地上下打量着一旁神情冷淡的郭雨，忍不住对着空气啐了一口，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自言自语，“唉，本来百合就不容易，偏偏遇上脚踏两只船的渣狗，老娘刚磕的cp就火化了。”

　　闻声郭雨不解地看了眼店员，惊觉这家店恰巧正是上次她和虞朝来的那家，见店员冲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心有所会话里含义。

　　郭雨眼神微微一黯，苦涩地咽了咽喉咙，终究没有作出任何解释。

　　回到酒店房间，司徒一言不发地脱下小西装外套，拢了拢披散的长发，面无表情地取出盒子里的连感器递给郭雨，口吻不容置喙地说道：“带上。”

　　听闻这样冰冷不近人情的语气，郭雨这才意识到司徒是真的生气了，对视上司徒凝结着阴晦不悦的眼神，她不禁屈辱地握了握紧拳头。

　　“或者，我上你。”司徒又说。

　　郭雨咬牙无奈地接过了连感器。

　　见司徒下一步并没有为难她，而是走进洗浴间去洗澡，郭雨勉强松了口气，接着倏得跌坐于沙发，撑着要爆炸要裂开的脑袋，难受得要死，这就是司徒此刻最真实感受，可刚刚那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

　　手机的震动迫使郭雨不得不抬起沉重的眼帘，她看着那一串陌生的来电显示，丝毫没有去接的意图，但坚持不懈的震动最终还是让她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

　　“郭小姐逆转试剂研究进展如何了？”电话里男人的声音郭雨并不陌生，梦魇里那些阻止她和虞朝在一起的声音就包含了这样气势威严的一种。

　　但此刻郭雨想得更多的是宁谋元为什么知道她在研发逆转试剂这件事，难道是虞朝？可虞朝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把柄告诉宁谋元？

　　“逆转试剂？那是什么东西？”

　　“郭小姐是聪明人，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宁某明人不说暗话，我需要逆转试剂，所以才来找你的，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不妨见上一面。”宁谋元说。

　　出于本能的警惕，郭雨不禁拧起眉头思考起各种不利的可能性，尤其是逆转试剂居然被泄露出去了，如果是虞朝告诉宁谋元的，那么情况还不算坏，如果不是，那么后果就很难言了。

　　“我相信郭小姐一定会对我开出的条件很感兴趣的，比如森淼。”虞朝的名字当即中断了她的思考。

　　“时间，地点。”

　　“郭小姐爽快，那就周二下午两点月湖公园如何？”

　　郭雨刚想作答，连感器却传来的异样感觉，她连忙咬住唇这才避免发出羞耻的声音，她勉强回了个“好”字，便忙不迭时地挂断了电话。

　　目光绝望地扫向浴室的方向，隐约听到里面女人起起落落的低吟，然而很快却连同连感器的感觉一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身体里欲求未满最真实的渴望。

　　浴室门轻微的开启声惊得郭雨睁开眼睛，浴袍半裹着司徒曼妙的身材，她俯身勾住郭雨的下颌，指尖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呼吸交缠，“你看起来很需要我？”

　　郭雨反感地别过脸，温热的呼吸洒在脸颊上让她感觉想吐，“你还不走吗？”

　　“好戏才刚刚开始，就这么走了我很难受的，而且，你不也是？”司徒不急不恼地抚摸着她的脸，缓缓坐在她的腿上。

　　许久过后，郭雨近乎崩溃地冲进洗手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呕到无物可吐，又把自己浸在浴缸里，冰冷的水流逐渐没过她的脖颈，下巴，鼻子，却缓解不了身体的空虚。

　　“咚咚咚”不断响起的敲门声以及虞朝的呼唤声使她不得不出来开门。

　　看着浑身上下湿透的郭雨，虞朝惊得瞳孔一缩，心疼地握住她冰冷的手，关切的询问却湮没于突然堵上来的唇，吻得热烈而冲动。

　　衣裙从门口延伸至床边洒落一地，乱了节奏的喘息起起落落，缠绵缱绻，仰起的脖颈点缀着晶莹的汗珠，打湿了洁白的床单。

　　洗完澡后，郭雨心事沉沉没什么困意，除了想着明天去找王晓雪问问车祸的情况，还有宁谋元电话里约见的事情，视线转向一边哼歌一边吹头发的虞朝，想要询问宁谋元和逆转试剂的问题又憋回了肚子里。

　　“虞朝，我送你。”见虞朝放下吹风机，郭雨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却险些软了脚跟跌坐回去。

　　虞朝回眸看向郭雨，见她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站着，心念转动间，猜中她准是又害羞了。

　　她温柔地揉了揉郭雨的头发，牵起她的手俏皮地摇了摇，忍不住调侃她，“谁跟你说我要回去啦？”

　　郭雨微微一怔，接着眼睛亮了起来，喜上眉梢之余，展颜笑道：“那你今晚可以留下来了？”但想起宁谋元严格的管教，不禁皱了皱眉头，“你爷爷那边…”

　　这番真实可爱的反应使得虞朝的心瞬间软化成了一滩水，快速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不用担心啦，森渁说爷爷刚才乘坐最近的一班航班去国外了，今夜我们有很长的时间～”

　　郭雨脸上唰得一红，不自然地躲闪了下视线，不知该怎么回应这令人遐想连篇的话题，只好佯装去倒水。

　　虞朝一把拽回她，阻止她去倒水掩耳盗铃的躲避行为，微眯着眼睛盯着她，“你干嘛躲着我？你害羞了？”

　　“我没有。”郭雨矢口否认，目光更加不自然地瞥向别处，即便再怎么遮掩，涨红到脖子的脸依旧出卖了她此刻羞到想钻地缝的心情。

　　虞朝无奈地叹了口气，温柔地帮她理了理不太服帖的几根头发，“明明那么聪明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傻乎乎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又不是第一次做，为什么要难为情？”

　　虽然她喜欢郭雨因她害羞，但这一次郭雨已经紧张到呼吸不自然，刻意躲着她的地步，很显然是心理有所负担，这让她不得不出言点拨几句。

　　殊不知郭雨因连感器的成瘾性几次三番差点失控，这让一向自制能力极强的她感到很不安。

　　“逆转试剂已经有了进展，但注射十二小时后会反弹得更为严重。”郭雨强行转移话题，她向来不喜浪费时间精力解决对她而言不重要的事情。

　　见她又变成原初那个理性至上的郭博士，虞朝本想再多开导她几句只好就此作罢。

　　思绪跟着郭雨回转到正题，她不由地吃了一惊，“你已经造出来了？”

　　“残次品而已，我想你暂时帮我保守这个秘密。”郭雨不动声色地观察虞朝的反应，借此判断宁谋元得知逆转试剂消息的源头。

　　虞朝想都没想，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是当然啊，要是被人知道你擅自研发逆转试剂可是要掉脑袋的。”

　　见郭雨表情凝重地注视着她不说话，虞朝困惑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了？”

　　“没什么。”郭雨转头收回目光，轻轻摇摇头，将手中的水杯递给她，“多喝点水，睡觉吧。”

　　然而虞朝却没有接过水杯，知道她又准备什么事都独自一人憋到底，心头顿时窜上一股无名怒火，“郭雨，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什么事瞒着你？”郭雨语气平静地反问她，眼神幽邃得像一汪深潭。

　　“你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一下司徒空为什么是你女朋友？那天晚上你和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去找王晓雪怎么不告诉我？提前出院为什么要瞒着我？你非得什么事等着我主动来问你吗？”

　　“我觉得这些不重要，所以、”听到郭雨第一句话，不等她说完，虞朝就恼火地打断她，“你上了司徒，还做了她女朋友你跟我说不重要？！”

　　见虞朝情绪有失控的迹象，郭雨不知所措地拉住她，试图安抚她躁动不安的情绪，“虞朝，你先冷静一下，我不是想和你吵架的。”

　　虞朝不客气地甩开她的手，眼睛里闪烁着无法熄灭的怒火，“少拿你那副研究课题的嘴脸教育我！我是个普通人，没有你那理性到令人发指的头脑！”

　　不顾郭雨的阻拦，她带着愤怒的情绪，穿上外套和高跟鞋，拎起手提包，看着拦在她面前的郭雨，吃醋的语气酸到牙疼，“走开啊！我喜欢的人现在是别人的女朋友，她上了别人，不仅不向我解释还跟我说不重要，让我冷静地接受这一切！抱歉我没有那么大度，我做不到！”

　　“她用我妈和故康凝她们威胁我，还伪造你研发逆转试剂的证据，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想告诉你我的计划，没想到手机被她监听了，所有的一切都被她知道了，我…我没有办法拒绝她。”郭雨心慌意乱地解释着。

　　“虞朝，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她碰我，对不起，我不能放任我妈妈不管，对不起…”郭雨握紧拳头，耸拉着脑袋，眼底写着怅然，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退到一旁任由虞朝去留。

　　虞朝被她的榆木脑袋气得白眼一翻，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我生气是因为你的态度而不是那些我已经猜到的原因，我讨厌你冷着一张脸跟我讲话，还有司徒空威胁你的一切由我来守护，别人怕她我可不怕她。”

　　“另外适当学习一下怎么哄生气的女友或许不会让你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笨到令我替你着急！”临出门时，虞朝恼火地瞪了眼郭雨。

　　扪心自问，虞朝自认为自己是个很好哄的人，但凡郭雨说点软话，或者堵在她面前再久那么一点点，她也不至于摔门而出，诚然她是生气的，但她们已经多久没有同床共枕了？那个木头难道就不想让她留下来吗！

　　正当她开始后悔说话不该那么冲动，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虞朝唇角微微翘起，但在郭雨拉住她的时候，她还是装作不悦不理解的模样，“干嘛？不是让你走开吗？”

　　冷淡的态度和疏离的语气使得郭雨畏畏地缩回手，犹豫片刻，她将藏在身后雨伞递给虞朝，“下雨了，伞。”

　　示弱的态度像个小孩子，虞朝却开心不起来半点，攒了满肚子的闷火无处发泄，真想手把手教教她到底该怎么追女朋友。

　　说点软话求她留下来有这么难吗？！也不知道这么笨当初到底是怎么交到女朋友的，到底是哪个瞎了眼的才会看上这个傻子！

　　虞朝看也不看那把折叠伞，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虞朝，把伞带上吧。”身后传来郭雨的请求声。

　　“我不要！”

　　“很抱歉不能留你过夜，我怕她会突然过来，我不想让你冒不必要的风险，你知道的，她是个疯子。”

　　虞朝猛地停住脚步，回身看向郭雨，少女唇角噙着温柔的浅笑，眼睛里的无奈泛至眉梢漾着浅浅的忧伤。

　　也是，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自己那点造作的小情绪呢？她不仅不傻不笨，而且考虑得远比她多得多。

　　虞朝突然感觉鼻尖酸涩得难受，打转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手中折叠伞的图案，羽绒服的外套带着温暖的体温披在她的身上，有着独属于她，令人安心的清香。

　　“路上注意安全，回到家记得…早点休息。”

　　“好。”虞朝哽咽着哭腔，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她，“等我，郭雨，等一切结束我们离开这里，去你喜欢的地方，再也再也不要分开。”

　　郭雨回拥住她，贪恋地嗅了嗅女孩的发香，唇角上扬着宠溺的弧度，“嗯，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