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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二十四章 问案 ...

  •   “子时三刻——无事发生——”

      子夜的衙门大堂,站着的、跪着的,热闹得堪比白昼。更夫伸长了脖子向衙门里张望了一会儿,又匆匆敲着梆子继续打更去。

      安清立身堂下,举目望着父亲头顶高悬的匾额,上书“朗镜堂”三字,是先帝御笔亲题,以彰安亭明察秋毫、公正廉明,洛安府衙门永如秦庭朗镜,照贼人肺肠、护世间清白。自幼时起,安亭便在堂上向儿子解释此匾来历,并以其中典故道理相教,看到这张匾,安清每觉责任加身,升堂问案之刻尤甚。

      “堂下所跪者何人?”惊堂木响,安亭肃声问。

      “小人林方,是万和县万林镖局的管家。”林方深深磕了个头,低声道。才四十多岁的林方须发竟已白了过半,即便衣衫和鬓发已见凌乱,周身仍散发着习武之人的无悔与不迫。

      “万林镖局旧时管家林方,一个时辰前在沈记商行欲向账房先生宋言行凶,被府衙中人截获。在现场,林方已袒露过对多起毒杀案的行凶之实,有兄长和陈捕快为证。”安清抱拳向危坐堂上的父亲安亭禀报,后转头看向跪地的林方道,“林方,现下在衙门之中,还请将你的行凶过程和动机当堂招认一遍。”

      林方长叹一口气,垂首道:“小人旧主林雍林总镖头含冤屈死,可惜多年里小人无处能寻真相。今年为总镖头迁坟祭拜时,小人发现尸骨不对劲,有些骨头是绿色的!小人去审判当年旧案的县衙门讨说法,老天有眼,碰巧被小人撞见冯县令与孙桥密谈,提及旧年劫镖案真相系孙桥与张畴所为,他们在劫镖途中杀害其他镖师,劫走镖银,又买通冯县令栽赃总镖头,害得总镖头惨死狱中、镖局衰败!于是小人便杀了他们三个替总镖头报仇!”

      说至此时,林方愤然抬头,眼中尽是不甘与愤恨的泪水。

      在堂外看热闹的人群里还有先前因冯世普侵占农田而暂居府衙的百姓,他们生活在万和县多年当然也晓得这桩旧事,听到林方的指控顿时哗然一片。

      “肃静。”安亭沉声,“安清,这桩案子你最清楚,继续替本府审问罢。”

      安清抱拳领命,问林方:“你所指控,可有证据?”

      “有,有!”林方拼命点头,“小人在冯县令房中找到了他与孙桥、张畴的分赃字据,上有孙张二人的画押手印!除了这个字据,还有冯县令历年贪赃枉法的账簿,就藏在小人万和东郊的住处,大人尽可派人去搜查!”

      “好。那接下来说说看,你是如何杀害冯世普的?”

      “小人用拿走的账簿要挟,约了冯县令在堂上见面,又提前在村子后面的山坡上放了把火,引走了县衙的防卫,趁着他们灭火的时候潜入了县衙,当堂杀了他。”

      “深夜进城没有引起守城差役的怀疑吗?”

      “他们调派人手出城灭火,情形混乱,小人混进城中没有被发现。”

      “约见冯世普,通过信件还是口信?”

      “信件,是留的信件给他。”

      “信呢?”

      “小人不知冯县令将信放在了哪里。”

      “凶器是什么?”

      “萃过毒的暗器,就是今晚、小人今晚所携带的那个。小人去黑市查问过,总镖头的尸骨那个样子,就是中了这种叫照灵台的毒,所以我也要让他们用一样的毒去死,让他们用一样惊骇的死状到黄泉底下去向总镖头谢罪!”

      “这暗器和毒物都是稀罕东西,比你所以为的还要稀罕,黑市竟然也能寻到?是哪条巷子哪一号的买卖,如此神通广大?”

      “这,这黑市上的规矩,出了门就不能提门路。”

      “林方,你在官府跟府尹大人讲黑市的规矩,恐怕不妥吧?”前面一系列的问题安清问得柔和,到这里却似是被冒犯了一般,突然变了声调。

      林方被突如其来的厉声吓得一抖,颤着肩膀有些结巴:“确、确实是不能提……他们、他们告诉了小人这种毒,于小人有恩,小人不能说……”

      安亭向儿子投去询问的目光,却是得到了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父子二人在这种配合上很是有经验,这种时候安亭再摆出官威呵斥几句,配合上安清查到的如山铁证,一般的小毛贼也就吓破了胆老实招供,再或者如果证据不足,就让安清再唱个白脸替他争取宽大,也能套出些话。安亭并不怕自己这儿子会在堂上闹出什么兜不住的场面来,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也相信他不可能让它发生,却仍然对他这志在必得的傲气有些许的“嫌弃”,皱眉睨了他一眼让他赶快正经问案。

      安清转过身向堂外,阿璃已在不知什么时候赶到了门外挤在最前排。目光相对的一瞬,安清看到她焦急的脸色,却没有分神给她任何回应,便移开了视线蹲在林方面前,重新放轻了语气继续问话,有商有量的样子让人摸不透他想要做什么。

      “那这个问题最后再说吧,继续讲讲你杀害张畴和孙桥的过程,以及为什么要去杀宋言?刚才在下所补充的那些问题,什么凶器呀、细节手法呀,都招认得完整些。”

      林方有些不解地看着安清的眼睛,又重新低下头去回忆道:“后来我找到了张畴,在他的酒楼外等他离开后截住了他,本想问出‘那个人’是谁,可他怎么都不肯说,我便也用那暗器杀了他,等酒楼里人都走了,再把他拖回去——”

      “——那个人?”安清打断了他。

      林方一愣,点点头:“对,是小人在冯县令那儿听到的,他临死前说,有个镖局里的人是劫镖一事的主谋,但那人一文钱都没有拿,所以冯县令没留下他的画押字据,也不知道他是谁。”

      “分文不取?那他主使劫镖的目的是什么?”

      “小人也不知道,这您大可以好好去问问朱连思,他到底为何要背叛总镖头、背叛镖局,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提及此处,林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被府尹大人一番安抚才又继续说道,“我找到孙桥后,他虽武功高过我,但也害怕我手里的暗器,就将朱连思供了出来。但我依旧不能留他的命,既是为了总镖头,也为了他们一道行镖的三十二个兄弟……之后的事,您也该都知道了。”

      “传明达镖局赵管家和当晚值夜小厮。”安清传唤道,见二人被带上堂来跪拜了府尹后,指着林方问,“孙桥遇害当晚,来探访孙桥的人可是他?”

      二人回头看去,皱眉辨认了片刻,连连点头,当堂指认。

      林方再磕了一头:“小人愿意认罪,只求府尹大人不要饶过朱连思!他身背三十三条人命,活该扒皮抽筋!”

      “不着急,林管家。”安清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在下还有一个小问题。三月廿八,林雍之女林遥笙带着亡母遗体回乡,四月初一你与林遥笙共同为林雍迁坟与林夫人合葬,并发现林雍遗骸异状。据林遥笙所说,她想去找冯县令伸冤时,是你以冯县令必定知晓隐情、伸冤无用而阻拦了她。那么后来的这些时日里,你所行的这一切,她可知晓?”

      林方当下跪直了身躯,直视着安亭的眼睛道:“府尹大人明察,遥笙只是个孩子,我替总镖头报仇脏了这双手,哪里敢让她知晓半分!”

      安清抿着嘴角,向安亭拱手点了点头。

      安亭轻拍醒木,下令道:“带上来吧。”

      围观百姓闻声回头,自觉地分散开让出了中间一条路,一时间议论纷纷,唯阿璃的神色惊诧不已,眼中噙着泪水连连摇头。

      身着白衣的林遥笙被束缚了双手,在捕快的押送下,与秦百里一前一后上了堂来。

      林遥笙一路上面无惭色,路过阿璃时停顿了脚步,向她凄然一笑:“阿璃,抱歉。”

      林方皱眉回头看去,倏然塌了身子,双眼被泪水迷蒙,在堂上灯火的映照下漫溢着爱怜与悔恨。

      /

      两个时辰前,明月坊。

      沈记商行旁门外的小巷口,林遥笙正沿着墙根的阴影,施展了轻功快速走动着。

      “跟了你一路,果然还是来了这里。”

      慵懒的声调幽幽地从上空传出来,林遥笙顿时停住了脚步,警觉作出防御架势抬头四望:“谁?”

      “姑娘,罢手吧。”

      林遥笙双足点地正要跃上院墙,一道颀长身影不知从哪出飞跃出来,甩着广袖轻落在院墙之上拦住了她的去路,连瓦片都没有被踩出半分声响。

      “百里神医?”林遥笙抬头,来者这仙人般的气质,除却秦百里又能是谁?

      “你连凶器都没有,想如何杀了他?”

      “我有重要的话,必须要当面问他。百里神医在此拦我,想必是安公子派你来的?”

      “‘派’这个字用得不好。”秦百里略显不满地摇了摇头,“既然你能猜到是那狐狸的主意,便也应该知道,即使进去了,你也见不到朱连思,更杀不了他。”

      “是安公子布的陷阱。”林遥笙突然反应过来,即刻回头四下里望去,担忧之色瞬上眉梢。

      “林姑娘冰雪聪明。跟我回去吧,跟女孩子动手显得在下十分地不君子。”

      林遥笙下意识在房檐上后撤两步,猛然抬头倔强地盯上秦百里的眼睛。

      “哎,好吧。”未等话音落下,秦百里瞬间动身移步到林遥笙跟前,脚尖勾着瓦片斜身转了半圈扫至她身后,如残影一般快的身法,纵是林遥笙自诩轻功卓越也没来得及逃脱一步,“今晚你逃不掉,林方也一样逃不掉。”

      /

      林遥笙徐徐走到林方身边,在拜见安亭之前却是先向林方跪了下来:“方伯,对不住,让您挂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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