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攻略蛊王》木头镜子

2、第二章

　　“呵……”

　　白砚不再去管那赵老二——一靠近这人便能感受到一股酒气冲天，知他定然是去酗了酒回来的，不过倒也难怪他赚的点钱只剩几个子。

　　大约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不去想他什么以后怎样过活，不去担忧老了如何。

　　他扶着那人的肩站起来，拍拍身后蹭上的灰，向赵老二因缩着身靠在柱上睡觉而形成的怀中丢了块银子，便兀自向那座金碧辉煌的高楼走。

　　少年人的背影单薄中蕴藏着不可小觑的力量，如同正勃勃生长的青松，坚毅不屈。

　　此时原本因闭门谢客而略显冷清的门前集满了人，大都是模样算得清秀的青年人，俱是身着粗布麻衣却仍整洁拾掇过的，相比也都是来应招的。

　　然而这一片喧嚣吵闹，惹人心烦。

　　“嘿啊，这条件多好！管吃管住，每月还发银子，说不定跟着的哪位主子被大人物看上了，自个儿也鸡犬升天了！”

　　“是啊是啊，这千梦楼是真有钱，一月发二十两银子，这我做一辈子工也挣不到啊！”

　　“而且呀，我听说那位也会招个小厮！这是多少大人物千金求不得一面的啊，咱看一眼这辈子都值了啊！”

　　“哪位……？莫非是，颜绯公子？！”

　　“……”

　　白砚被迫听着前面一群人聒噪议论，听到这，他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的身子不动，却微微侧目看了过去。

　　“各位，各位，劳烦久等了，勿要在这儿，且跟我进来吧！”一个青衣小厮走出来弯腰拱手，抬起头时，竟发现一张脸生的俊俏，眉目清秀，又自带一股温润的气质，胜过在场的大多数人。

　　只见那小厮一手放在腹前，一手指向初露富丽堂皇的大厅前庭：“请！”

　　跟着这人一路绕过金碧辉煌的大厅，堆砌着金银典饰的长廊，锦绣绚烂盛开着繁花的花园，一路到了侧厅。

　　在那儿，一名女子坐在上座，倚着身子，她生着一张瓜子脸，明明是一双杏眼，却瞧着却有些凌厉精明，因微支着下巴而露出的白皙手腕上带着个碧色纯净的玉镯子，愈发衬得皮肤如细腻如凝脂。

　　一袭艳红的琵琶袖绛纱袍，绾成了简单的发髻，插着支墨绿点翠的金步摇，腰间系着的粉青束腰上轻挂着折枝花的香囊，真真是明艳逼人，带着岁月沉淀过的韵味。

　　那青衣小厮规规矩矩行了礼，得了她轻轻的点头才道：“这是我们千梦楼的大掌柜，如烟姑姑。”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恭敬。

　　这时，底下一群未见过什么世面的毛头小子呼呼啦啦跪了一片，却见如烟微微抬手，微皱的眉头显示了她的不耐：“不必跪我。”

　　这才坐正了身子，随意往下扫了一眼，一一瞧过每个人，方才伸出纤细的手点了十来个人：“你们留下，其余的，宿雨，一人发一两银子，遣散了吧。”

　　这十余人里她第一个点的便是白砚，可知她的眼光确是厉害的，善于识人，也难怪坐上这个位子。

　　千梦楼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朝廷每年的在全国税收近三成是来自这的，上面几位皇子和官老爷们都紧紧盯着这块富得流油的地界，指望着收进自家钱袋。初次之外，除了皮肉生意，还为客人提供休息会客、拍卖典当等等服务，覆盖广泛，如烟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女子却当上了掌柜，是需得凭真本事的。

　　“你会武功？”

　　如烟这句话是冲着白砚说的，虽然是问句，但她语气笃定，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垂首的他的脊背，自带一种逼迫人的气场。

　　“是，我少时便是被师傅从寺庙门口捡到的，自幼随师傅习武。”白砚面色毫不动容，绷直了背，并不敢有什么怠慢。

　　“哦？”如烟漫不经心的站起身，也不知信是没信他这番说辞，咄咄逼人，“那你又为何来这里，不好好在庙里清闲之地呆着？”

　　“回姑姑，一月前夜中遇到歹人袭击山门，庙中……无人生还。”原本清亮的少年音微微低沉，显出几分落寞。

　　如烟眯了眯眼，眼中乍现几分盘算，她右手不自觉摩挲着茶盏杯沿，沉吟片刻，吩咐道：“我观你心性不错，面相上看倒是个坚毅不易动摇的性子……可别让我失望。”

　　听出她的语气里竟还有几分犹豫，白砚面色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如烟轻嗤一声，眼底带着些许深意和戏谑，挥手招了宿雨上前：“不知道？一会儿就明白了。宿雨，带他换身正经衣服，安排好住处，带他去见最上面那位。”

　　宿雨这方猛的看向那小子，是震惊又是不解，连他一贯的面容都都维持不住：“姑姑？！这小子一个新人怎能……我们楼中多少人在这待了十余年都不行，他……”

　　“碰。”茶盖轻碰茶杯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响起，如烟的声音无端自带一股威严和不容拒绝：“去吧。”

　　宿雨咬咬唇，面带愤懑和不满，还有一丝藏的太深的嫉妒，走到白砚面前微抬下巴：“你，跟我来吧。”

　　“是。”白砚垂首，底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跟在宿雨低眉顺眼的走，倒想起一路上每个驿站必定谈到的那个人和每次提到都会有人一脸痴迷的样子。

　　坊间传闻西域金国太子曾亲自下江南，一箱一箱金元宝和奇珍异宝送往千梦楼的金翎堂，求见颜绯一面，然而因为听了颜绯懒洋洋一句“不愿”，便着了魔般留在江南，日日上门求见，最后被硬生生绑了回去。

　　又听说如今颇受皇上赏识的太史令薛怀彧当年是再普遍不过的风流纨绔子弟，却因见了颜绯，因他一句劝从此发奋读书，考取功名。

　　到不知，是怎样艳绝天下的人。

　　——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待一路也不知上了多少台楼梯，再穿过一条金灿灿的长廊，中心是镂空的装若鸟笼的小亭，上用金牌匾书了龙飞凤舞的几个草字——“小铜雀台”。

　　过了小铜雀台继续走，转过一道挂着由各色玛瑙玉石和金链串成的帘子的弯，便到了一座紧紧掩着的门前。

　　宿雨停下来，用手示意他等着，再敲敲门，用谨慎恭敬的声音轻轻喊：“云散公子，姑姑招来的新人带到了。”

　　那门内传出些动静，却不见人来，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一人的话，似乎是在向谁回答着什么，在听见一声慵懒的、却又密密麻麻带着勾人的声音。

　　“去罢。”

　　白砚只觉心惊，头便不自觉抬起来，想要窥见一二，却感觉室内传来一阵冷香，陌生而令人心安，一道浅色身影便出现。

　　那也是个俊秀的少年，却不似宿雨那般带着一丝阴柔，面容坚毅，星眉剑目，身姿笔挺，站时如同雪松般遒劲，但又带着丝稚嫩，便中和了那分生硬，显得不那么不近人情。

　　这人和姜白砚是相似的，只是姜白砚通身带着的贵气让他的少年气中带着坚定和韧劲，积极向上，如同新生的野草般有生机；而那人确是姿态低着，带着沉默寡言般的正直和老实。

　　宿雨见到来人将身姿放得更低了些，只拱手垂目道：“云散公子，这是今日姑姑新招来的，名唤白砚，我已然安顿好了。他会些武功，即日便与你一起侍奉公子。”

　　云散将他上下一打量，皱着眉头道：“行，你且退下吧。白砚是吧？跟我进来。”

　　白砚径直跟上，却见宿雨扯了他的袖子附耳低言：“你可万万小心些，颜绯公子性格无常，喜怒不定，最是讨厌别人盯着他的脸长久的看，你可别看呆了愣住，惹了公子不快。”

　　白砚不动声色的拂去他的手，低声说着“知道”，便擦身而过。但见修着锦绣花草的屏风后，一道绯红的身影摇曳着走出来，嘴角擎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不知怎的，他霎时联想到了从山中走出的吸人精魄的精怪。

　　这时他条件反射的想起宿雨的告诫，暗自庆幸自己在军营磨砺了心智，立刻垂首，用指甲嵌入血肉的痛使自己保持清醒。

　　怪不得，怪不得，在见过这人之前，他是不信有人能仅凭一张脸有如此影响；见过他之后，便觉得一切怪奇异景都不过如此了。

　　思及此，他冷淡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紧张的颤抖：“颜绯公子，我……我叫白砚。”

　　颜绯那双桃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愕然，鬓边一绺头发垂在额前，显得几分天真纯情：“咦……云散，你瞧他，是不是那个小疯子？”

　　云散这才仔细瞧了，语带犹豫：“——应该是的，公子。”

　　这时房内便响起一阵悦耳勾人的笑声，颜绯扶着腰哎哟哎哟的叫，笑的眼中都是泪花，甚至有一滴滴落在他眼尾一颗小小的红色泪痣上。

　　白砚盯着那颗痣看了一会儿，突然感到有几分妖冶勾人，细看来，和那双看似迷蒙诱人实则眼底一片冷清寂寥的眼睛颇为不搭。但乍一眼看去，却有惊艳之感。

　　只听颜绯笑着：“原是我误判了，只是自己的片面臆想，你说是不是，云散？”

　　云散对着这没头没尾的话无法应答，只摆出了老姿态，惯道：“公子说的是。”

　　颜绯不再搭理云散，连带着白砚也一并撇在一旁，他只又倚在窗前的玉榻上，目光悠远的望向不知处任这空间寂寥无比，却又打破。

　　“小白砚？”

　　“是？”白砚原本看着颜绯的背影出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声“小白砚”是唤他，便急忙应对，显出几分心虚来。

　　“你家是哪里的？今年多少岁？”

　　“回公子，我是燕州人，今年虚岁17。”

　　“做些什么活计，怎会到了这？”

　　“我有记忆之时便跟随师傅一起生活，师傅是在山门前捡到我的。我们平时自己种些粮食吃。来这……来这是遭遇山贼……发生意外……”

　　颜绯嗤笑出声，素手支着脑袋，放在玉桌上，扭过头来瞧他，眼带打趣：“我是不是看上去只有这皮囊，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所以很好骗？”

　　“公子……”白砚一阵语结，有些失语，却不是因为被戳破，而是因为颜绯含着笑意的眼眸。

　　这时远处山风乍起，悠悠飒飒吹起颜绯额间的碎发。

　　恍惚间，白砚竟觉得一身红衣明艳的颜绯却好似恍若乘风欲去的仙人，那张妖艳若妖的脸显得出尘而清冷得不近人情，孤傲的背影又透出寂寥来。

　　心下不知名的地方，一阵悸动而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