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高同人/藤真]这一生 这一世》无昼

7、绝

　　窗上憧憧的两个黑影，在阴阴的秋夜里让人心一阵凉。
　　“爹，你那天提起的那件事，我倒觉得有两个人，他们一定合适。”一个黑影先出了声。
　　“哦……”
　　雨总算稍稍停了一下，迟开的桂花只剩下幽幽的香，和风结合在一起，透着一丝凉。是自然界最好的香料，那是一种可以将身体也融化的味道。
　　梦圆立在湿的石阶上，将沾着雨水的桂花小心地撸在一个竹篮里，一个转身却一脚踏在了树边的烂泥里。
　　“惨了，新鞋呢。”正欲抬脚，“哎呀~~~”重心不稳地就要朝后倒去。
　　“小心！”背后一双手紧紧地脱住了她的肩膀。
　　“哥哥。”
　　“小心待久了会着凉，还有，要不是我托住你，你现在就是泥人了。”夜色里温柔的微笑，又多了一层朦胧。
　　“哼，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才慌了神，原来是你躲在黑暗里，我是被你吓到了。”
　　“呵呵，狗咬吕洞宾~~~”时圆无奈地摇摇头。
　　“你，何时圆……”梦圆做了个要上来掐他的动作。
　　“说正经的，村长，也就是冷墨他父亲，带了很多村民上我们家来，说是找我们两个有事，让我来找你，正在前厅呢，快和我一起去吧。”时圆指了指走廊的另一头。

　　屋里站满了黑压压的一拨人，为头的就是冷墨的父亲，冷依雨，青灰色的袍子，一把年纪却乌黑的头发，比起来，他们的父亲，看上去要老很多。连不太露面的镇长也来了，老得走不动，靠人抬来的老光头。
　　“好！既然人来齐了，我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冷依雨撸了撸胡子。
　　人群出奇地安静，熟悉的脸，全是他们父亲救过的人，却带着陌生的表情。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梦圆小声嘀咕，手却是冰凉，声音里的些许发颤。
　　“大家都知道，我们这里连月雨下个不停，庄稼都淹了，生意更做不成了。而我们翻看本地县志，上面说，古代这样的事也遇到过，先人用整个镇上最美丽的人祭河伯，说来奇怪，这雨也停了，天也变好了。所以……”冷依雨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不用说，我们这里，最美丽的人就在你们家……不是时圆，就是梦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要么两个一起交出来……”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动我的孩子！生得美丽也是错吗？”时圆的娘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何姨，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我和时圆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情同手足，不是万不得已，我怎么舍得他呢，你说是不是啊，时圆？”冷墨把手搭在时圆的肩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圆挣脱掉冷墨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时圆哥……”冷蓝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住嘴小蓝！你别多嘴！”冷墨一把抓住妹妹的手。
　　疯了！他们全都疯了！祭河神！那些平时都接受过父亲母亲帮助的人哪，没有一个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带着默许眼神的沉默，实在可以杀死一个人和他的心。
　　“就这样了！你们别想逃，屋子周围全守满了乡亲！你们自己决定交哪一个出来，当然两个都愿意的话，我想神也不会介意的。”冷依雨无赖般的戏谑眼神。
　　“我们是逃不掉了。”却听不出时圆的绝望。
　　一屋子的人都离去，留下的是疲倦的四个人，身体和心灵双重的倦，那种逃不开被命运捕捉到的倦。

　　“去睡吧，上天自会给我们生路的。”时圆成里家里做主的人。他从来没觉得爹和娘像现在这么苍老过。
　　“时圆~~~”娘像小孩子一样抱着他痛哭。
　　轻轻地拍她的背，有时候，老人会像个孩子，需要安全感、需要保护的孩子。好不容易把他们两个老的送回房。
　　“梦圆，你等一下，喝了最后一贴药剂吧，我都煎好了。”时圆叫住正欲离开的梦圆。
　　“我不要！喝了，也没有用了……”像孩子一样地哭泣。
　　“傻瓜~~你怎么知道选上的一定是你呢？！难道我比你丑吗？”时圆握住她冰凉发颤的手，极力地想逗她开心，虽然早知道是徒劳。
　　“不是……我要我们两个都不要死！！！”死死地抱住他。
　　“傻瓜……”却觉得自己说的话都不够有力来说服她。
　　如果说月亮是一轮冰轮，需要人抱着来暖温着；那么心呢？有什么可以暖我们冰冷发抖的心？
　　“快喝了吧，我加了桂花，味道会有些不一样。”轻轻地拨开她的手，去拿药。
　　“好苦~~~”褐色的药上飘着被煮成褐色的小花，药碗一下子砸在地上，“时圆，这药……”
　　“你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对吗？很快，你就要哑掉，永远哑掉！”时圆一把抱起她，向他自己的房间走去。
　　“何时圆你……”紧张、害怕、还是绝望？
　　把她平放在床上。点上灯，蜡烛不安稳地跳跃着，忽上忽下，在墙上留下憧憧的影。
　　“傻瓜~~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伤害你的人，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时圆把妹妹的头发压到耳朵后面，手轻轻地拂过她的脸，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铁石烧得透红，时圆用镊子拣起它，竖到眼前。
　　笨蛋，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你怎么可能知道那样会对我好……我不要！一个字也喊不出，只有眼泪无声地流。
　　“梦圆，痛也只会痛一会。闭上眼睛。”
　　像在白雪上留下污痕……
　　确信留下了够深的痕迹，铁石在他松开的手后滚出好远，蹦蹦跳跳，很快就黑了下来。
　　手无力地塌在床上，“这样一来……我就是最美丽的人，你永远不会被选上了……你可以活下来了。”
　　笨蛋……我们两个一起去死的话，那是最幸福的了，我不要一个人落单……我们从来都是一起行动的……眼泪像河一样，湿了耳朵边的枕巾。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要你活下来，照顾爹娘。你总是比我快乐，比我乐观，总是……反正，你要活下来。”自己也觉得找不到好的理由。
　　在她身边躺下来，“梦圆，你还记得到我们家来的第一个夜晚吗？我握着你的手，让你听蔷薇花开的声音。现在让我继续握着你的手，原以为可以握这一生一世，现在看来，这一个晚上就够了。”

　　没有蔷薇了，只有淡幽幽的桂花。它也懂得人的悲伤，快残的桂花抓紧这个夜晚肆意地开放。
　　土地始终在倾听草叶上露水坠落的声音，而很快，很快梦圆就要没有倾听她的时圆了。
　　天未明。拼命地收藏着他的味道，一夜。
　　“何时圆！何梦圆！”那些人已经在敲门了。
　　深深地吻在她脸上的烙痕处，“要记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伤害你的人，要好好活下去。梦圆，我们来世再见。”他赤脚下了床，留给她一个最后的微笑。
　　时圆……泪眼中模糊的他……我怎么可以哭呢？我要拼命地看清他，他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来世……时圆，求求你，走慢些……
　　“我妹妹她，已经不是最美丽的人了。我一个人跟你们走。”时圆镇定地挡住往屋里冲的人。
　　“何时圆你！”冷墨看到躺在床上，脸上有着大大烙痕的梦圆。
　　“哥哥，你还要怎样！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冷蓝拖住哥哥的手臂，“我恨你！”
　　雨又开始下了。桂花被打落了一地，它们也开始了一轮新的轮回。

　　梦圆决定带着爹娘离开这里，好好地活下去，否则她就辜负了时圆的用心，她不配拥有他的来生。
　　我知道，他还在我身边，听我无声的心音。梦圆的手指拂过烙印，这就是最好的证据。马车渐行渐远。
　　哥哥……你看，好多好漂亮的花啊。
　　梦圆，不要走得太远，我会找不到你的。

　　我又梦哭了，这次，变成了中国的明朝。
　　健司翻了个身，含糊的声音，“怎么了啊，秋也？”
　　“如果，如果我们两个只有一个能活下来，你会让谁活？”
　　“我还以为怎么了~~~”藤真撸了一下秋也的头，翻身背对着她。
　　和夜一样的沉默，他一定又睡着了。
　　“你。”含糊不清的口齿。
　　“谢谢，时圆……”把头深深埋在臂湾里，温暖的感觉。
　　雨，还在下吧，但我知道，明天一定是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