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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二十六章 问案(三) ...

  •   “方伯,对不住,张畴死前的话,我没跟您说。”林遥笙转向林方又磕了一个头,平静地向众人供述,“自从知道了父亲死于中毒,我就下定了决心要查清楚来龙去脉,将他们的阴谋公之于众。一切正如安公子所说,我探入万和县衙,得知了冯县令、孙桥、张畴之间的约定,偷取了冯县令的罪证。那时我并不能确定官府是否能还我林氏清白,便只能亲自下手,慢慢将这案子揭出来。方伯想替我去做,可他已为镖局操劳半生,如今已近天命之年,我不想假他之手、将他卷进杀人的罪行里。”

      林方泪如雨下,慢慢地哭弯了腰。

      “杀冯县令,我没有把握在县衙全身而退,就想出了在山上放火声东击西的办法。我说服了方伯留在山上替我放火,由我亲自前往县衙动手。既然开了头,这件事情就不能再停下来。原本我计划着,第二个去杀孙桥,他一定知道最后一人的身份和下落,杀了他之后高悬万林镖局的镖旗,官府自然会将调查方向转向六年前的旧案。我本想,如果官府能顺藤摸瓜查出真相还先父清白、将张畴和朱连思绳之以法,我便收手投案。如若不能,我再亲手送那二人下地狱。”

      “可是那晚在明达镖局,我听到张畴要出逃的消息,就临时改了主意,尾随他到了寿来居。在我的威胁下,张畴告诉我,当年的主谋是朱连思,只是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如今所在。我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将他留下活口呈给官府做当年的证人,但他知道我的身份,这等鼠辈一定会立刻将我供出来。杀害官员是死罪,我不怕死,却怕不能亲眼见到罪人伏法。”林遥笙摇摇头一笑,“于是,我还是杀了他。安公子说得没错,我希望他能死在酒楼堂前,让他死也抓不住当年的不义之财,但我一个人很难将他拖到酒楼里去。我想,实在没办法就算了,死了就好。这时候,方伯竟然找到了我。”

      林遥笙的语气太冷静了,若非留意到她藏在袖口下颤抖的手指,纵是安清也很难相信这只是个初次杀人的十六岁女孩子。

      “洛安府城门亥时前闭锁下钥,林方恐怕早就已经跟着林姑娘进了城,既然不能替她杀人,便暗中保护,只是怕跟得太近被人发现会暴露林姑娘行踪,是以没能及时赶到张畴的认罪现场。”安清如是推论。

      林方大手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哽咽着点头。既然替罪的说辞已无法自圆其说,他也只能如实道来:“小人帮遥笙将张畴的尸身移进了酒楼里。遥笙说,张畴什么都没交代,小人就想着,可以再去逼问孙桥,遥笙却说要从长计议。”

      “当年我虽只有十岁,却也知道朱连思是家父的知交、是他在镖局里最信任的人,父亲信得过他才会让他来做我的文先生传道授业。若让方伯知道是他背叛了父亲,方伯一定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手刃了他。所以,我隐瞒了张畴的供罪。”

      “但你没有想到,林方会背着你向孙桥下手,还堂而皇之地留下了两个人证。”安清向林遥笙道。

      “没错。第二日我们回到万和县,遇到了前来寻我的阿璃。”林遥笙回头望了一眼泪眼婆娑的阿璃,微笑着说,“阿璃与我一同住在县城的客舍中,白日里我陪她到处转着游玩,也通过她了解到安大人的确是难能可贵的好官,而接手查案的安清公子神探之名早已传入京都。既如此,我愿意等一等官府的调查进程,安公子也的确如我所愿地查到了明达镖局。可也就是那天,晚上回到客舍时,我发现藏在房中的暗器与冯世普的罪证,还有万林的镖旗,都丢了。”

      “是林方趁你不在,偷走了这些东西。”安清看向林方,林方沉默着点了下头。

      “隔天清早我就出城去东郊找方伯,却发现方伯家中根本没有人,那时便意识到,也许已经晚了,果不其然,遇到了来查案的你们。”

      安亭讲堂外的阿璃唤上来,询问了关于她遇到林遥笙后这段时间里的事情,证明了林遥笙所说属实。阿璃到了万和县后,二人先在县城附近玩了一天,林遥笙带她去东郊林方家做了客,第二日又骑马到洛安府转了整日,第三天醒来等了很久都不见林遥笙踪影,才试着找去了林方家里。

      安清继续推理道:“林方将罪证藏进家中,就带着暗器与镖旗来了洛安府。夜晚,林方大摇大摆敲开了明达镖局的门,约见了孙桥,他不需要多么周密都计划,也一点都不怕被人看见,因为只要有人证明了凶手是他,再加上他自己虚虚实实的认罪,林遥笙就可以被他摘出来。想要逼出孙桥的口供也不难,因为林方也同样没有告诉林遥笙,他早已怀疑了朱连思。”

      林遥笙抬头凝视着林方,正如先前林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般。

      “有当年在万林镖局的镖师说,六年前案发那段时间,朱连思曾告假离开镖局,为时半个多月。镖师能想起这件事,林方自然也该记得。所以当得是镖局内部的人策划了这起劫镖案时,林方应该立刻就想到了朱连思。正如林遥笙所猜测的,林方一定迫切地想要找到这个人,想要质问他为何背叛情同手足的林雍,然后亲手为旧主报仇。林方得到了孙桥的证实,可孙桥也不知道朱连思的下落。”

      “孙桥这人狂妄自大,并不认为凭林方就可以威胁到他的生命,不作防范,却不想被暗器一击毙命。随后,林方在院中的火炬中撒入迷香,又悬挂起万林镖局的镖旗,离开镖局。在林方的计划里,镖局的人发现孙桥的尸体至少要清早之后,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出城,独独没料到府衙会夜半前往镖局拿人,提前封锁了城门严加排查,他出不去了,索性在城中躲藏起来。”

      三起案件的来龙去脉已被安清推演了个干净,林方与林遥笙无力多做辩驳。说到底,还是各自想为林雍报仇又互相不愿牵连对方的两个苦心人罢了。

      那日林遥笙在林方家中找出了被偷去的冯世普罪证,猜到他会以此为认罪的根据,故而又带了回去,这也是为何安清不相信林方口供的原因之一。这两日他早已派人去林方家中搜了个底儿掉,根本没有他所谓的藏在家中的罪证。

      而林遥笙自动了杀人复仇的念头起,就顺着风寒病情的尾巴,在人前扮起小女子的纤弱之态,也是为了降低外人对她的怀疑。

      安清顺理成章地将林遥笙和阿璃带回洛安府安置,一方面有警示林方之意,让他为了林遥笙的安危而留在洛安府内,另一方面也是有意让她时时了解调查进程,尤其是他想让她了解的内容。于是,在镖师李宾提供了朱连思的消息时,安清很快就透露给了林遥笙。

      与此同时,他特意大张旗鼓地驱着马车跨越半个府城去沈记的商行,又在那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过就是想告诉藏在暗处的林方——你要找的人就在这儿。然而实际上,朱连思早已假扮成李宾的样子,跟着安清的马车回了府衙。秦百里也早早就看穿了安清这出戏,才会守在府衙门前,等着与他讨那记人情。

      一切都如安清所料,林方入夜后就动身前往沈记商行的庐舍,同时林遥笙也借口向沈记去寻人,只是与其说她为了去向朱连思讨一个说法,不如说是想去阻拦林方动手。

      安亭俯视着跪在堂下那二人的身影,明明行的是最沉重的谋杀之罪,怀的却是炽热而真实的情,心中甚是惋惜、是不忍、更是情可容法不可容的无可奈何。

      “如此,这一连环毒杀案就算判得清楚了。安清,六年前的源头真相,可也佐证查明了?”安亭长叹一口气,问道。

      “调查结果与林氏二人所申基本吻合。我们派人去岳安府查证,当年衙门接到报案后的确怀疑过山匪抢劫,但很快就收到了万和县的消息。县丞刘定业带着冯世普的书信前往岳安府交接案情,称此事为镖局内乱,与山匪无关,将镖师们的尸首领回万和县后,又改判为总镖头林雍与当地山匪勾结作案。对此,刘定业已经招认。”

      常弘义将刘定业的供状呈送给安亭,一并呈上的还有一份信稿,是从张畴那个锁藏财物的箱柜中搜查出的自白书。信稿以蜡作封,题款是嘉贤二年,张畴将当年是如何在行镖路上发现孙桥异动、如何被孙桥威逼利诱、如何在岳安府界给镖队中人下药、再补刀毙命伪作山匪来袭、又如何亲眼见朱连思出现在他们面前,交代得一清二楚。

      当年整件事情的主谋正是镖局账房朱连思,与孙桥合谋了监守自盗的一出大案,事成之后分文未取却只拿走一方尺余长的画卷锦盒。孙桥按计划遣了帮手将镖银拉回万和县,分出了冯世普的贿银、张畴的封口银。几人共同将丢失镖银之事栽赃到林雍身上,待事情尘埃落定后各自离开了万和县。遗憾的是,张畴作为临时入伙保命之人,并不了解更多内情,更不晓得林雍死亡的真相。

      那趟镖银是从戎安府出发、运至宜江城敬送前丞相何庆宗的生辰纲,可送礼之人最初与镖局核对镖银的单据早已在事发后不知所踪。三年前何庆宗因与西辽勾结而获罪抄家,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与他挂上干系,时至今日就算追查到戎安府去,也再找不到那礼银的详单。

      朱连思当初拿走的锦盒中到底是什么东西,如今也只有他本人方能解惑,此外毒害林雍所用的照灵台,也许与朱连思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思及此,安清回过头,望向秦百里。

      不知是因为莫名的感应还是什么,这一眼又那么刚刚好地对上秦百里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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