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京城 ...
-
定远侯寿宴将近,整个候府上下都喜气洋洋,不少敬重老侯爷的百姓主动献上寿礼。
侯府寿宴有候夫人一手操办,与人同乐,布善施粥,不少无处可归的乞儿也借此机会不再挨饿。
一时间,举京上下,上到官员下至黎民,皆对此次寿宴津津乐道。
府内忙得不可开交,连整日在外不务正业寻欢作乐的萧余都被抓回来帮忙。
后院书房,一沓沓册子堆在桌上,长案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寿礼。
侯夫人眯着眼,将册子又翻了一页,奇怪道:“这雪山灵芝到底是谁赠的,怎的又记上了礼部侍郎,又有工部尚书的名。”
话落,执笔的青年手腕一抖,一滴漆黑厚重的墨水滴落在纸上,萧余生无可恋地仰天长叹:“我的手,快要断了……”
侯夫人放下记录册,看向萧余,又望向已经记了整整一本的册子,若有所思地沉默思考。
见侯夫人态度松动,萧余顺杆上爬,放下毛笔,抱住对方的手臂,撇嘴撒娇:“祖母~休息一会儿吧,我们都清点好久了。”
侯夫人无奈皱眉:“可这些礼品,实在太多,明日还有新的要送过来,今日要是不先将这些清点完毕,只会越来越麻烦。”
“啊啊啊啊。”萧余鬼哭狼嚎,他耍赖似的往地上一瘫,哭丧着脸,“我真不行了,已经整整写了三个时辰,拉磨的驴都没这么用的。”
说着,他伸出手,手腕颤抖的厉害:“祖母你看,我的手已经抖成这般。”
侯夫人见状,叹了声气:“那你便歇着吧,剩下的我来。”
“不行不行!”萧余闻言脸色骤变,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祖母也劳累许久,也得歇歇。”
侯夫人温和地笑了笑:“无妨,你先去歇着吧。”
说罢,她开始一人清点寿礼登记造册,萧余良心难安地扭了过去,正要接过毛笔,准备硬着头皮干活时。
一道冷淡的声音自书房门外,由远及近响起。
“祖母,我来吧。”
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愣愣抬起,萧余眼睛睁着眼,望着萧允申负手走进,他还没来得及奇怪问他今日为何没去当差,萧允申高大身躯便已经站到他身侧。
“是手腕不舒服?”耳畔处低沉清冽的声音轻轻响起,萧余下意识点了点头。
“你和祖母先去歇着。”手中朱笔被人接过,他让开位置,萧允申站到书案之前,垂眸开始整理。
恰此时,屋外丫鬟来报,前厅有人前来贺喜,侯夫人匆匆离开去接待客人。
一时间,书房只剩下萧余和萧允申二人。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萧余没有一走了之,如往常般去见他的朋友。
他站在萧允申一侧,出神的望着他冷峻的侧颜。
半晌,萧允申头也不抬地忽然开口:“看我这么久,在想什么。”
萧余如梦初醒般甩了甩脑袋,尴尬一笑,扯了个别的话题:“我就是觉得,祖父人缘真好,这么多人给他贺礼,还有素不相识的百姓。”
萧允申没纠结话题的突兀变化,点头:“这是自然,祖父曾领兵打仗二十余年,护百姓一方平安,受人爱戴也是正常。”
本只是随意提起的话题,但他神色严肃,语气间向往崇敬之意难掩,听得萧余也有些热血澎湃,他托着腮,感慨:“祖父简直英勇无比。”
他顿了顿,目光落到萧允申面上。
分明是柔和秀丽的五官,却冷峻孤傲,眉眼间是抹不开的坚毅,令人不自觉心生崇敬。
他目光微凝,恍然片刻,下意识说道:“我也想如皇兄一般。”
“嗯?”萧允申视线微瞥,“你也想从军?”
他语气平淡,眼底瞧不出一丝惊讶,萧余脸色微红,羞得耳根发热,低下头道,“我乱说的。”
“我就是一个纨绔,如何能建功立业。”他挠了挠头,“还是算了。”
萧允申并未接上他的自贬,而是放下朱笔,转身正视着他:“不必妄自菲薄,你有这种想法很好。只是,胸怀大义,也无需一定要以沙场作归宿,谏言献策,励志图新,只要是为了百姓,都是建功立业。”
他敛下双眸,压下心中真正所想。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多少将士化为一抔黄土。
他不想让萧余也去涉这个险。
萧余出神的听着,忍不住问:“我也可以么?”
萧允申:“只要你想。”
得到肯定,起初别扭的羞赧一扫而尽,一双漆黑澄澈的双眸跃动着隐隐期待,萧余上前一步,双手按在桌案上,凑近萧允申雀跃地说:“皇兄,你说得对。”
“自明日、不,自今日开始,我就要好好读书,学好治国安民之道,未来和皇兄一起,给百姓做贡献。”
这时,前厅忽然响起一阵骚乱。
书房内二人对视一眼,立刻心照不宣前往前厅。
彼时,一位体态佝偻的老太监正站在庭院中央,两侧站着御林军。
萧余曾在父皇身边见到过此人,是一直跟在父皇身边的德公公。
此时德公公手持一卷明黄色御旨,高高在上的等着渐渐聚集起的人群。
不过片刻,所有人闻风赶来,德公公咳嗽了声,所有目光全都汇聚到他那一处。
老侯爷皱着眉,伸手问道:“敢问公公,陛下这是何意啊。”
德公公一改往日谄媚,语调尖锐:“侯爷今日过寿,陛下体恤,本想赐礼聊以庆贺,谁料却发现了侯爷竟私通外敌。”
话落,老侯爷几乎是瞬间否认,他焦急地说:“陛下定是被贼人所误导!”
他话未说完,守在一侧御林军立刻抬枪架在他跟前,电光火石间,萧允申反手抄起慌乱中遗落扫帚,挡在几人中间,面色冷肃:“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对定远侯动手。”
御林军互相交换了个视线,也不知如何是好。
德公公哎呦了声,劝道:“二位殿下,此事与你们无关,听奴婢一句劝,快些离开吧。”
“德公公,祖父不可能私通外敌!”萧余憋不住情绪,上前辩解,大声道,“我要见父皇,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德公公叹了口气。
明黄色御旨缓缓展开,德公公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虽有万般不解,在场所有人还是齐刷刷跪下。
“……定远侯身不逾越,行止颠倒,背离忠诚,出尔反尔,失职怠勤…………朕负天命,念其昔日功勋,免去死罪,罢其爵位,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入京,府内家产全部充入国库,着令即日起程,钦此。”
宣读文笔,德公公上前一步,将圣旨递上前:“侯爷,接旨吧。”
诏书内容过于惊世骇俗,府内众人全都白了脸色。
老侯爷还在夫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站了起来,上前领旨。
变故就在一瞬间。
忽然,老侯爷一口鲜血喷出,他向后踉跄几步,正要倒在地上之时,萧允申飞身接住,他脸色极其阴寒:“还不快扶侯爷进去休息!”
尚在惊惶中的下人被这道声音拉回现实,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涌上前,架起晕厥的侯爷往后院撤去。
事发突然,一切只能由萧允申继续。
场面混乱一度混乱,德公公微笑地立于原地,没有催促,但也没有离开。
萧余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开,在场便只剩萧允申与德公公寥寥数人。
冷厉的气息不断蔓延,萧允申寒声道:“说吧。”
定远侯不可能私通外敌,所谓罪证是否存在都尚不得知。
最大可能是定远侯的威望已经为天子所忌惮,故才安上些莫须有罪名。
寿宴在即,陛下趁此时动手,无非是想昭告天下。
你们敬重的老将军,不过是个乱臣贼子。
但定远候毕竟致仕数年,如今掌管边境军的,是他。
陛下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所以,陛下又是如何处置本王。”
他像是早有预料,语气不疾不徐,淡定从容。
“殿下您这可就是言重了。”德公公笑眯着眼,“陛下让我告诉您,您是他最看重的儿子。”
萧允申没有作答。
德公公道:“陛下让我告知您,西域人狼子野心,多次骚扰我朝边关,曾经陛下念在兼容并蓄□□胸怀之上,没有惩治他们,但近日愈发猖獗。”
“所以,陛下想让您带兵平定西域,彻底让这群蛮荒人臣服我朝。”
……
诏书宣读后,整个侯府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定远侯突发恶疾,昏厥未醒,侯夫人也哭晕了过去。
皇宫那边也传来口谕,念在定远侯曾为江山社稷尽职尽忠上,可待他身体恢复康健后再行流放。
一时间,阖府主心骨只剩萧允申。
入夜,蛙声聒噪,蝉声鸣鸣。
平日人来人往的回廊,此刻安静无比,远处清凌凌月光洒下几片银白,落在萧允申肩头。
他抬手,揉了揉额心,面上时显而易见的沉重。
风铃响起,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回眸望去,只见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映入眼帘。
“萧酌?”他眉心皱得更深,似是很不理解。
锋利眼神上下打量着不请自来之人,他问:“你来此处做什么?”
萧酌不久前才从王府出来,沈鹤已经此刻已经歇下,他便没必要再在一旁候着,恰此时,他接到定远侯府出事的消息。
“父皇的目标是你。”他盯着萧允申,没有一句废话,直说道,“定远侯致仕数年,早已没有威胁。而你手中即有兵权又有声望。”
“他是在敲打你。”萧酌冷冷地下了结论。
他,不言而喻,是两人共同的父亲。
但在是父亲之前,那人还是一位帝王。
帝王多疑,这是亘古不变,无法打破的魔咒,在皇家,虎毒不食子都只能看作一句笑谈。
“若是我没猜错,他还让你去攻打西域。”
话落,萧允申抬了抬眼皮。
他说:“是。”
萧酌抛出此行目的:“我们做个交易。”
萧允申:“交易内容?”
“我替你保护萧余,你替我拿西域大巫的解药。”
萧允申默了瞬,旋即冷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阿余在京城,为何需要你保护。而你要取的解药危险重重,这宗交易,分明是我吃亏。”
萧酌看着他,漆黑眼神如同能窥见进人心底:“你此去,还有命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