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泥水匠以下犯上》杯中野

7、少詹府邸翻修案-4

　　回到婶婶跟前，宋海意一脸歉意将怀中银两塞在她手里：“婶婶，主事大人不许我告假。现如今我回不去，劳烦婶婶替我料理后事，后面我亦会寄些钱物给婶婶。”

　　她顿了顿，郑重握住婶婶的手承诺道：“婶婶放心，家仇必报。等此间事了，我定让杀人凶手以死谢罪。”

　　望着婶婶蹒跚的背影，她眼中掀起一股冷意。她既来到这里，受恩于原身一家，便要替这家讨些债的。

　　她得留下来，送吴主事上西天，送恶地主下地狱，让当年白相寺屠戮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王威看着一脸阴沉的宋海意，心中早就猜到她在吴主事那里吃了闭门坑。当下也是不敢说些什么，恐惹她心情烦闷。

　　收拾好心情的宋海意来到都堂门口，门口站着一清秀男子身着绯色官服，腰板挺得格外直，颇有几分正人君子的味道。

　　她看着这人一板一眼站在门口不动，不由赞赏，这古代官员仪态方面确实美目。

　　那俊秀男子见到宋海意身穿工部工匠服饰，忙不迭迎了过来：“宋工匠？尚书大人已唤我在此等候多时了。”

　　她心情郁结地避开了这男子的目光，思虑半刻决定帮李舒隐翻修好府邸便问他要个赏赐，换一个回家奔丧的机会。

　　男子见她略微忸怩不安便走在前面率先领着路，还不忘自我介绍：“在下是工部侍郎韩知徐，你唤我韩侍郎即可。”

　　“好的，韩侍郎。呃，小的工部泥水匠宋海意。”她想着还是要回礼介绍一番自己。

　　谁知韩知徐望着她冁然而笑，声音爽朗：“我知道你，大人新来的小跟班。以后啊，你可要替我分担分担，大人脾气古怪得很。”

　　她有丝不解，虽说那尚书大人是有点腹黑与睚眦必报，但也与古怪谈不上吧。抬头疑惑瞻顾却换来韩知徐诡秘莫测一笑，惹得她开始浮想联翩李舒隐各种变态的画面。

　　随着他身后弯弯绕绕一通走，进入一间院落又是绕过假山水池方才豁然见天地，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巨大玉兰树。

　　她远远望去一男子背对着她站在玉兰树下，那人身着紫色暗纹官袍，腰间挎一青翠玉带。身形挺拔，腰背直撅，头发一丝不苟塞进硬脚幞头里，神采焕发。

　　一片玉兰花瓣乘着风打着转儿飘落下来，恰巧飘在刚转身过来的李舒隐高.挺鼻梁上，那玉兰花瓣顺着鼻梁线滑落而下。

　　宋海意一时竟看呆了去，原来诗经里的有匪君子形容的是他。

　　“宋海意，过来。”

　　一声呼喊惊醒了沉醉美色的她，她有些难为情地向他走去，刚刚的自己被他惊艳得有些迷失自己。

　　为了缓解尴尬，她假模假样咳嗽几声：“大人，对于少詹事府邸翻修一事，小的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

　　“站住，三尺即可。”还在打算靠近他汇报方案的宋海意一时被打断有些懵头转向，反应过来后瞬间咬牙切齿，刚刚玉兰树下翩翩君子形象瞬间泯灭。

　　这位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

　　“继续。”李舒隐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她眉毛像条毛毛虫一样蠕.动，并不理会她心情如何，抬手示意她继续。

　　“在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讲。”
　　“那谁？少詹事？他是不是身体不好？”

　　李舒隐闻言停滞一下后方才撩起衣袍坐在玉兰树下一方桌案旁:“你见过少詹事？”问完之后又有些悔意，这工匠常年在工部和水泥极少有机会见到高官贵族。

　　可她又是如何知晓少詹事体弱？

　　宋海意见他反问自己，便知自己猜对了。一时有些得意洋洋，见他充满探究目光打量自己，又不动声色收起自己的得意，装作一副惊喜模样:“看来是蒙对了。”

　　李舒隐见她迅速切换的表情，明显是打算藏拙。有些头疼地扶额，这泥水匠花花肠子在他眼里过于稚嫩:“你……倒也不必如此藏巧于拙。”

　　宋海意见他一语指出自己扮猪吃老虎的心思，当下也懒得装模作样，双手环胸不顾他阻止向案几踱步而去。

　　一手拍在矮桌上，像只拾到蜂蜜的浣熊，好不得意道:“怎么样？我的本事难道不足以升官吗？”说完竖起大拇指缓缓擦过鼻尖。

　　李舒隐明白她意，弹了弹图纸:“少詹府邸修好给你升官发财。”

　　宋海意一听狡黠而笑，顺势在他正前面坐下，也不顾他眼里满是嫌弃，伸手指在图纸一处房屋:“这屋是少詹事的厢房吧，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李舒隐顺着她指尖看去，她指尖圆.润.饱.满，指甲泛着轻微裸粉色，很难想象这一双玉手出自一个天天干苦力的男匠身上。

　　随着指尖轻轻敲打图纸，李舒隐回过神来看着那一处，她所说的不对劲，自己在拿到图纸那一刻早就发现了，只是难在主厢房难以改动:“朱雀抬头。”

　　她有些惊讶收回手，这古代土生土长的皇室子弟还懂风水？

　　李舒隐见她面上毫不掩饰的惊讶，难得解释一番:“少时……老师送我诸多民间轶事传闻录，有幸翻看过。”

　　“哇，你老师真好啊，还送课外书给你看，我们读书那会可是禁止看这些课外书。”她极其羡慕地感叹，一时说漏了嘴，忽而又赶紧找补:“可惜没读多久就跟着阿爹干活了。”

　　李舒隐倒是没仔细听她讲些什么，只是听到“你老师真好”几个字，添了几丝愁绪。若不是白相寺包庇一案，如今的他依然可以与老师促膝长谈。

　　宋海意也没注意到他的低落，自顾自杵在桌上开始滔滔不绝:“朱雀抬头，此件厢房修于陂下，前堂位于坡上，地势不平，前高后低，阳光不足，风起云蒸，阴压制阳，不聚生气。”

　　“故此，久住之人阴盛阳衰常年病弱。”

　　李舒隐听闻淡淡点了点头，此人不算不学无术，除了呱噪，勉强一用:“破解之法？”

　　宋海意摊了摊手:“没找到。”

　　李舒隐蹙起眉头，听她讲半天自己早就知道的难题，结果提不出半点法子，收回刚刚的赏识。

　　此人不学无术，无用之。

　　宋海意见他凉嗖嗖地瞟了自己一眼却没有说些什么，有些不甘:“我说没找到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过这间厢房，所以在此之前所有妄断都是无意义的。”

　　在现代，设计房屋之前都会去现场亲自视察环境和位置。只有亲自考察过，才会设计出符合人类的设计。

　　“这不是有图纸？”

　　显然这古代搞修建的没这点意识，她拿起图纸在手中传过去传过来:“这图纸你自己画的？”

　　“知徐画的。”李舒隐显然不明白，为何已经知道府邸里外结构还要再亲自视察一番，于他而言，多此一举。

　　宋海意一听是韩知徐画的，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这这这，这跟现代那些顶级设计师喊助理画图有什么区别。

　　她将手中图纸摔在桌上，义愤填膺看着李舒隐：“在其位谋其政，你个贪官偷懒喊手下人帮你画，你能想到什么好法子。”

　　她没发觉即将暴怒的李舒隐，而是想起早上婶婶前来告知阿爹阿娘死因，想起为非作歹的地主豪绅视百姓之命犹如草芥，又想起眼前之人于白相寺中屠戮无辜流民，心中更加气极。

　　李舒隐皱眉，手指轻轻弯曲，此人甚是胆大妄为。

　　当年身为太子，前为忠良翻案，后为百姓退让。天下人谁不赞一声义杰天下，清风亮节。

　　现在不过受困于朝堂，就受人指责贪官污吏。

　　好的很啊，真是好的很！

　　他猛然掀桌站了起来，眉目间怒意奔腾，一双眼竟红得可怖，手有些发颤，声音也充满枉屈。

　　“本官一生廉洁奉公，不曾愧对百姓官员。”

　　说完便气冲冲甩袖离去，走的时候还故意用肩使劲撞了一下宋海意。

　　宋海意心中强压愤懑之情似要喷涌而出，脸上笑意也维持不住，第一次在他眼前流露出真情实感：“大人您敢对心中所求起誓，此生当真无愧于百姓官员吗？”

　　好一个不曾愧对百姓官员，那白相寺无辜惨死流民不正是他的手笔吗？

　　“本官问心无愧！”

　　她有些茫然失措地揉揉肩看着李舒隐气急败坏的背影。

　　当年她亲眼看见他与皇后一同屠杀流民，难不成这其中还会参了假吗？

　　一旁守着的韩知徐看着她一脸迷茫之态，只得叹叹气：“大人此生为皇家为百姓牺牲得还不够么？若是污吏，早在白相寺时便可……”

　　“韩知徐，滚过来！”

　　韩知徐话还没说完，一声怒吼便远远传来，他只得点点头向那处跑去。

　　宋海意此时云里雾里，他若是为了皇家为了百姓牺牲了自己最为在意的东西，也遮掩不住他满手鲜血的事实。

　　不过今日，确实是她冲动了。她是个极度会隐藏真实情绪之人，今日却被阿爹阿娘死讯影响心智，竟与李舒隐冲撞起来。

　　一时之间，悔意漫漫。

　　看着飘落在玉兰花上的图纸，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翻修好少詹事府邸，这样才可以回家奔丧。

　　她二话不说拾起地上的图纸折起来放入怀中磕磕绊绊找到路来到少詹事府苑，这要怎么进去呢？自己穿着工部的工匠服饰进东宫少詹事府，这……貌似不太合理。

　　总归要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

　　她跑到院门口不出意外被门口小童拦下：“何人擅闯少詹事府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