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第三十章 神秘卖家 ...

  •   秦百里颓然走在四顾无人的大街上,雨水也并没有对这形单影只的夜行人有半分怜爱。

      衣袍被打得湿透,发丝贴在鬓边,他甚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刻。或者说,他甚少放纵自己如此狼狈。

      他没有回答安清最后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外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直接施展了轻功,逃也似的离开。

      非友即敌。

      安清倒是一句话将他们的关系道得干净。

      在无人知晓的时候,秦百里何尝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得一知己如安清,坦荡相交,红炉新酒,策马同游。

      原本,他是打算要挖出月心阁的大本营,救出师父知地。抱有这样的目的,哪怕当下有不得已的欺瞒,他与安清还是迟早会走上同一条路,那样他们就能再并肩走得更远一点。

      可方才听朱连思道出师父与阁主的关系后,他不可避免地退却了。找到月心阁意味着要将师父陷于进退两难之地,若最终免不了殊死一斗,师父也许会为此丧命。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应当听师父的话,或许现在听也不还不晚,不若……就此放手。

      医馆的药童举着油伞赶来,连忙遮着雨将他接回家去,一边手忙脚乱地煮起姜茶,一边心中念叨是不是还得加点回魂的药材。

      /

      窗外的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反而雨声愈发细密。

      十二岁的少年独自坐在石阶上,白色锦袍沾染着泥污与血渍,手指上的血迹任雨水如何冲洗都不褪。少年抚摸着衣袖上殷红的血污,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的水坑被溅起一朵连着一朵纷纷的水花。

      突然一道人影在那里驻足。

      少年顺着那罗兰紫的衣裙抬起头,安夫人一如往日的衣裳楚楚。因出身将门颇通武艺,她的眼中总有精光,看着孩子们时却又嘴角含笑,柔和而慈爱,正如现在。

      雨水避过了她,仿若神明在她头顶撑起了一把看不见的伞。

      “娘。”少年颤声喊她。

      安夫人没有作声,只就这样温柔地看着少年。

      “娘,如果我会武,是不是就能保护你了?”少年又问。

      安夫人笑着摇了摇头,颇带着些无奈的宠爱。

      窗后,十九岁的安清已在屋中看了许久。他起身轻轻推开门,踱至小安清身后。

      安夫人微仰着头,见儿子已高出自己许多,露出些惊喜的神色来。

      安清抬手摸了摸小安清的脑袋,轻声道:“傻小子,你还有很多方式可以保护更多的人。”

      安夫人欣慰地笑了,冲他点点头,而后毫无征兆地滚下一滴泪来。

      她始终无话。

      /

      安清是被一阵敲门声唤醒的。

      他披上外袍打开房门,屋外雨后初晴,空气清新异常。闵珩一手执剑站在门外,神情略带忧虑。

      “兄长早啊。”安清侧身要将他让进屋里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含着笑意向闵珩问好,尽管外面的天色看上去时辰已经不早了。

      闵珩摆摆手表示不进去了,无奈道:“都巳时啦。听说你昨晚淋了雨,伤风了?”

      安清一愣,忙摇头:“没,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醒迟了。兄长要出门?”

      “嗯,手下禀报曲籽巷那边这两日有异常,我去看看。”

      听闻那伙辽人又要作妖,安清心中一凛,连日来忙着查案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这边才落停那边又开始出事,真是一天都不得消停。

      “好,兄长注意安全。”

      “你记得去吃点东西,再去同义父见个好。早饭时没见到你,他有些担心。”闵珩走出去几步又回头嘱咐。

      安清有些疑惑,平日里查起案来顾早不顾晚的已是常态,如何还让父亲担心上了?

      闵珩也知他在想什么,抿嘴道:“听说,他那天去过鸽房。”

      闻此一言,安清了然。安亭大抵是知道了他要查月心阁的盘算,但看这架势,也许是暂时不准备阻拦他了。他不准备去问,也赌安亭会同样不向他提及。

      /

      这一日,朱连思又将供状上的内容亲口向安亭供述了一遍,而对供状之外的一切都缄口不言。他在堂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请求安亭判他死罪,只道已完成了最后的心愿,是时候可以去地下向林雍赎罪了。

      以他累计三十多条人命的主谋罪来说,判个斩首绰绰有余。只是尽管安清没有明说,安亭也心知肚明,朱连思是他们十分贴近月心阁的一条线索。当然,秦百里那个家伙安亭并不清楚底细,另当别论。可是朱连思口风严得很,他们手中也没有半分与之有关的证据。

      安亭看着自家儿子纠结的神情,思索一番,令箭一丢,判了朱连思秋决。

      安清与父亲对视,立时明白,这是特意为他留了此人几个月的活口。

      朱连思最后向林遥笙深深磕了三个及地闷响的头,随后一言不发地跟着狱卒回地牢去了。

      “林姑娘,朱连思已判,如今你可以告诉本府,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剧毒暗器了吗?”安亭将那枚暗器筒放在堂案上,肃声问她。

      林遥笙对这个判决还算满意,倒的确向安亭道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回大人,是城西四槐坊鬼市。”

      四槐坊是洛安城里的最大的一个鬼市。顾名思义,坊中有四棵百年老槐树,而那些私下流通的外邦货品、土里出来不好见光的古物明器、市面不好见的药物毒物、各种意想不到的难寻奇物,都分布在以这四棵槐树为中心的四条巷子里。

      鬼市里卖的东西大都来路不正,虽说稀罕但又并非走私违禁品,且通常都倒过好几手,又都不在明面上贩卖,官府没理由查抄。买卖的人不作出大乱子,官府便默许他们形成了一圈自己特有地方,这也算彼此间的一种神奇的默契。

      林雍的尸骨异态令人起疑,林遥笙起初是去鬼市里打听这到底是何种毒物,一路找到了槐三巷子里倒腾奇药奇毒的几个铺子,问出了这来自辽境的照灵台,偏巧贩子背后的东家手中有这种毒,就这样将那凶器买了来。

      鬼市的规矩,拿货不问来处,有些稀罕东西更是直接黑灯交易,买卖双方互不露面。故而对于这机关暗器的来历和卖家的底细,林遥笙一概不知,只知道拿货的地方是四槐坊甲字七号。

      官府的人不方便进出鬼市,安清这人尽皆知的身份放在这里反而十足的不方便,正跟他爹商量要哪个护卫化了妆去探一探,阿璃自告奋勇站上堂来。

      “我才来洛安府几日,甚少外出,应当无人认得我的容貌。”

      安清一想,顿觉可行:“这倒合适,阿璃姑娘是生面孔,机变聪慧武功也好,进可探访退可自保。”

      安亭首肯,几人再三叮嘱阿璃注意安全,便放她前往四槐坊。

      然而阿璃带回来的消息,不知该说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甲字七号宅子早已人去楼空,或者说那荒废数月的样子根本不似有人来过。而再向其他铺子打听照灵台,已经寻不到能出货的人。

      接到消息的安清站在公堂门外,说不上是什么情绪,错过毒药贩子的遗憾相比起心中其他的疙瘩,似乎显得不那么重要。他盯着林遥笙的背影出神,突然明白了那疙瘩是什么。

      连日里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只感叹着多事之秋,各种事情总是赶着一块儿来,可仔细琢磨琢磨,为什么恰巧就在各国使节入境的当口、林遥笙和母亲突然要回来为父祭扫?又为什么会这么巧的就在鬼市得到了毒死林雍的那种药?

      面对安清的追问,林遥笙愣住。她呆呆地思索了好一阵,终于被她从记忆里揪出了一些画面。

      “可能……是有一个人曾拜访过我娘。”林遥笙使劲回忆着,又锁眉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那日我出摊卖绣品,回家时娘心情不太好,突然提出要回镖局来看看。仔细一想,那时她好像正在收拾屋子,桌上有两只水碗,还有碟瓜子,好像是刚招待过客人。”

      “你没见到那人?”安清追问。

      “没有,她看上去不想多说,我也就没问,只是马上联系了方伯,告知我们要回来的打算。”

      “林夫人临终时,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交代?”

      “娘亲只说,要与父亲葬在一起,让我一定……”林遥笙一顿,“让我一定好好看一看父亲的样子,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上坟时将真相告知于她,不要让她走得不明不白……”

      安清皱着眉,思索道:“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林夫人不仅是情感上相信林总镖头的清白,更像是已经知道他的尸骨能看出异样,并交代你替父雪冤?”

      林遥笙走了神,想起了当时母亲虚弱的脸色,明明连话都说不清晰了,却那么用力地攥着她的手,像是要将那报仇的决心传递给她似的。

      “是,是这样。”

      话说到这,事实几乎就已经明了——有人适时地告诉了林夫人这桩旧案的疑点,将她引到洛安,推动母女二人为林雍报仇,可能也是这个人将机关暗器与照灵台卖给了林遥笙。

      那么,这人是什么身份,目的又是什么呢?是那张当年被劫走的秋赐图谱,还是被推上台面的照灵台与月心阁?

      林遥笙细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袍袖,跪倒在公堂中央,郑重向安亭叩首一拜:“安大人,小女所知已全部告知大人,再无隐藏。以私刑谋杀冯、孙、张三人,皆是小女一人之过,愿意受国法裁决,以死谢罪。唯独恳请大人念在方伯护小女心切一时糊涂,并非恶极,对方伯从轻发落。”

      阿璃红着眼睛,转过身背靠着堂外的廊柱,大概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却同样不忍心听到接下来的判决。

      安亭叹息一声,一拍惊堂木:“林遥笙,林方,合谋杀害三人性命,罪本当斩。然……念二人为亲朋复仇,情义可谅,依大鸿律,仇杀之行内情查实无谬误者,可酌情量刑。故本府判你二人徒刑六年,即日起押回万和县执行,期间除寻常劳役外,你们还要去东山那片纵火的山坡上,植树护林。”

      听到判决,众人皆是一喜,只有安清对此毫不意外。他这位父亲大人在断案判罚上素来有个性,典刑皆在鸿律基准上以“有用”为先,对能痛改前非向善者他愿意给机会,对投机取巧之人也从不留情面。从前也不乏有仇杀服法的犯人,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安亭的轻判。

      林遥笙磕头领罪,三番谢过安亭的宽恕。

      堂外,林遥笙站在阿璃面前,双手交握着,略显得有些局促:“阿璃,瞒了你这么多,可不可以不要怪我?”

      阿璃利落地用手背擦去正掉出眼眶的泪水,声音有一些哽咽,转而笑着屈指敲了敲林遥笙的脑门:“说什么呢,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妹。你必须保重自己,我每年都要来检查的,听到没?”

      “那可不够。”得到阿璃的认可后,林遥笙如释重负一般,抖了抖手上的镣铐,“六年后你还要来接我出狱,看着我把万林镖局重新开起来,我还要当天下第一女镖头!”

      阿璃使劲点头,紧紧拥抱了林遥笙。

      林遥笙望着天空,坦然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六年囚徒生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