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与山羊》以启山林

39、不哭

　　新山下了一场雪，盖住了地皮。乔朗推摩托出门上班，地上留下细长的车辙。小花园这边的雪还没来得及清，裴倾玉没醒盹，站在花园目送乔朗。倒也不是多眷恋，只是一种习惯，无意识的举动。
　　新雪是有味道的，至少裴倾玉觉得有味道，这味道会带她回家，回到长满万年青松树的乡下小屋。下了雪除了松树的黑杆，都是白色的。天是灰白的，躺下来看，万年青像是直插进天里。人行走于天地间，好像只有躺下来是在直面天穹，裴倾玉很喜欢直面天空的感觉，很空，很坦荡。
　　裴倾玉想这个天气，骑马肯定很爽。自从乔朗上班，他的小红马就没跑痛快过。裴倾玉跟阿妈打了招呼，牵着马走在雪地上。雪不大，还没没过马蹄。如果在东北的山里，估计要盖过半截马腿，跑起来雪沫子跟着马蹄飞。
　　“今天想去哪儿溜溜啊？小红。”裴倾玉翻身上马，拍了拍它的鬃毛。马很聪明，记得路，所以裴倾玉基本都是由着它们跑。跑了一个多小时，在林子里，裴倾玉一个不小心眼角刮到了树杈，疼的发热，她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往前看好像有人。
　　“这山里怎么还有人？”裴倾玉隐约看着前方有几匹马，跑了没多远，还没出新山，估计都是认识的村民，裴倾玉没勒缰绳。
　　不过，冬天放不了牧，林子也不开阔，这么巧一起溜马吗？直觉告诉裴倾玉应该往回走，她轻拉了一下缰绳。
　　“走了，小红。”可是马儿没停，还是向前跑。
　　“太久不溜，溜一下就疯了！操，回来。我治不住你了，是吧。”裴倾玉的脾气上来了，她双手往后拉，攥着缰绳的手泛着白。
　　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裴倾玉正准备扭转马头，对面的几个男人却骑了过来。
　　“裴老板～”
　　裴倾玉听着这个带羊肉串味的普通话就恶心，怎么听乔朗的普通话就没这么别扭。冬天大家都穿的厚，林子光线没那么好，村里人脸又黑，裴倾玉根本认不出来是谁。她勒着绳子，冷着脸没说话。
　　“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
　　“认得我不是应该的吗？”裴倾玉不想和他们多说，准备调转马头，这个地方并不安全。
　　“咱兄弟因为你，快过年了都不敢回家。他妈的，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律师娘们，又带了一个老死太太，妈的，查证，人家里都不折腾了，你非要欠了吧唧的管闲事！贱人！今天真是好运气啊，反正哥几个要死，带上你一起吧。”
　　裴倾玉心里一惊，竟然是他们。她夹紧马腹，绷住脸色，思量着能不能跑过他们的马。
　　“死什么死，学没学过法？判你十年差不多。”裴倾玉语气很轻松，虽然她都能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
　　“你别想诓我。都来上面的人了，她整，能不弄死我！”
　　裴倾玉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之中，突然有点想笑，老天爷啊，这是什么法盲。
　　“我框你干什么，我给你现在查法条，我念给你听，你听不懂我可以给你解释，这总可以了吧。”裴倾玉一边说话敷衍他们，一边拿着手机发短信。这破地方根本没网，查个der百度，连微信都发不了，为了避免他们起疑心，她只能简短的给乔朗发个消息。
　　“没网，不过我学过，我可以……”裴倾玉收回手机，刚准备睁眼说瞎话，现编法条。温热的液体泼在她脸上，手上。裴倾玉瞳孔放大，跟着马一起摔在地上。手上热的血，沾在雪上，凝固变成了冻状，马倒下的地方迅速蔓延开来红色。裴倾玉懵着，感觉自己的眼眶发热。不行，别怕，不能哭。她抓着雪，让冷意带回理智。
　　“这娘们要是不能说会道的，怎么挣那么多钱，傻了吧唧的跟她唠什么。”最年长的男人擦了擦满是马血的长刀，从他们开始逃亡的那一天，他每天都在磨刀。他抽出裤腰带，绑住裴倾玉的手，在雪地上拖着带进了他们的小屋。
　　“哥，这马咋还没断气儿呢。”年纪最小的那个男人探头看外面的马。
　　“乔家那崽子找野马配的种。”
　　“朗子的马真好，之前总跑赢我。哈哈哈哈哈哥，你瞧，他的马子也好，嫩的像奶豆腐，还有钱。”
　　裴倾玉被扯着头发抬起头，对上男人小麦色的脸，他的睫毛也很长，眼窝也很深。傈僳族人大多是蒙古人种血统，他和乔朗的眉眼甚至可以看出一点相似，但气质差太多了。
　　他粗糙的手指划过裴倾玉没沾血的那侧脸，裴倾玉也平静的看他，甚至有点轻蔑。这种时候，女人越害怕，这些罪犯越兴奋。
　　“你也知道我有钱啊，那你知不知道，我爸更有钱，不过，他不光有钱，不然我怎么敢管这种事。”裴倾玉虽然坐在地上，但是她头昂起的弧度又很骄傲。
　　她就着扳起她脸的男人的手，抬起脸，弯了下唇。“所以我建议，不要作死。得罪了陈菲她不敢怎么样，得罪了我，拘留十五天我也能让它变成枪决。”
　　年轻男人被裴倾玉的眼神吓了一跳，松开了手。
　　年长的男人侧目看了一眼“她说什么你都信。”
　　“可以选择不信，但我觉得还是信好。”裴倾玉的大脑已经没那么乱了，他们没有杀马的时候杀她，证明应该是不敢杀人，或者说还在犹豫，还有的谈。
　　“我觉得杀了你更好，杀了你就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不被抓，判十年还是枪毙都一样。”
　　“杀了我，这片山一个蚊子都飞不出去，你只会被更快找到。”裴倾玉眼角的刮痕很深，屋里热，血液循环有些微微渗血，衬得皮肤白的吓人。
　　年长的男人沉默了，他确实没想好怎么处理裴倾玉。
　　“嘿嘿哥，不能杀，能干吗？咱出来这么久，我都没操过女人。”胖子的小眼睛露出精光，他凑到年长男人旁边询问。
　　“你问三儿。”男人坐着擦刀，没回应。
　　“哥，你怎么回事，你还想着那个小老师呢啊？”
　　“想你妈蛋。”
　　胖子自讨没趣，走过去跟瘦高青年说“三儿，瞅你让她吓那样。娘们～你看她现在硬气，你把她裤子一扒，就只会哭了。哈哈哈哈哈想了吧？”胖子在瘦高个的大腿中间弹了一下。
　　“你先来，二哥等会儿走后门。”
　　裴倾玉确实笑不出来了，她僵硬的坐在原地，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青年。
　　他微热的手已经摸到了她的腰侧，裴倾玉很难说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她感觉自己很冷静，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就像抽身出来了一样。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冷静，反正也打不过，不想白费力气。她也不想喊，不想哭，输人不能输阵啊。裴倾玉在想陈菲的事，她想可能亲身经历了，才能体会这种心境。
　　裴倾玉早熟，在女生羞于表达爱欲的年纪，她已经和男孩初试云雨了。她的伴侣都很好，这方面她没有被不尊重过。她想起陈菲那天崩溃的哭泣，嘶吼。是啊，陈菲她甚至想象不出性也有温存的，耳鬓厮磨的。
　　裴倾玉感觉那双手在脱自己的绒裤，还是乔朗买的呢，特别丑。她怎么才想到乔朗，裴倾玉突然眼眶发酸。她无意识地往后挪了一点，躲开了青年脱她内裤的手。
　　“你要不，戴个……”
　　“砰。”
　　乔朗端着土枪，牵着狗，第一个踏进门，他愣在原地。随即赶紧把门关上，裴倾玉可能是因为绑着不能动，也可能是在发愣，屋里的三个人被枪瞄着也不敢动。
　　愣了一会，裴倾玉意识到这个场面其实很滑稽，她有些苦恼，这个时候竟然想笑。
　　“乔朗，我没受伤，血是马的，我没事，别冲动。”裴倾玉看着乔朗架着枪对准了瘦高个，吓得不敢笑了。
　　乔朗纹丝不动，眼睛一下都没眨，这个表情真的有点可怕。
　　“小羊，过来帮我解开，手疼。”裴倾玉柔声叫乔朗。
　　“算了，你来解开。”裴倾玉望着瘦高个。
　　“别碰她。”乔朗从进门到现在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不高，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枪响。炸在木头上，差一点射在瘦高个的腿，木屑飞起，瘦高青年瘫坐在地上，裴倾玉也跟着吓了一跳。
　　“乔朗！”
　　乔朗走过来，架着枪的手还在发抖，手腕上打的是死结，他半天也打不开一个。
　　“刀，拿兜里的刀。”
　　裴倾玉都佩服自己，她居然在指挥现场。带子解开之后，她就按顺序把衣服穿好，自理能力极强。甚至还照顾到了大冷天门外站着的汉子们，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去开门。
　　“这回好了，正愁抓不到他们。丹增叔叔你也来了？我没事，乔朗啊，发呆呢，没伤人。”
　　一直到跟警察做笔录，验伤，裴倾玉都很冷静，情绪稳定，还能开开玩笑。倒是乔朗一直没怎么说话，有问也只答一两个字。
　　宋辞听到消息也打了电话过来，不过裴倾玉确实没什么问题，和她大概说了一下过程。
　　“你可真行，让绑匪帮你解绳子。”
　　“厉害吧。”裴倾玉夹着手机，坐在副驾上笑得很开心。
　　这几天她接了不知道多少电话，故事版本都已经升级好几回了。乔朗从那天就休假在家陪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也真难为裴倾玉了，没什么创伤不说，还能兼顾故事的趣味性。

　　“小玉，睡不着吗？”
　　“晚上喝了点茶……我没喝，我就是睡不着，很亢奋，也不对，我不知道。”裴倾玉闷闷的回应，一改几天前的欢乐。
　　“没事的，我陪你。”乔朗在背后搂住她，轻吻她的后脖颈。
　　裴倾玉翻身，搂住乔朗“小羊，我可以说我也害怕吗？”
　　“当然可以啊，别说你怕了，我当时也很怕，我就想哭，可你都没哭，我就忍着。”
　　“你没忍住啊，小羊，你眼泪都砸我胳膊上了。你看，你都帮我哭了，我就不想哭了。”裴倾玉笑了起来，摸着乔朗浓密的睫毛。
　　“那我给你唱摇篮曲，我学会了。”
　　“好。”
　　“嗯，躺好，要开唱了。”
　　“哈哈哈哈，怎么还带预告？”
　　“我没唱过，紧张，别笑了，真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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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自称受害者并不是软弱的表现，反而是强大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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