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14、晚餐（三）

　　透过餐厅四面的玻璃门，一眼可以望尽花园里疏影横斜的美景，即便是这寒冬腊月，那些特意栽种的长青花草隐约浮动着几缕醉人的暗香，欣赏着这样融化在夜光里的月色，不知不觉激发用餐者的味蕾，而餐厅里暖色调的氛围又为食客增加了食欲。

　　即便时芝雨待人处事平易近人，与故康凝和吴倩倩两人侃侃而谈，但餐桌上不同寻常的违和感依旧让人无法忽略，而这诡异的源头在于坐在一起的两位女主人自从一前一后落座后就再没有任何互动，想象中吃狗粮的场景并没有在意料之中。

　　故康凝默不作声地看了眼吴倩倩，从交换的眼神中都看出了彼此心中的疑惑不解。

　　吴倩倩突然注意到两人手指上纹理相近的蓝色戒指，脸上流露出惊喜又羡慕的神情，“郭雨同学，你的那款戒指是芝戒吗？听说今年已经涨价到快两百万了，换算成市值已经一千多万了，你和虞朝同学要结婚了吗？”

　　这款戒指她也偷偷想过定制一对，但也仅限于想想，先不说她和故康凝之间八字没一撇，但凭千万毛爷爷的价格也不是她所能付得起的。

　　故康凝默默地看了眼吴倩倩，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感情，其实早在前些日子，她刚见郭雨就看到那枚价值不菲的戒指了，当她今晚看到虞朝同样戴着一枚纹理相似的戒指时，感到惊讶的同时也由衷地为两人感到开心。

　　那一刻想要和吴倩倩戴上同一对戒指的冲动让她明白她移情别恋了，仔细想想当初向郭雨表白的心情更多的是得不到回应的不甘心，还有对青春时那份模棱两可感情消逝的伤感。

　　故康凝目光柔柔地看着笑得天真烂漫的吴倩倩，心想或许她喜欢上她的时间远比她想象中要早的多，只不过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被年少时的不甘心蒙蔽了双眼，而今再见让她明白曾经那份隐晦感情已变成不再心动并为彼此爱情祝福的友谊。

　　郭雨目光空洞地望着高脚杯里的红酒，一头乌黑的秀发披落于笔挺的腰背，几缕垂落侧颜的碎发悄悄遮挡着自卑到低进尘埃的眼神。

　　她抬起头注视着吴倩倩，自嘲地勾着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用平静的语调讲述出伤心的事实，“异能人和邪体禁止通婚，我们结不了婚。”

　　虞朝眸光一颤，夹着生菜的筷子悬在半空，片刻后，伴随着逐渐黯淡的深蓝色眼睛，机械地送入口中，却嚼之无味。

　　“抱…抱歉，我…我不清楚这些事。”吴倩倩一度沉浸在震惊的状态回不过神，紧接着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尴尬地脚趾扣出两室一厅，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故康凝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安慰说，“有不少国家的界邪可以通婚，要想结婚的话去别的国家结也一样。”

　　说是如此，但界邪禁止通婚的条例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流传到世界各地，毕竟以如今国家强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尤其是在界人的掌控之下，这些法则将会被世界通用。

　　时芝雨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不是什么老古董，虽然两个人一辈子不结婚在一起也没什么问题，但根据这些日子她和郭雨相处来看，以自己女儿孤傲清高的性子恐怕是耿耿于怀的。

　　时芝雨本想再作安慰，这时一直在外面打电话的司徒却走了进来，落座于郭雨身旁的空椅，温文尔雅地说：“各位不好意思，刚刚接了个工作上电话。”

　　时芝雨理解地点点头，“没事的，作为空穹集团的董事长，辛苦司徒小姐这么晚还要处理工作的事了。”

　　“今天难得认识这么多朋友，不如一起玩个游戏，增进一下彼此间感情？”司徒半开玩笑地邀请道，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低头不语的虞朝。

　　时芝雨虽有些诧异，但还是客气地应道：“既然司徒小姐有这个雅兴，那我自然奉陪到底。”

　　吴倩倩拉了拉故康凝的衣角，“正好明天是周末，小故故我们也玩一下吧。”

　　故康凝赞同说：“好啊，我明天也没公告，想玩的话我陪你。”

　　“郭小姐和虞小姐呢？”司徒顺势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两人。

　　虞朝隐约嗅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耳中传入郭雨淡漠的询问声：“什么游戏？”

　　司徒悠悠地解释，“游戏规则就是每人说出一句话，话题仅限于自己喜欢的人，其他人同意的不用喝酒或者饮料，否则反之。”

　　吴倩倩点点头表示明白，她兴奋地搓搓手，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新游戏，期待的目光落在虞朝和郭雨身上。

　　“好。”郭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还差另一位女主人了。”司徒似笑非笑地看向虞朝，话里的调侃使得虞朝心头一震，不知她又要弄出什么名堂。

　　“虞小姐身体不适的话以茶代酒如何？”时芝雨目露关心之色，以为虞朝面露为难是因为面前的酒水。

　　“好的。”虞朝看向时芝雨，勉强笑了笑应道。

　　见虞朝答应，吴倩倩红着脸偷偷看了眼故康凝，自告奋勇当第一个发言人，“我有一个喜欢了三年的女生。”

　　令她倍感惊讶的是，在座所有人都没有喝下面前的酒水，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有一个喜欢了三年的女孩子，包括那位看起来似乎谁都不会爱上的司徒小姐。

　　“下一个，我来吧。”故康凝凝了下眼神，接着吴倩倩顺势说，“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吴倩倩原本心情低落了一下，但听到后半句话后，她震惊地看向故康凝，那眼神里柔和宠溺的笑令她头脑一片空白，死绝了大量的脑细胞才勉强消化故康凝特别的表白，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其他人都面含祝福的微笑看着她。

　　吴倩倩紧张地捏着裙子，直到故康凝的左手轻轻握住她的右手，心中那份不敢相信，难以置信顷刻间转为喜悦的羞涩。

　　“嗯…看来我只能独饮了。”司徒幽默风趣的自黑使得游戏重新步入正轨，她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然后重新倒上一杯，“我呢，只和我的爱人做过亲密的事情。”

　　接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喝下了杯中酒水。

　　故康凝悄悄地咽了咽口水，自己否定自己，而且还当众承认这种别人绝不会说出来的事情，不愧是空穹集团的董事长，不仅会玩，而且玩得还野。

　　然而在看到虞朝喝下杯中的红酒之后，故康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不止，吴倩倩差点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在故康凝及时拉住她才避免过于尴尬的情况发生，她一边拍着故康凝的背，一边给她倒水以此挡住瞠目结舌的表情。

　　餐桌上陷入诡异的沉默，故康凝看向下一个应该发言的人，希望赶紧跳过这个惊天大大瓜，当她看到面无表情的郭雨时，本打算插科打诨的话瞬间咽回了肚子里。

　　一旁时刻关注两人情况的时芝雨无奈暗叹一声，终于明白了郭雨和虞朝之间的怪异之处，她看着脸色铁青的郭雨和面色苍白的虞朝，十分后悔刚刚为什么要答应这个游戏。

　　“我先来吧，”尽管已经没了看戏玩乐的心思，时芝雨打算挽救一下这场出人意料的游戏，“我会陪着我的爱人白头偕老。”她觉得虞朝无论曾经犯过什么错误，但喜欢郭雨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也可以顺便了解一下郭雨的想法。

　　眼见虞朝再次毫不犹豫地喝完杯中酒，故康凝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面对这种家丑不可外扬的场面，她和吴倩倩两个外人呆在这里只会凭添尴尬，最好的方法就是赶紧溜之大吉。

　　故康凝赶忙拉起吴倩倩向时芝雨赔笑道：“老师，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家里有点事情，我和倩倩先回去了。”待脸色颇为难堪的时芝雨点头应声后，她便立刻带着着吴倩倩疾步离开。

　　这一刻连时芝雨高超的演技都装不出什么能够还算看的过去的表情，好在长久以来养成良好的修养让她成为在场除了司徒以外唯一一个能够保持冷静的人，“我看今天不如就到这里吧，司徒小姐，这么晚了我让司机送您回去。”

　　“游戏还没结束，玩完再走也不迟。”郭雨平淡的声音传入时芝雨耳中，同时也让虞朝抽痛的心脏中痛得更加厉害。

　　郭雨目不斜视地凝视着虞朝，紫色的瞳孔里燃烧着野兽濒临绝望时求生的光，“我对我的爱人隐瞒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且我现在不打算告诉她。”

　　这杯酒虞朝没有喝下。

　　她微微滚动了喉头，长长的睫毛轻微颤抖了一下，自她喝下第二杯酒，无论是出于身体原因还是心理原因，便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可那样灼热的目光她又怎能感受不到？

　　众目睽睽之下被公然承认戴绿帽子，在得知她不会和她共度余生这件事，那道凝视的目光一如既往灼人烫人，又甜又苦，如同再度品味今晚放错糖和盐的油炒生菜。

　　记忆里，泪水滴在肌肤上依旧留存着滚烫的温度，激烈后，温存低语的呢喃声带着清浅暧昧的喘，逐渐在耳边变得清晰可闻。

　　[我爱你，所以，我不怪你。]

　　虞朝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有着重度洁癖还极其固执的人克服心理过不去的坎，一遍一遍痴情地向她告白，像握不住的流沙用力反复地将她攥紧拥抱，那样温柔缱绻的眼神却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反复复挫磨着她无声哭泣的心脏。

　　郭雨，你要我拿什么还你的一往情深？

　　“最后一个到我了啊。”虞朝缓缓吐出一口气，对视上郭雨，眸光微颤，接着侧目看向司徒，眼睛里透着不加掩饰的敌意，语气冰冷道：“我永远尊重我的爱人，并给她想要的自由和足够的私人空间。”

　　司徒挑眉不语，举起酒杯向三人敬意，饮完最后一杯酒，“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先告辞了。”

　　“好的，我送您。”时芝雨勉强维持着体面的礼节笑说。

　　临走时司徒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虞朝，扫过时芝雨的视线快速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然而各怀心事的三人都未曾注意到那心思沉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