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攻略蛊王》木头镜子

3、第三章

　　三月十八，千梦楼再开门时，白砚才对江南的繁华、千梦楼的奢靡有了深刻的了解，只是这份热闹是影响不到颜绯的。

　　他似乎依旧清闲，并没有多少人找——然而这并不是说明颜绯不出名，相反，是太出名而鲜少有人来自找难堪。

　　颜绯端了一盘瓜子，慢悠悠的晃荡着，瞧那底下的街道一片车水龙慢，笙歌喧闹。

　　而白砚的活计也轻松的不像话——只用在瓜子快磕完时及时添上一把，在颜绯伸手时及时递上一盏清茶即可。

　　云散这时正掀开了帘子进门来，低声道：“公子，金爻公子求见。”颜绯嘴角下拉，轻哼一声，漫不经心的眼中带着轻微的无奈：“不见。”

　　金爻……白砚思索片刻，反应过来这便是那金国太子，哦，现在已然当上了金国国王。

　　云散走上前，低声道：“那人不知从哪拉来一队马车，装了一箱又一箱金子，正往金翎堂里抬，挡了生意，如烟姑姑也劝不动——总不好意思像对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全扔出去吧！”

　　颜绯将手中的一把瓜子撒在玉案上，用白丝帕慢慢擦着手，再往一旁随意一扔，站起身：“换身衣服，走吧……阿砚，你跟着。”

　　云散知道公子是觉得惹不起就躲了，再让自己跟着周旋，可细一想，又觉得公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倔性子，就算不想见，也决计不会迂回着来。

　　大抵他还是不懂公子吧。

　　白砚紧紧跟随在颜绯身后，见他只戴上面纱便放心的在街上东瞧西看，只提着心不敢放松。

　　江南还是繁华啊，尤其是这一条长长的玄武大街。颜绯捏着个白色糯米团子，随意啃着，从摊贩上分出眼神瞧他：“你若喜欢，也可以自己买，不花你的钱。”

　　白砚这才怔然移开凝视他背影的目光：“不用，公子，我不喜甜食。”

　　颜绯轻笑一声，上下扫了他一遍：“听你口音，是上京来的？不应该极习惯了么？”

　　白砚心中震动，面上丝毫不显：“依照公子所言，为何上京人就会习惯甜食？”

　　“那地界，醉生梦死的达官贵人和混混度日的下等庶民不惯是习惯自欺吗？而且我记得，嗯，住我下一层那个，不就是上京……嗯……流落来的？他是极喜欢甜点的。”

　　颜绯兀自说着，带着些许讽刺的目光恍惚之间，又有一丝单纯天真的抱怨，如同童孩一般娇纵：“总听他的熟客叫他什么……“小甜糕”？咦……”

　　白砚对那叫墨染的公子有些印象，他想起下人的一番敲打告诫，便说：“公子，那是因为如烟姑姑觉得墨染公子性格冷清，不好与客人亲近，才叫人传出去的，想让公子可人些。”

　　颜绯转过来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我能不知道？”

　　白砚一阵语结，低下头不再言语。

　　颜绯目光扫过他抬到面前的手，无趣的转过头，迈着大步走了。

　　“阿染么……你知道的还真多。——做功夫了啊……”

　　他最后这句话散在风里，恍惚间让白砚以为是自己的幻听，惹不起风雨。

　　颜绯最后落脚的地方是家挂着“楼外楼”牌匾的高楼，外表瞧着一派气派，内里布置确是清幽的，大堂安安静静，大都听着东边台上的瞎眼老书生说着书，偶尔小声议论几句。

　　白砚这才注意到柜台上的竹篾上书着——禁喧嚣。

　　跑堂的店小二瞧见他们，颇为熟捻的迎上前：“哟，熟客来啦——嘶，云散今儿没来啊，这是？”

　　颜绯径直往二楼去：“他是白砚，——如烟才给我招的，云散今天有他要忙的事。”

　　“知道知道，又来了个缠人的贵人嘛……一早就又传开了，好像还是个国王？嗨，这些外邦人，又够云散应付的了……”阿择带着调侃的说着。

　　颜绯打断他：“连翘呢？叫她出来。”

　　“这……我家掌柜的今日不在啊。”

　　颜绯瞧他，目光悠长又带着深意：“你确定不再想想你的回答？啊……前几日连茚好像……”

　　阿择这下急着，语气也带上了生硬：“您可别在小小姐面前乱说！哎呀，掌柜的吩咐了，您要追问就说杏花酿未酿好！”

　　“真未酿好？”

　　“唉，这俗话说，杏花酒，廿二透嘛！”

　　颜绯沉吟片刻，又道：“我记得你们是会有存货的——阿砚，跟他去地窖抱一坛上来。”

　　“哎哎哎！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陈货有多贵！”

　　“你觉得我会差这几个钱？”

　　阿择凑上前，小声道：“明日秦小姐过门，掌柜的要拿去撑场子。”

　　颜绯恍然，他向窗外望去，瞧见远处一条装点的红装香叶的街巷，心知这便是在准备着了，可转念一想有有些无奈。

　　“这死丫头，也不知当面说一声。”

　　阿择是心疼自家掌柜的的，他瞧着掌柜的明明一副黯然的样子，却又强打精神非要准备什么，便心下郁结。

　　“秦小姐能嫁给梁公子，该是件好事吧……”

　　这梁公子，乃是扬州第一商贾之家，家财万贯，而梁廷也是赵老板嫡长子，相貌称得上英俊，颇有几分才气，年纪轻轻便已然跟着赵老板全国各地谈生意了。

　　虽说商贾之人地位低下，但是奈何家中有钱，梁廷也并非花心之人，从不留宿于花街柳巷，洁身自好，目前府中也只有一位妾室罢了。

　　总之在旁人看来，这桩婚事是再好不过了。

　　颜绯不语，他回头看了白砚一眼，微微叹气，拿手抵住额，声音泄露出叹息。

　　“算了，你便不必多说，我知道她在哪了。”

　　他抬脚欲走，却又似想起什么，转过身对白砚吩咐：“你不必跟来。”

　　白砚瞧着那抹长身玉立，身形修长的背影远去，一时证在原地不知何谓，念及与阿择不熟，只得在楼下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听那老瞎子说书。

　　“砰！”

　　只听那瞎眼老书生拿手一拍折扇，沉下脸色，语气中染上几分肃穆。

　　“却说同靖三年，大败西域狄国的镇国将军纳兰合衷带兵返回上京，预想叛乱，谁知军中泄露信息。原本皇上因顾及长房只下令诛杀长房二族，谁知镇国将军胞弟、定王纳兰合钦暗夜被刺杀身亡，纳兰家族由此被满门抄斩，全族上下二百七十三人，无一幸免，牵连者不计其数，据说玄武大街前的鲜血三日不停。”

　　说着“血流三日不止”的时候，他语气微凝，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忍。

　　他轻轻抿了一口茶，润润喉又带着叹息说：“不过是功高震主罢了。纳兰家族是开国元勋，又有世袭定王的王位，彼时正繁盛，不但长房定王殿下胸有乾坤，又经世之才，二房镇国将军开疆拓土，震慑边域，单是小辈里两位嫡长子也隐现惊才，而同靖帝才即位三年，自然要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这说的正是十年前震慑朝野的“轩辕门之变”，原本乃开国元勋、如日中天的纳兰家族快速没落，连带着许多世家大族也由此一蹶不振。

　　“而先皇后纳兰合敏及长公主、废太子李秦淏也是因此被冷落，先皇后被赐死，废太子贬为庶人流放幽州，永世不得入京，就连原本深受宠爱的长公主也被送去偏远的南疆和亲，嫁于年岁已长的南疆王。”

　　堂下一片唏嘘过后，只听那老书生继续分析当前局势。

　　白砚听了这些话只觉索然无味，千人千思，他自幼习得朝野之术，这满堂的人虽不乏有聪明人，但大多还是一己拙见，目光短浅。

　　他站起身抖动衣袍，往柜台走去，瞧着阿择忙忙碌碌对着账簿打算盘的样子，不由倚着柜台，用手指轻轻敲击账面。

　　“阿择？”

　　阿择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垂下头，手中动作不停：“啊，公子你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吧。”

　　白砚一时愣住，又觉得即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想不到阿择一个跑堂的能如此通透。

　　“不用客气，叫我白砚就好。”

　　“白砚哥。”

　　白砚不再纠正称呼，道：“你家掌柜的，是女人？”

　　阿择瞥他一眼，带着不悦：“怎么，你瞧不起女子？我家掌柜的，姓楼，闺名连翘，是前任知府正室嫡长女，德才具备好吗？”

　　白砚又道：“那……”

　　“你想问她怎么出来抛头露面？”阿择将算盘一丢，抱臂定定的看着他，“因为我家掌柜的家中遇火，唯她和小小姐因出门幸免于难，因与颜绯公子相识，得了帮助开了这楼外楼——你满意了吗？

　　白砚皱眉：“我并无此意。”

　　阿择待慢慢冷静了情绪，才意识到自己应激反应过度了，他拾起算盘只是说：“你快回去罢，颜绯公子是不会想起来再返回这儿找你的——你便是自此不回去了，失踪了，他也是不会在意的。”

　　白砚只觉这下人虽牙尖嘴利，直往人心口上戳，却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他只抛下句“愿你早日得连茚小姐欢心”便抱拳告辞。

　　阿择瞧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冷冷抛下哼声，兀自嘀咕。

　　“……用你说。”

　　而这边白砚出了这楼外楼时，瞧着此时时辰应不算太晚，但天色阴沉，浓云密布，相必是又酝酿着一场大雨，便急忙赶着在这雨下下来之前回了。

　　从后门进到千梦楼后院，与看门的小厮打了招呼，转门便遇上了一直不对付的宿雨。

　　对宿雨来说，他是自幼便被卖到千梦楼做打杂的，因为还算聪慧便提拔着做了雪陵姑娘的贴身侍佣，原本他的长相若是想在楼里做个下等哥儿也是可以的，但他存了自己的打量。

　　颜绯公子原本的贴身婢女云络下了江陵省亲，这一来一回费上半年还算好的，至于云散本身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无法给公子解闷，如烟定然是要再替他招一个侍从的。

　　从小便有一起的下人说他机灵，偶有一次如烟姑姑也夸过他，他原本是算着该自己去服侍颜绯公子的，谁知半路出了个白砚。

　　这么个人，要资历没资历，要眼色没眼色，一看便不是个能伺候好人的，被一个顶多会点武功的青涩毛头小子顶了自己的位置，他心里自然不好过，便定要给他找点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